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起营开拔的时候,天还只是蒙蒙亮。
在刹寒峰前耽搁了多日,霍破城早就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时三刻就能到达宁南城。虽然翻山是条近路,却也需要两天的时间,所以他才早早令开拔。
大军浩浩荡荡朝着刹寒山进。
山路窄险,马车是无法用了,能起马的骑马,不能骑马的只有走路。洛薰和黑衣女子都上了马,一前一后而行。
洛薰开始走在前面,后来却故意落到了后面,不停地打量着黑衣女子的背影,昨夜所见引起的疑问在心中越积越大。
昨夜黑衣女子拿出的东西她虽然只隐隐看了几眼,但她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当时霍破城用来打伤她的玛瑙佛珠。霍破城也曾说过,那东西是从外国进贡的,后来赏给了霍家,就连武月也是验伤的时候才到手了一枚,而除了霍破城所有的,洛薰就只在一个地方见过——就是霍破城给宁红夜的盒子里。
后来为了偷袭霍破城,她就问李妈要了里面那串玛瑙佛珠,用掉了两枚,剩下的此时还都放在她的空间里呢!
就是这样特殊的东西,怎么会到了黑衣女子的身上!
洛薰百思不得其解。
她又想到另一种可能。入山找巫女之前,霍破城曾说刹寒峰中的巫女与霍老王爷有一面之缘,但是两人见面后,巫女的举动应对却实在不像念及故人之子的样子。霍破城没再提这事,洛薰也几乎忘了,现在想来,难道佛珠是当年霍老王爷给她的?
可看她的年纪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霍老王爷当年征讨云国途径刹寒峰的时候,她最多不会超过十岁。试问,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又怎么会是巫女,更别提跟老王爷有一面之缘了。
洛薰越想越迷糊。
翻山的队伍一路不停,直到天色将晚才在山中一处地势平坦的地方安了营。地势条件所限。营帐的数目搭不了那么多,很多人挤在了一个营帐里。
随军的女子也是如此,洛薰、黑衣女子、若烟,还有两外两个女子被分在一个营帐。但是其他人一看黑衣女子也住在这里。宁愿去别的营帐挤一些也不肯留下,所以最后还是只剩了洛薰和黑衣女子一处。
到了入睡之时,洛薰比平日加了注意,很快徉做沉睡,倒要看看黑衣女子是不是又会有什么惊人之举。
果然,以为洛薰沉睡之后,黑衣女子又坐了起来,拿出了那枚玛瑙佛珠端详了半晌,似是有些呆了。洛薰不禁诧异,难道这些日子她每天夜晚都要对着这枚珠子呆吗?
女子好像陷入了回忆。定定地看着那枚昏暗中微红的光芒,又过了片刻,轻轻起身出了营帐。
洛薰不敢耽搁,忙也起身跟出去。
夜已深,值夜的因为翻山劳累。也是昏昏欲睡。更何况黑衣女子和洛薰的步子都很轻,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营地,竟没有惊动一个人。
女子在刹寒山中长居,对这里自是了如指掌,出入自在,还好她今夜走的并不快,而且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否则以洛薰的速度,就算是服了盈风丸也未必能跟得上而不被现。
洛薰一直跟着女子到了一条平缓的溪流边。
怕暴露了行踪,洛薰不敢跟的太近,躲在了十几步远的一株大树后探头张望。
今夜月光如水,将溪流照得如镜面一般明亮。黑衣女子站在溪流边低头静默,片刻后。抬手除去了面纱,蹲下来,仔细打量着溪流映出的容颜。
虽然看的并不真切,但洛薰可以确定的是,女子左脸上那道蜈蚣一般的深长疤痕的确淡了很多。
女子对着溪流打量了自己好久。然后仰起头来,让月光照在自己脸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洛薰这次看的很清楚,她的面庞在月色的照映下格外皎洁。月光朦胧了她脸上大大小小残存的疤痕,令那张面庞如无暇的美玉般熠熠生辉。
那是一幅美丽的画面,千年苍翠的山谷中,千年不变的月夜下,一个黑衣的绝色女子对月祈祷,双手在胸前交叉,微闭的双眼,承泽着月光的洗礼,但不知为什么,洛薰却觉得这画面还有些凄凉,似乎女子更像是在为了逝去的过往而忧伤。
她们就这样一个在溪边的月色下凝住了,一个在树后看的有些痴了。看着看着,洛薰突然觉得女子的侧脸好像似曾相识!
