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二姨太原本疾病缠身,这一次受了打击,却是彻底病倒了。大帅接连请了西医过来,都说是心中郁结,需要好好静养。
大帅便将府中的事宜全权交给了韩莞尔,她如今身份不一般,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又不耐烦学习二姨太那一套费力不讨好的手段,索性将府里杂事推给了各房的管事老妈子,除却大事以外,一律不理会。
才刚吃过早饭,莲儿就来报,“七太太,喜儿过来了。”
韩莞尔原本坐在沙发上喝茶,闻言就恩了一声。但见喜儿穿着身苹果绿的旗袍,连头发都烫成了时下流行的样式,脸上淡淡化着妆,却难掩身上那种土气的样子。
她行了一礼,说:“谢谢七太太抬举我,喜儿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您的大恩大德。”
韩莞尔幽幽扫了她一眼,说:“你是个聪明的丫头,我自然要抬举你,只是现在你家主子还病着,也不宜给你大操大办,你只管先搬去新的院子,其余的事情就往后延延吧。”
那喜儿熬到今天何其的不容易,闻听了韩莞尔这几句,自然不敢抱怨,就说:“七太太肯给我个位置,已经是厚待我了,喜儿不敢有其他的心思。”
韩莞尔早就见惯了这种做小伏低的做派,笑着说:“你有今天凭的是你自己的本事,有些其他的心思也无可厚非,都是老爷子的人,也不好厚此薄彼,往后你想做什么都随你,只是你要给我记着,千万不得触了线。明白么?”
喜儿连连点头应着,韩莞尔又照例赏了些珠宝首饰给她,她自然是千恩万谢。两个人说过几句,喜儿便告辞往苏笙白那里去了。
韩莞尔问:“六姨太那边的药喂了么?”
莲儿知道这才是她的心病,就说:“丫鬟们强行喂过了,只是她吃过就吐……孩子到现在还安然无恙。”
韩莞尔瞪了她一眼,“废物!她吐你们就不会再喂么?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等着她把孩子生出来么?”
莲儿当即吓得不敢说话,韩莞尔见她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推了她一把,怒道:“没用的东西!”
她说着就起了身直奔六姨太的院子去,她又不好太过明目张胆,只得沉住气装出闲逛的样子来。自从六姨太与二姨太接连失了势,督军府里面的人都见识了她的厉害,因此一路走过去,丫鬟婆子们都不敢看她。
直到了六姨太的院子,就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紧接着就是嘶吼声,“你们这群杀千刀的小浪蹄子,打量着我如今失了势,一个两个的欺负到我头上来,我告诉你们,我不怕!有什么招只管来。”
“干什么?我肚子里头可还怀着老爷子的孩子,你们谁敢动我的肚子!就不会怕老爷子要了你们的命么?”
韩莞尔当即冷笑了一声,正要朝里走,就听莲儿劝道:“七太太,您还是别进去了,现在六姨太正发着疯,别在伤到你。”
韩莞尔如何会怕,径自往里去。就见一堆丫鬟正拿着绳子捆住了六姨太,那六姨太早已被折磨的形销骨立,不成样子。她一见了韩莞尔,就狠狠地瞪着眼睛,只是长时间消耗体力,让她此刻急喘不已,竟就说不出一个字。
韩莞尔瞥见她的肚子,忍不住就咬了咬牙,说:“六姐姐,你该不会还做着美梦,等着老爷子来接你吧?”
六姨太听她这一句冷嘲热讽,明知道她今天过来是看自己笑话的,索性也不怕难堪,就说:“我知道是你这个小贱人和着老二阻挠老爷子来看我!你等着吧,老爷子不会不管我的,我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他的老来子。”
韩莞尔禁不住嘲讽的笑起来,“我说六姐姐,你的脸皮还真是厚,这孩子是不是老爷子的,你心中不清楚么?何必在这里叫嚣,怪丢人的。”
六姨太当即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明人不说暗话,我就实话告诉你,我知道你的秘密!现在为了你们的体面,我不想把这件事告诉老爷子。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吃药,孩子没了以后我会送你离开这里。”
韩莞尔拿出帕子掩住口鼻,继续说:“我会给你一笔钱,让你下半辈子不愁吃喝。你也知道老爷子是什么人,现在这事儿瞒着不告诉他,等你孩子掉了,他对你还会有一丝怜惜,如果你喜欢折腾,那就是死路一条。”
六姨太自然熟悉苏笙白的为人,当即打了个寒噤。抬眼去看韩莞尔,就见她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竟就是人畜无害。怪道人说笑面虎,只怕眼前的人比起二姨太,丝毫都不逊色。
她少不得猜忌起她的用意来,就问:“我一个失了势的姨太太,好不好都与您七太太无关,你又何必理我这桩子事儿?又要帮我脱身,又要安排我的后半生,我可不信你没有目的。”
韩莞尔冷笑一声,“如你所言,你一个没什么用的姨太太,我大可不管你,由着你自生自灭,可眼下你喝的都是什么药?实话告诉你,我就是喜欢跟老二对着干,她有什么手段,你比我清楚,我看不惯她作践你。”
六姨太半信半疑的看着她,忽而捂着肚子摇了摇头,“不,我不能相信你!这个孩子谁也别想动,我要把他生下来!这个孩子就是老爷子的孩子!你们谁也别想动。”
韩莞尔没想到一个戏子会如此痴情,这让她不由的怒气攻心,就说:“我以为你会乖乖配合我,没想到你还挺拗的!现在三公子远在千里之外,没有人能保的了你!我劝你还是放聪明些,何必弄得一尸两命。”
六姨太闻言当即啊了一声,“你离我的孩子远一点!大帅呢!我要见大帅!”
