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深沉默许久,目光侧着,放在那只半空的酒瓶上。
T·E左看看右看看。听了这老海盗的话,T·E自然也明白了他的心思。
他试探着道:“可是,我们已和兰斯的泰格将军说好。这么做,恐怕有违情义呀……”
其余二人迟迟没有说话。T·E便也闭口不言了。
冯深的内心正在交战,却也不算多么慌乱。
他心想,若在兰斯军中长期发展下去,最多也只是在兰斯国家体制以内,混上个一官半爵而已。想要发展出属于自己的势力,不仅难上加难,而且也终会背叛他们。
况且,自己作为蓝血人,还不知会不会在哪天身份暴露,然后成为某个贵族富商的腹中之物。
蓝血人,不是更懂背叛。何为背叛?在此时,背叛的同义词,便是自由的救赎与新生的开始。
反观眼前这海盗老头,靠着抢掠为生,逍遥法外。坐拥的资源虽少得多,但成为他的盟友却更加容易,不至于像在兰斯一般,只能永远做个听命于人的官爵。
海盗老头自然是想当然地以为,光一个蓝血人,就让他的武装力量变得这样与日俱进,那么再多上几个蓝血人的助力,就一定可以助他成就一番霸业。
他率先提出这样的邀请,定是看上了自己这几人的蓝血人的身份。而他还并不知道自己几人掌握知识的深浅,多半只以为,只要是蓝血人,就一定有些造枪造炮的特殊才能。
若将科学知识的力量夸大一番,再有所保留地与他合作,那么才会让自己一方获利最多。
冯深让T·E先出去等会儿。后者清清喉咙,搓搓手,便犹豫地开门走了。
故意多等了些时间,冯深道:“能和大人成为朋友,我们自然十分荣幸。不过,就像我的这位朋友说的一样,我们和兰斯已签了无形的契约,如果转眼就变,于情于理,可都过不去。”
“我明白。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站队到哪边,没人会比你更清楚。我会放你们回去。要挟朋友,可不是我们这些穷海盗的作风。”
“有大人一句话,那便好了。科学的力量绝不止于此,若能和这个世界的魔石,魔法,武道相结合,绝对会让大人震惊。只是,我们人虽不多,要做起什么实验来,还是需要一处空旷无人的地带才行。”
老者从桌边多拿了个杯子出来,放到冯深面前,把两杯都加满酒。
“你的意思我明白,不必说得这样隐晦。哪个年轻人不想趁着春光,成就一番事业呢?况且,你们蓝血人还这样短命。一辈子下来,只怕还没有小孩子的童年时光长啊。哪像我们这样,不得不挨过近千年的岁月,才能被这荒诞世界所放过。”
对于蓝血人的短命,冯深首次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尽管他早有预感,也见识了在这个世界里,因为长寿而被无限放大的,人性中的麻木与贪婪。
可他还是忍不住,在心底产生了一丝丝的失落。
活到上千年……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体验?
老者没有发觉冯深心里的波动,拧好瓶塞,继续道:“这世上的海,无边无尽。一片小小的死灵海域,最多,也勉强是沧海一粟而已。
四大王国皆已有了数万年的历史,想要在陆地上占地为王,是不可能的。
不过,要是只想像我一样,在汪洋大海里找块属于自己的巢穴,安安心心养个老,那你的选择可就太多了。大可不必让我来帮你挑选。”
冯深和他碰了个杯,抿了口酒。火辣的感觉瞬间点燃了他的喉咙。他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我的意思跟你一样。只不过,若要找个据点,我这个后辈当然是不敢与大人你争抢地盘的……”
“我说过了,我明白你们年轻人的心思。想要真正发展出属于自己的独立势力,和我的距离就不能太近,否则,也终将成为我这个“前辈”的附庸。
我不反对你。只要是兰斯的敌人,便是我的朋友。”
冯深心想,与谁为敌暂且不定,不过,既然扎根海洋,发展势力的计划已经敲定,那么任何能够交上盟友的机会,便不可轻易放过。
而“盟友”之所以不被成为“朋友”,便是因为维持一段盟友关系的根本,在于能让自己获得利益。
而要判断能够从这个盟友这里,获得多少利益,首先便得对他知根知底。
冯深故作认真地疑惑道:“那么……大人你造就海盗军团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老者哼了一声,却是摇头笑了笑道:“真是从没见过比你更酸的人。别说什么海盗军团了。海盗就是海盗。海盗除了想要腰缠万贯,荣华富贵,还有什么更高的追求?”
“那么……”冯深顿了顿,“大人是指,整个兰斯的财富吗?”
“当然。”老者不假思索。
这回,冯深才总算是明白了。这一群海盗,哪是一群靠着烧杀抢掠过活的穷寇。他们的主要目的,竟是为了复仇。
用一支杂牌军队,向一个拥有万年历史,无穷国力的兰斯帝国复仇。
冯深想到了壮烈这个词,却又立刻在心里冷笑着否定了。
弱者挑战强者,不一定就是壮烈,也可能是不自量力。至少看目前的状况,就算再给他们二十年,也不一定能把兰斯帝国扳倒。
临近的这场战争,对于海盗来说,虽是机遇,却还无法称上获取胜利的决定性因素。对方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说话这样胸有成竹。
“既然和大人达成了一致,那么,我们蓝血人建岛的计划便可以暂时放一放。”冯深半开玩笑地道,“我虽只有一个不到百岁的童年时光,却也不急于这一时。
今天,我想先去见见,那个大人口中所说的科学家。那个蓝血人。”
老者缓缓站起,居高临下地笑道:“没问题。只不过,他可是我的人,忠诚不二,不可能让你们给骗了去。”
冯深点头应了一声,却不禁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满肚子坏心思的调皮小孩。自己的心之所想,在他看来似乎只是一场儿戏。
奇怪,他明明只有一只眼睛,却不知为何,那眼罩之下似乎仍在射出精光。并且这无形的精光,好似还比他的完好左眼更盛。
老者握住门把手,回头说道:“噢,对了。我叫沧吾,算是半个兰斯人。以后有什么问题,你先问,我都尽力回答你。有什么需要,也都可以对我提。只要我力所能及的,我们都好商量。”
冯深跟随着起身,点头说道:“好的,我记住了。我叫冯深。”
看来这个老人身上的秘密,还有许多。若是一一追问,未免显得太过急切。
他此刻最想要知道的,还是那些光滑整齐的黑色阶梯,还有那悬挂在大厅之中的巨大龙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