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耿平之所以那么轻易的就相信了苏裕的话,一则下令处置段无咎是他的决定,二则段无咎的幼女与苏墨阳有过婚约。
苏墨阳如果袒护段氏遗孤,就是公然与他作对,藐视他的存在,他能不生气吗?这里面,苏耿平多少有些心虚,越是心虚,便越想掩饰,这才会这般气急败坏。
“父皇明察!此人儿臣并不认识,也不知大皇兄是从哪里找来的人,硬要指着儿臣说,是儿臣窝藏的罪犯。”苏墨阳顶风说话,总结陈词。
苏耿平气得吹胡子瞪眼,不过,仔细回味二人刚刚说的那一番话,他一开始偏心站在了苏裕那边,所以对苏墨阳全是不信任和责怪。
但如今听苏墨阳这么一说,他又觉得苏墨阳说得十分有道理,苏裕之前说得话,有很多就站不住脚了。
比如,他说亲眼所见段羽生被苏墨阳藏匿,但所见之人,全是他自己的人。
又比如,派人搜查皇子的庄子,竟然未经过他这个皇帝老儿的同意,就擅自带着自己的人将皇子的庄子给端了。
苏裕被苏耿平这般看着,顿时觉得不妙,这件事上,他确实处理得着急了些。
这样做,也是因为苏墨阳刚好去了庄子上,以免夜长梦多,苏墨阳把人转移走,他这才派兵直接将人给抢了回来,朝苏耿平揭发苏墨阳藏匿罪犯之罪。
“父皇!”他才刚刚张口,那边苏耿平已经不耐烦了,直接摆了摆手,“苏裕,你说他是段羽生,可有证据?”
“儿臣记得段羽生的后背上有一块拇指般大小的红色胎记,此人背上就有。”苏裕说道。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苏天游知道苏墨阳已经没事了。在天家面前,他对谁信任,谁就有利。
苏墨阳三言两语将处于弱势的自己变成了优势,这一点,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苏天游默默的朝苏墨阳竖起了大拇指,苏墨阳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嘴唇张合之间,又说了一句话。
“父皇,有胎记也不能证明他就是段羽生呀?儿臣记得,那段羽生生得十分俊美,把他的铁质面具摘了,不就一目了然了?”
“墨阳说得很有道理。”说着,苏耿平转眸看向苏裕。
苏裕立即朝苏耿平禀报道,“父皇,此人脸上的面具是生铁烧红了之后,直接焊上去的,即便取下来,此人也是面目全非,无法辨期真容。”
闻言苏耿平蹙眉,心底虽觉得此做法太过残忍,但他身为君王,什么样的酷刑没见过?
“当初传上来的奏折上可是说他已经被乱箭射死,如今又怎会……莫不是他自己将这面具焊在自己脸上,只为了逃生?”
“这个,儿臣不知。”苏裕回答道,不过他的眼神却意有所指的看向苏墨阳。
苏墨阳侧目看他,对上他意有所指的眼神,直接开口说道,“大皇兄这样看着我作甚?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初父皇派的正是大皇兄去湘南追剿段氏遗孤的。大皇兄当初乱箭射死的人,如今又活了,还真是稀奇!”
“父皇,儿臣当初确实已经将段羽生乱箭射杀在八方山下,如今他死而复生,谁知道是不是有人偷梁换柱将真的段羽生救走,留下一个假的混淆儿臣视线!”苏裕怒目看向苏墨阳,话中意思很明显。
就是苏墨阳救走了段羽生!
“监守自盗这个词,不知道大皇兄听说过没有?”苏墨阳不冷不热的反驳道。
苏耿平蹙眉,喝道,“够了!”
他伸手揉着眉心,觉得脑壳痛,“朕不管段羽生当年死没死,为何没死?朕只想知道,这个人是不是段羽生,是谁藏了他这么久?”
闻言,苏裕开口说道,“父皇,儿臣曾调查过段羽生此人,替背后的圆形胎记就在尾骨附近,很容易辨别。”
“就算有相同的胎记,也不能保证连位置都相同吧?”说着,他挑衅似得看了一眼苏墨阳。
苏墨阳斜睨向他,冷冰冰的眼神,似在看一个毫无血缘关系之人。
说完这些,苏裕亲自用刀划开了面具人后背的衣服,果然露出一块圆形的红色胎记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处胎记,苏耿平看了一眼后,转眸看向苏墨阳,“墨阳,你还有何话可说?”
苏墨阳淡淡的看了一眼那胎记,不紧不慢的开口问道,“大皇兄,你说此人是在我庄子上抓到的是吧?”
苏裕狐疑的看他一眼,“正是!”
