陆浩并没有把李敏不是他亲妈的事告诉斌子,长期以来他唯一一位值得在斌子面前炫耀的亲人就是李敏了,他一直生活在李敏的光环里,仿佛所有的不如意,只要告诉了李敏,就都能帮他化解。
李敏是大款的妻子,他的亲妈,虽然她没有回来看他,但这是迟早的事。斌子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陆浩一看见斌子和他的助手在一起比比划划的,他就来气,那个小白脸凭什么要取代他的位置,他坐在远处,隔着玻璃门看着他们,斌子今天竟然穿了一件红夹克,那红色像血一样明晃晃地照亮了整个房间,陆浩看过去,目光被那红色刺痛了,只有在生意场上极其得意的人才会穿那种扎眼的衣服,为的是引起别人的注意。
陆浩现在极其不得意,他抓过一张报纸,在上面胡乱看着,他想看看都谁又发财致富了,他想从中找找原因,为什么发财致富的队伍里至今没有他的身影,他也不差什么,那干嘛一直让他徘徊在穷人堆里,为此他极其不服气。
本来以为能沾上李敏的光,当一把富婆的儿子,谁想花开花落,李敏和他的血缘关系转瞬即逝了。斌子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说,他肯定会立刻咧开他的大嘴笑起来:我说的嘛,怎么看你都没有富贵相,你就这穷命,和你爸一样。
于是,陆浩决定,关于李敏不是他亲妈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斌子知道。
陆浩一直没有鼓起勇气和父亲谈这件事,他不知道怎么开头。现在父亲这个老淫棍在他眼中的形象更加渺小了,他陆浩竟然是父亲一夜风流的产物,这真是个奇耻大辱。那个叫余静子的女人真的太可怜了,她用她的生命换取了他陆浩的生命,而她自己却失去了花样的青春。
想当年,一个工会主席和一个女工的绯闻肯定会很轰动吧,陆浩试着去想象了一下,他觉得父亲骨子里可能也是个很浪漫的人。
他想象不出如果他主动和父亲谈起这件事时,父亲会做出什么样的反映,那个老头平时在他面前总是表现出低三下四的样子,他为什么要跟自己的儿子低三下四呢,现在陆浩明白了,他之所以那样,是因为他始终觉得自己愧对了儿子。他一直都没敢向儿子揭开他身世的谜底,他害怕他一旦揭开了谜底,就会永远的失去这个儿子。
陆浩想他已经失去了母亲,他不能再失去父亲了,不管这个父亲多么的不称职,他都想原谅他的过错。他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他不一定能当着父亲的面说出来。因为他向来都是这样的,从不向父亲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苏小蝶一直都没给他回信,她那边的沉默让陆浩心烦意乱,陆浩知道,苏小蝶收到他的这封信后,肯定会和李敏一起研究对策,她们已经向他挑明了与他没有血缘关系了,以后她们再拒绝他时已不需要什么理由了。
她们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挑明了这种关系,也许就是想名正言顺地甩掉他这个包袱。每每想到这些,陆浩的心便会隐隐作痛。他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是孤独的,无依无靠的,就像浮萍,飘来飘去。
陆浩正算计着怎么样才能俘获苏小蝶的芳心时,斌子向他这边走了过来,他的助手像狗一样跟在他的后面。陆浩想,坏了,看那神态,他们好像要和他谈解雇他的事,陆浩胆怯地埋下头看报纸,假装没看见他们。
他想,大小他也是个副经理,为公司立过汗马功劳,斌子真不该当着助手的面解雇他,这不是逼他轻生吗。
这时那团红色已无声无息地停在了他的旁边,他想,不抬头不行了,连斌子的喘气声他都听见了。他慌忙把自己古板的脸调整成了微笑,缓缓地抬起头来,他看见,斌子也正微笑地看着他,斌子的大脸被红衣服衬托得就像猪肝,两人就那样微笑地对视了片刻,然后斌子说,走吧,我们去装修点看看。
斌子的话让陆浩感到有点意外,同时也松了口气,去装修点视察,这一直是他和斌子的职责,这说明他仍然还是副经理,斌子并没有撤他,也许是自己太多疑了,老以为斌子的笑里藏着阴谋。
晚上,陆浩一个人呆在幻想主义公司的写字间里,他没有开灯,只有一个壁灯闪着鬼火一样的光,照在他忧愁的脸上,整个大楼静得吓人。陆浩在心里呐喊着,再不能这样下去了,他受够了。斌子正在精神上折磨他。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看见了挂在墙上的幻想主义公司的营业执照,他忽然想到,他也可以自己开家装饰公司呀,他也可以自己去领一张营业执照呀。
想到这,他一拍大腿,站了起来,他凑近了那营业执照,仔细地看着,脸上渐渐地有了光彩。对呀,斌子能干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干,我一不缺胳膊二不少腿,我干嘛不能干。想到这,陆浩禁不住咯咯地笑出了声,他的笑声在寂静暗黑的大楼里没完没了地回荡着,胆小的人听到这笑声肯定会吓个跟头。
陆浩回到自己的宿舍,他四仰八叉地把自己撂在了床上,心潮澎湃地设想着未来的日子,跟着斌子干了这么长时间,怎么样搞装修公司,他认为自己已了如指掌了,首先,他准备把丁师傅拉过来,丁师傅曾在斌子那里受过窝囊气,他拉丁师傅入伙,他相信丁师傅肯定能同意。况且丁师傅技术还很过硬,他就让丁师傅当副经理,就像当初他给斌子卖命那样,他要让丁师傅给自己卖命。公司成立后,再把幻想主义公司的业务骨干全挖过去,争取让斌子这里成为空巢,让他孤独地唱空城计。
想到这,陆浩忍不住又咯咯地笑了起来,这设想太爽了,他怎么没早想起来呢,等他挣了大钱,他一定要把斌子的公司挤垮,然后让斌子给他打工,让他也尝尝当孙子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