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张初尘一走进中军,里面所有人的视线都不自觉集中在她身上,连先进去的毛建元都自动过滤掉。
有人关切,有人惊喜,有人惊艳,还有人激动。
看到成功胳膊上缠着布条,上面还在渗血,她的眼圈就红了,她知道,这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
她就那么袅袅婷婷走了过去,面上带着微笑,双手被反剪,身子就轻轻枕靠在他的肩头。
你受苦了!
你也受苦了!
两个人相互慰问,眼睛中再也没有旁人,眼神温柔无限,仅仅一句简单问候,胜却千言万语。
李景今年已经四十三岁,正值壮年,多年征战生涯,让他的身体还保持在极佳的状态,长髯飘飘,面如冠玉,浓眉凤目,大概这就是当世美男子的标准。
他突然觉得很尴尬,毕竟自己也曾是风月中人,看着这么的一对痴男怨女,这未免太大煞风景。
咳,左右,还不赶紧松绑!
待绳索落地,张初尘彻底抛弃矜持,紧紧环抱住成功的腰,多时的委屈,终于化作伤心的泪水,而他只能搂着她,抚摸着她的秀发,轻声安慰着她。
妞妞,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局面一时变得很尴尬,其他几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索性把屋子留给了他们这一对痴男怨女。
看着周围无人,那梨花带雨的脸蛋,真是我见犹怜,成功不由自主,盯上那娇艳欲滴的唇瓣,她只是眼神略一慌乱,眼睛就闭上,颤动不休的长睫毛显示主人此刻的心情。
风光旖旎,齿颊留香。
……
左右,还不给我将罗艺拿下!
出了屋子不久,一直波澜不惊的李景竟然语出惊人,命人将罗艺锁拿,其部属也分别被看管。
这一变故,谁也没有想到,尤其是毛建元,在他出示了自己的汉王府校尉腰牌后,以为已经取得了李景的信任。
将军,这是何故,标下不服啊!
看到李景目中凶光,罗艺才开始担心起来,这些大官果然都不好惹,只是自己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
罗大寨主,嘿嘿,罗大山,威震辽东,想必就是阁下吧。若你以为,天衣无缝可就错了,我手下恰巧有那么一号人凑巧得到过罗大寨主的照顾,所以,也算有那么一面之缘。说吧,我李某人可不想被人当成傻子,你罗大寨主此次下山,意欲发什么财啊?
罗艺这才恍然大悟,此时,是生是死,以后的命运,此时可是一言可决,他不再犹豫,纳闷便拜,咚咚咚的磕起响头。
将军明鉴,草民以前误入歧途,实在是迫于生计,不得已而为,我等啸聚山林,仅图自保,不受契丹奚族靺鞨族等异族欺凌,今日,草民已经幡然悔悟,不愿继续浑浑噩噩,甘愿追随将军鞍前马后,风里来雨里去,唯死而已。
李景凝视着他,目光炯炯,手捋须髥,内心在暗暗琢磨,与契丹大军决战在即,处理此人倒不必急在一时,况且他手下还有人手,也可以在这场战争中出一点力,不过,敲打一二还是有必要的。
本将掌兵,有功则赏,有过责罚,你若好好表现,本将自会为你向朝廷请功,尔若是三心两意,嘿嘿,本将就把你扒皮充草,以警世人,尔要记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罗艺暗中吁了口气,难关暂时总算解决,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他还是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
标下一定不忘将军教诲,若在沙场搏得寸功,皆为将军所赐,卑职一生一世,必感念将军恩德。
听他说得诚恳,李景眼睛眯缝,倒背着手,踱行几步,再次立定。
本将暂且任命你为典军校尉,率领你本部人马,暂时在本将帐下听命,待禀明朝廷,再行为你叙功。
罗艺自然大喜,洗却贼名,投身官军,倚仗一身武艺,博得不世功名,封妻荫子,似乎一切都已近在眼前。
道路是光明的,前途必定曲折,他丝毫没有察觉李景眼中的那一丝轻视。
……
毛建元在获得解放之后,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
他们都认为他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他心情很失落,一切心血都已白费,事情已失去控制,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没有权力,任凭自己千般智计,总是被人轻易破解。
这一刻,他对权力的渴求,远远超过了美色。
他的头脑又开始飞速旋转。
依据他的记忆,这时代最大的自然是隋帝杨坚,可自己一不沾亲而不带故,巴结不上,二就是晋王杨广,不出意外,这就是将来的一号首长,可自己身上有杨谅的烙印,他未必肯用自己,三就是杨素,嗯,据说他性好渔色,我不妨投其所好,手边不正有现成的好货么。
嘿嘿,至于怎么操作,还得好好思量思量。
……
在靠山屯的三千军马就跟一根楔子一样牢牢钉在契丹人北归的道路上。
时刻伺机待发准备扑向契丹军的背心要害。
接着又得到营州二万主力又已经上路的消息,若再不做出决定,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契丹人此刻肠子都悔青了,要知道,俺们可是受害者啊!