韩莞尔怜悯的看着她,摇了摇头,“你以为他是什么情种?为着这样一个人守着他的孩子,真是太过愚蠢!”
六姨太忽而笑了笑,“那么七太太呢?起初我以为你是个跟我一样的骄恣性子,现在看来,只怕也是痴心错付了吧?”
韩莞尔被她戳中痛处,却是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是又怎么样?总之你现在在我的手里,任凭我如何处置,还是先想想自己的处境吧!”
“我谢谢七太太的好意,如今所有的事情我都想明白了,老爷子不会来见我,三公子也不会来见我,我也知道这个孩子我生不下来,但是,我就是喜欢这么耗着,让最见不得我们母子的人干着急。”
六姨太转了眸子看着韩莞尔,“就算三公子待我无情,我就不信我肚子里的孩子他不顾念,索性咱们就赌一赌,看看如果三公子知道你动他的孩子,会不会兴师问罪!”
这一句话无疑正中了韩莞尔的心事,她怔了怔,才面色如常的笑笑,“他知道了又怎么样?不是我也是别人,你肚子里怀的孽种注定见不得光!”
临到了晚上,二房的徐妈就熬了药端进去,二姨太病后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喝了一口药后,问:“韩莞尔那小丫头往老六那儿去了?”
徐妈就说:“是呢,还是太年轻了,一点儿沉不住气。”
二姨太一口一口喝着药,“随她们去闹吧,我倒是乐得由她动这个手,这些年做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儿,也算是明白什么是报应了!”
顿了顿,“从前只觉得信佛能安心,殊不知作孽太深,终是害人害己啊。”
她胸口发闷,才喝了几口就将药碗递出去,“喜儿那丫头呢?”
徐妈正因为喜儿的所作所为气愤,闻言就说:“那丫头被七太太抬举成了大帅房里的人,那七太太许诺过段日子升她做八姨太呢!”
二姨太冷哼一声,“这个下贱的小浪蹄子,等我腾出功夫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她看了徐妈一眼,问:“正房院子里没什么动静?”
“七少奶奶这两天很是消停,她那丫鬟总是往七太太的院子跑,不知道两人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二姨太琢磨了半晌,就笑了笑,“我倒是忘了韩莞尔与沈蔷薇有些纠葛,我估计她是想拉拢方语嫣对付沈蔷薇!这次就让她们鹬蚌相争,我这个渔翁看准时机,来个一网打尽。”
两人正说着,丫鬟在门口通报说二少奶奶来了。二姨太病的这几天,皆是由程锦瑜精心照料,虽说二姨太不待见她,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媳妇,又是端茶倒水嘘寒问暖的,却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程锦瑜进了卧室,就唤了声母亲。见药碗中的药没有喝完,就劝道:“母亲,给您看病的可是咱们南地有名的中医,他开的药都是见效非常快的,您只要按时按量的服用,身体很快就会好的。”
二姨太就叹了一声,“我现在是老了,不中用了。多喝一口少喝一口不过是在混日子。”
程锦瑜忙说:“母亲,医生不是说了让您保持心情愉快?这些个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更不要想。现在青阳在大营里面,我又是个多病缠身的废人……只求母亲挂念,赶快康复吧。”
二姨太一听她提起苏青阳,又勾出一大堆的烦心事来,一会儿想着怕他在大营里吃苦,一会儿又想着那个没出世的孙子,心中又郁结起来。
抬眼去看程锦瑜,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又想着她是个不孕的主儿,不由就叹了一声,“我真是作孽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