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接过了帕子,胡乱的擦干了泪,头却仍是低低的。≧ ≯≯ w≦w﹤w<.<8<1zw.
俩人沉默了一阵,碧玉两只手将帕子都拧成了麻花样,终是开口道:“我见他差不多有小半年了。从你那时候让我买地开始,我每次出府都在董府的门口看看,毕竟,我也是跟着在那里生活了一段时间的。本来一直相安无事的,直到有天,遇到了董府里的一个旧仆。”
碧玉突然拿起桌上的杯子,将其中的水一饮而尽,仿佛那不是水,而是无尽的勇气一般,而后说道:“我当时见他,就是想请他打听小小姐的下落,我知道小姐您尽力了,可那又如何呢?两年了,一点线索都没有,当时我想,事情在董家生的,无论如何,董三公子都能查出点东西来吧。”
“我也很羞愧,我是应该恨他啊,他当年对小姐那么绝情,可是他说当年他被软禁了,他也没办法。他跟我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我也没办法。”
“小姐,我当时是真心想着要跟你一辈子的,可你执意要出府,那不是你能做的事情,我自己是小户出生,我打小就知道自己身子贏弱吃不了农家耕种的苦,我这样的样貌最好的出路便是嫁给大户人家当妾。我有幸跟着韩大小姐几年,外面的苦我是一天都不想再吃了。”
“不要说你拿着那几两微薄的银子,那些银子什么都不够,宅子要在京城的中心,选个好点的位置连个三进的院子都买不起,只能住到郊县,别说你还有弟弟,他若有出息,你还能好过点,他若没出息,以后又成了家,家中的主母但凡稍微厉害一点儿,哪里还能有你站的位置?现在程轩求娶,你拒绝了,现在韩家都成这样了,你无势可借,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我知道你祖父是个什么不得了的高人,可人不在京里了,人走茶凉你知道吗?这些我以前和大小姐见得多了,这些人情都没用了。”
碧玉起初语气还有些低沉,因为着心里有愧,总觉得有点诺诺的开不了口,渐渐的说到后来激动了,脸都涨红了,声音也拉得尖尖的。
她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双手将帕子几乎要攥破。
她大声的近乎于低吼说完这几句后,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只是摇着头流着泪低声喃喃道:“你不懂,你不懂。”
其实这些话她们以前也说过,只是互相不能说服,大家每次便都点到为止,今天这么摊开来说,让沈瑾瑜一时间不知怎么应对才好。
碧玉是对的,外面生活不易。可自己也是对的,携恩,不能过一辈子,当初说好的是要走的。
当年韩家落难之时,她受了大苦,这些世态炎凉的嘴脸,她是见过最多的。
沈瑾瑜只记得碧玉愿意跟着她走,却没有留意碧玉神色间的那抹犹豫;她只兴致勃勃的打算以后的田地宅院,却没细想每次银钱让碧玉犯难的脸色;她是太过一厢情愿,还是因为她也不敢多想?
她鼓起的不多的勇气,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磨灭,遇到的一件件事情让她几乎已经要向那个未知的敌人投降了。
而且事情的展也完全出了她的意料之外,夫妻?原来跟着韩姐姐嫁到董家是这个意思吗?那她根本连挽留的余地都没有,竟然是这个意思!
这么说来,碧玉居然是董三公子的妾侍!
沈瑾瑜知道外祖父是有妾的,因为他们家里没有主母,可韩蓁蓁与碧玉亲如姐妹,碧玉怎么可能是。
她恍惚回忆起,原来小时候在韩府之时,她也曾见过韩蓁蓁帮韩夫人管教那些妾侍,那种不屑的态度,蓁蓁姐姐又怎么会将碧玉置于这样的位置呢。
沈瑾瑜的头脑一片混乱,自己怎么能后知后觉成这个模样?
碧玉抹了把泪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就不扭捏了,本来我还一直开不了口的,这样好,这样很好,也算帮我做了个决断了。我今天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就走了。”
“还有,你那个师傅,性格怪的很,能医人也不好好医,什么都要看他高兴,三天两头的不见人,在家也是成天喝酒,你不要再带着他了,带着他以后也只会是个拖累。”
“所以上次在菊园你也是去见他了?”沈瑾瑜看着碧玉走到门口的背影问。
碧玉看着沈瑾瑜平静的点点头。
“那天叫你的丫鬟是谁?”
“是原来韩府的丫鬟,是跟在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叫夏青。”
一问一答,坦坦荡荡,没有遮掩和犹豫,总算不是最坏的答案。
缘聚缘散,终有尽头。
这夜沈瑾瑜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了。碧玉比她想像中还要再单纯很多,不说远的,只说在程府的几次暗流涌动,她根本什么都看不懂,所以沈瑾瑜也很担心碧玉不见得能在董家后院生活的那么舒服。
韩蓁蓁其实不需要她太聪明,她只要她漂亮。原本沈瑾瑜不知道碧玉是小妾的时候,她不懂为什么,现在她知道了。
只是这话不好直接给碧玉说,毕竟死者为大,她不想破坏韩蓁蓁在碧玉心中的形象——况且,她说了,碧玉也不见得相信。
碧玉不是家生子,亦没有卖身给沈瑾瑜,所以她要走要留都是自由的,第二天一早,她收拾好了小小的包袱,就提着来和沈瑾瑜告别了。
沈瑾瑜一夜未眠,脸都有些肿,看碧玉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去,碧玉低头进门道:“小姐,我这就走了,我放在程公子那里的银钱,是留给小小姐的。将来找到她了还请程公子代为安排,全买成京里的铺面写到小小姐的名下。”
这样的打算,也是还在防着董三公子的意思,无论怎样,程轩总不至于贪了孤女的这几个钱财。
说罢结结实实的嗑了三个响头。
沈瑾瑜问道:“你走的这么急,董三公子都安排好了吗,你相信他?”
碧玉头低低的跪地回道:“都说好了的,他说今天会在京里的会宾楼等我,不管我去不去都要给他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