此次入侵的是遥辇氏一部,他们遵奉莫弗纥的命令,为了维护契丹声誉,尽起族中成年男子,前来追缴盗马贼。
此次,他们也是吃了个闷亏,他们之前同隋朝有关大人物以物易物,这里的物品当然不是合法物品,而是切切实实的走私军资。
有感于契丹屡次被外人欺凌,都是技不如人,这里的技术就是军器的制造工艺水平,所以他们私下同某些隋朝权贵私相授受,各取所需。
之前一直进行的顺顺利利,以致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这次竟然吃了个大亏。
不仅客户死了个干净,没法同对方交代,连自己的五百多匹良马也被劫了个干净。
于是,他们只能在不知会隋朝的情况下,贸然入境,妄图追回损失。
当然,这同样也是对大隋这个新邻居的一次试探,观察下对手的反应速度,看看他是否有足够的实力守住北境!
可是现在,这叫什么事,隋朝仍然是个庞然大物,不可招惹啊。
哎,且力古颓然叹了口气,问身边的随从。
莫弗纥有什么交代了么?
下午的鹰信已经到了,交代咱们尽快突围,返回部落。
可这天,哎,老天爷若要留人,咱们有什么办法,可时间又不允许,咱们已经耽搁不得啊。
抬头望天,阴云密布,闷热的厉害,空气拧一下几乎都能拧出水,上午还是艳阳高照,转瞬一场暴雨正在酝酿之中,真是夏日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
……
靠山屯。
根据斥候带回的情报,已经确定契丹上万骑正在集合,应该很快就会撤退,并与隋军接触。
隋兵构筑工事,搭建栅栏,修造鹿呰,埋设陷马坑,遍洒蒺藜铁钉,多多预备滚木礌石,做起来有条不紊。
眼看着这里即将成为战场,村民们扶老携幼,牵牛赶羊,浩浩荡荡,正向大山深处转移。
不少人主动留下来,或为了保卫家园,或为给亲人报仇雪恨,或为了谋个出身,他们抓紧时间在同亲人作别。
成功正在努力说服张初尘,让她放弃跟自己并肩战斗的想法。
小黄也在吉祥布袋中呜咽不已,很不情愿,这么快就又要跟主人分离,他不得不一边抚摸着它的小脑袋,一边耐心劝说。
你乖乖跟乡亲们转移,他们需要你,这次作战就是阻击,只要等隋军主力一到,我们必定大获全胜,到时候,我一定马上去找你。
两人正是初尝情爱滋味,片刻也舍不得分开,可她很聪明,知道他担心自己出现在战场,是呀,打仗毕竟是他们男儿家的事情。
阿郎,妾身等你凯旋回来,若事有不济,君亦早作当算,若君不测,妾亦不独活!
她的眼神澄澈,小拳头甚至紧握着夸张上扬了扬,以示决心,实在可爱极了。
成功禁不住,上瘾了一般,嘬起嘴唇就想再次品尝那销魂蚀骨的温柔滋味。
可她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蹦蹦跳跳闪开,伸出手指向周围人群一指,脸色歉然。
绯红色的脸颊,娇艳艳的红唇,一切一切,都仿佛是造物主鬼斧神工的杰出之作。
仿佛看出成功有点失落,她旋风般冲了过来,翘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然后快速跑开,银铃般的声音随风传来。
阿郎,妞儿和小黄等你!
……
所有参战人员都已经结合完毕。
二千正规隋军,五百准隋军,还有三十余个当地乡民,其中就包括成功窦建德还有高开道,高文通已被他哥哥劝走。
毛建元被强行编入罗艺部,他倒也并不排斥。
毒龙峡已被强行封闭,现今只余经由靠山屯一条陆路北返,不然就要涉过水势滔滔的辽河,如今夏秋雨季正是水位暴涨之时,对于缺乏船只又装备大量马匹的契丹人来说,就构成了天然的屏障。
靠山屯地处山脚,周围无险可守,被果断放弃,而后山一处占地数十亩的平台,易守难攻,上山只有一条路,仅容数人并行,恰好是上好的防守战略要地。
李景是个强权人物,之前一直在杨素贺若弼等名将之下听命,自然而然沾染了一些独断专行的恶习。
契丹胡虏不谙中原战法,今皆入吾彀矣!
他自信满满,将自己的二千人当做绝对主力,打算借助天线阻击敌人,从而给韦冲的军队争取时间,还把其余人都分派各处,担任预备役分散各处和打扫战斗之用。
看到他这么安排,即使不谙军事的成功都觉得甚是不妥,毕竟敌人势大,贸然分兵极为不利,更别提罗艺对此更是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