洛薰没有惊动黑衣女子,一个人悄悄先她回到了营帐。
女子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回来。她回来的时候洛薰故作沉睡,但其实直到女子入睡后她都没有睡着,她苦苦思索了一整晚到底在哪里见过那张绝美的侧脸,却始终没有结果。
天刚亮,大军又上路了。
今日就可以抵达宁南城,霍破城有些心急,一再催促大军加快步伐,只是很多人并不适应翻山,还未从昨日的疲劳中恢复过来,看上去都没精打采的。
饶是这样,数万大军的先头部队还是在天色将晚的时候翻过了刹寒峰。
一片火红色的晚霞中,宁南城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一座傍山而建的城池,巍峨肃穆,没有雍京的繁华绚烂,却自有一番异域的风。
城头上,高高飘扬着大秦的旗帜,守城的兵士身着盔甲在城头走动,远远望去,盔甲也被晚霞染成了血色,瑰丽妖娆。
不只是洛薰,很多人都是一次来到西南边陲,所以一个个都像洛薰般看得痴了,还是头领的连声催促才将他们唤醒过来。
城楼的士兵也看到了他们,初时有些慌张,各各剑拔弩张,待认出是秦军的军服,立刻进去里面通告。不多时,一位身披银甲领模样的男子快步来到了城楼上。
霍破城一马当先朝城门飞驰而去。城楼上的银甲人远远看到一骑白马破风而来,马上之人气宇轩昂,英姿飒爽,待再近了些。突然认出了是谁。
“快!快!快开城门供迎威冥将军!”银甲人高呼。
守城的不敢怠慢,一层层传令下去,城门口的兵士立刻用力转动巨大的绞盘,拉动两扇固若金汤般的城门吱呀呀开启。
霍破城一马当先冲进了城里。身后紧跟着霍行远和另几员大将。
霍破城下马的时候,银甲人已经自城楼上前来迎接了,朝着霍破城躬身一礼,“宁南城守将宋魏恭迎威冥大将军!”
“宋将军不必多礼。”霍破城抬手一挡,拦住了宋魏的大礼,“宁南城一切可好?本应早几日就到的,奈何遇到诸多波折。”
“托将军的威名之福,宁南城一切安好。”宋魏起身,看着霍破城满面崇敬之色,“想禹国知道将军的大军不日即到。所以这些日子安生的很,并没有贸然来犯。”宋魏随之将霍破城往城中让,“将军一路疲惫,快请到里面安歇片刻吧。大军想来也疲惫了,我这就命人好生招待入城的兄弟们。”
“禹国有几日不曾来犯了?”霍破城边跟宋魏往里走边问。
“有十几日了吧。”
“十几日?”霍破城最听不得此类不清不楚的回答。“十一日和十九日都是十几日。”
“呃,是十四日。”宋魏赶紧说。
“那就是在大军被滞留在刹寒峰之后了。”霍破城的脚步慢了下来,“这倒是很不寻常啊……”
“不寻常?不知将军是什么意思?”宋魏也被霍破城搞得紧张起来。
“若敌国是因为听闻大军到了刹寒峰下而不敢轻举妄动,那知道我为瘟疫所拖,为什么没有趁势出击?若不是因为大军即将到来的原因,那宁南城的守备并不强固,以他们的兵力和优势。为什么又按兵不动?”
“这个……大概他们是不知道将军为瘟疫所拖吧。”
“他们既然知道我到了刹寒峰下,又怎么会不派人盯着,如有人盯着,又怎会不知军中生了什么?”
“这……”宋魏一时被问了个哑口无。
“现在宋将军也觉得奇怪了吗?”霍破城面有不悦地追问了一句,他早就听闻过宋魏的声明,战功并不卓著。但胜在稳重谨慎,并一直未犯过大错,只是今日一个照面下来,他现宋魏好像不怎么聪明啊。
派这样的人守卫宁南城,真的合适吗?
“霍将军这样一说。在下倒是的确觉得奇怪了。”偏偏宋魏还木木地回答道,“不过无论如何,既然霍将军到了,禹国的灭亡就指日可待啦,哈哈!”
宋魏这话从语调到口气都充满了讨好的意味,以为能博得霍破城一笑,没想到霍破城笑是笑了,笑容却透着七分的不屑和三分的失望,笑容自他的唇边浮上来,淡淡的,却如一把利剑将宋魏的豪爽大笑斩落于尘埃。
无人应和中,宋魏尴尬地收敛了笑容,觉两人已经到了一座府邸的门口。
这里从前是宁国一户大户人家的院子,宁国灭国后,这府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秦军就将它征用作了宁南城守将的府邸。
“这里就是宁南城的守将府,霍将军请。”宋魏毕恭毕敬地让霍破城先行。
霍破城并不客气,率先走了进去,霍行远和其他几人紧随其后。宋魏故意落到了后面,冲守门的一个兵士施了个眼色,那人就迅速一溜烟跑进了隔壁的一条巷子,很快不见了踪影。
“霍将军远道而来,不如我先带将军熟悉下这里的环境。我已命人准备了接风的酒席,只等将军视察完毕即可入席。”宋魏追上霍破城,热地说。
霍破城突然收住了脚步,慢慢回头看着宋魏,就像看一个刚刚说了滑天下之大稽的话的傻子。
宋魏被他这一看,平白就看出了几道冷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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