“他就是逃犯段羽生?!”苏墨阳再问。
苏裕看他一眼,之前还信心满满,被他这么一问,他忽然有些不确定起来。一旁的苏天游笑眯眯的开口说道,“七弟你不用问他,我在一旁可是听得清楚,他确实说过,此人就是段羽生,并且咬定就是你藏匿了朝廷重犯。”
苏墨阳几步走到面具人的身后瞧了瞧,“我怎么瞧着这不像胎记,倒是像用颜料画上去的呢?”
闻言,苏裕一慌,“七弟,你休要胡言!”
“是不是胡说……端碗温茶来浇下去不久知道了?”苏墨阳微微挑着剑,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有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不过俊脸依旧端得很高冷。
苏耿平闻言,立即眼神示意薛怀去安排。
不多时,薛怀就端着一杯温茶水浇在了面具人的后背上,那后背上的红色胎记遇到温茶水,立即开始脱色。
一开始还不明显,待茶水完全浇下去,那圆形的红色胎记竟然被温水给融化了,顺着肌肤流下来,将一旁的衣服都给染红了。
苏天游偏头看了过去,“咦?这胎记我怎么看着像是朱砂呀?”
苏裕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这样?他不敢相信的上前一步,伸手摸了摸面具人后背上抹了抹,结果抹了一手的红色朱砂。
“怎么可能?!”苏裕震惊之余又很快镇定下来,“父皇,儿臣是得到密报前往抓人的。莫不是七弟早就得知我会去抓人,所以提前将人掉包了?”
苏墨阳侧目看了苏裕一眼,“大皇兄,怎么事情到了你跟前,好人都是你,七弟我就一定是坏人了呢?”
说完,他转身看向苏耿平,“父皇,一开始大皇兄可是信誓旦旦要指证儿臣,如今此人不是段羽生,他又想污蔑儿臣。儿臣自卸甲以来,一直在府中安心养病,从不结党营私。却不料,还是招了大皇兄的恨,想要父皇误会与我。”
他的声调虽然冷冷冰冰,此刻的话却说得十分委屈。
此言一处,苏耿平顿时觉得愧疚起来。自段无咎一家被他灭了后,全靠苏墨阳智计过人才压住了蠢蠢欲动的邻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
他实在不应该因为苏裕的片面之词,就怀疑苏墨阳。
“大胆苏裕!”他怒喝一声,手掌再次拍在了跟前的书案上。
只听‘啪’的一声响,苏裕应声而跪下,哭着朝苏耿平说道,“父皇,儿臣从不曾想过构陷七弟。儿臣也是被人陷害,才会一时鬼迷心窍,听信了旁人的谗言……”
这是要甩锅的节奏。
当然,苏裕怎么说也是皇子,苏耿平不会因为这样的事就真的把他怎么样。不过,因为他甩锅甩得好,甩给了府上的一个门客,苏耿平罚他禁足,未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手中掌控的金甲卫交由太子掌管,至于那个门客,自然被推出去斩首示众了,
至于苏裕什么时候能被解禁,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一个皇子被禁足,外人不得探视,时间一久他会失去朝臣的支持。苏裕虽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暂时忍下,谁叫他算计苏墨阳不成,反被苏墨阳给算计了呢?
苏裕被请出御书房的时候,侧目看了太子苏天游一眼,这一眼中,竟是充满的鄙视。苏天游则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十分轻松自然的站在那里。
待苏耿平安抚了苏墨阳几句,赏赐了不少东西,二人才慢慢悠悠的出了御书房。至于从苏墨阳这里收回的兵权,苏耿平仍旧没有交回到苏墨阳手中,不知心中有何顾虑。
“七弟,父皇已经让你可以每日上朝,为何你却又请了病假?”苏天游问道。
苏墨阳走在苏天游的身侧,身姿板正,一袭绣着龙纹的长袍,穿在他身上特别的威严贵气,上位者的气质竟然远超一旁的苏天游。
“我身体尚未痊愈,需要静养,多修养一些日子总是好的。更何况,这朝堂之上,有太子哥哥和几位皇兄在,也无需墨阳操心。”苏墨阳淡淡的开口说道。
闻言,苏墨阳笑道,“七弟你倒是潇洒,说放下,就放下了。”
苏墨阳不再出声,他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只是一旁的苏天游忽然问道,“段家的事已经时隔多年,苏裕为何会忽然提及你窝藏段家后人之事?莫不是……”
毕竟,上次他还在他手中瞧见了送给段家那小丫头的定亲信物。
“段家的人若真还活着,这么多年过去,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以段家那几位公子之才,太子哥哥以为,他们会这般风平浪静的度过三年?”苏墨阳冷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