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己睁开眼睛的一刹那。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仿佛是亿万里之外,又好像跨越千万年时空,如同来到了世界边缘之外的某处虚无中,一双赤金色的竖瞳,陡然间从黑暗中睁开,撕碎了四周萦绕的黑雾,恐怖的气息顿时横扫而出。
在这种没有生机,也没有天地元气流转,弥漫着浓密的黑色雾气,死寂一片的黑暗国度中,到处都是倾倒崩塌的破败建筑,毁坏的建筑太多了,一眼望不到边,它们已经荒芜成了废墟,化作了密密麻麻的碎石,几乎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而在这些数不尽的废墟中心,一座大殿拔地而起,它完好无损,如山岛竦峙般,矗立在那里,仿佛沉寂了亿万年,岿然不动。
这座大殿巍峨无比,通体漆黑如墨,黑色的死气在它周围弥漫,更有一些成形的黑雾在拱柱楼宇间萦绕,显得阴森恐怖。
但大成有缺的是,这座大殿的匾额崩碎了,碎裂成好几块,散落在殿前的石阶上,零零散散,无法一窥原貌。
而就在这座仿佛沉寂了亿万年的殿宇深处,一股恐怖的气息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尖啸声,排山倒海般的席卷而出,向着四面八方倾泻出去。
“嗡!”
这股气息太过恐怖,仿佛洪钟大吕在整个黑暗世界中,轰然炸开,霎时间,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气浪席卷而过,周围沉寂的废墟之地,瞬间崩溃倾塌,无边的黑暗,雾霭翻腾,黑色的雾气被掀开,整个世界露出了真容。
在这片崩溃倒塌的废墟之下,掩埋了一望无际的骸骨,一层一层的铺向远方,白骨森然,数之不尽,仿佛有亿万之数,如同无边的骨海淹没了整个世界。
平时这些骸骨都在黑色雾气的遮蔽下,无法一窥全貌,而此刻由于这道恐怖气息的席卷,吹散了雾霭,全都暴露陈列在了这里。
“轰!”
恐怖的气息还在继续席卷八方,不但没有停歇下来,反而更加猛烈了,无尽的罡风朝着四周喷薄,卷起了无尽的骸骨,这些骸骨在半空中又被罡风绞的粉碎,如同雪花般散落,整个世界顿时陷入一片苍白诡异的大雪中。
“咔嚓!”
大地开始崩裂,皲裂出无数的裂缝,不断垮塌,有的高高隆起,有的深深陷入,天空中不断炸开黑色的闪电,天塌地陷,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整个世界都在剧烈晃动,仿佛下一刻就会整个毁灭般。
就在这时!
黑暗世界的中央,那座漆黑如墨的大殿深处,同样是在那个虚无之中,在那双睁开的赤金色竖瞳前方的黑暗中。
虚空抖动了一下,接着一只洁白玉如的大手缓缓覆盖过来,不带一丝烟火气息,赤金色竖瞳猛地睁大了一些,眼球中满是密布的血丝。
一道可怕的杀念,对着那手掌,像是天河倾斜般迸发了出来。
“吼!。。。。”
突然,那只手掌仿佛穿越空间般,直接来到了近前,还没等赤金色竖瞳完全爆发出来,就已经轻轻按在了上面,如同在挣扎,竖瞳颤抖了几下,但伴随着一阵不知名的尖锐嘶吼,缓缓闭合起来,再无一点气息,如同尘封起来的化石。
“再等等,不要急,他,会是你的。。。。。
“也是我的。。。。”
虚无之中,响起一道冷漠的波动,惊鸿一蹩,随即便消失隐去。
霎时间,大殿外的黑暗世界,那股恐怖的气息顿时消散,黑色的闪电隐去,漫天的骸骨纷纷扬扬的坠落下来,裂开的大地重新合拢,黑色的雾霭重新弥漫过来,不久之后,整个世界再次恢复到先前的死寂和冷清。
一切仿佛重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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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湖医庄之中的一间木屋里,医庄主人念端正站立在床榻前,看着床榻上躺着的身影,微微摇头。
她虽已年过三旬,但皮肤白皙,身材高大,体型丰腴,此刻身穿一袭朴素长袍,虽然没有任何装饰,但配合她的容貌气质,却显示出端庄之色,她的面部线条硬朗,展现出很少属于女子的阳刚之气,配合之前的朴素端庄,完美的表现出了一个中年女人的整洁干练形象。
念端看着床榻上那个身形健硕,但看上去已是生机全无的青年,轻轻摇头。
她将视线转向床榻前的另一个身影,这是一个少女,正是豆蔻年华,青春美丽,肌肤胜雪,容貌清丽,此刻正在忙碌着,这正是她视若己出的亲传弟子,端木蓉。
此刻端木蓉清秀的小脸上,满是焦急和汗水,只见她手捻银针,皓腕轻轻摆动,边以利落的手法,将一根根银针准确的插入,床榻上青年裸露胸口上的穴位中,还不时的捻动这些插好的银针,一边捻,一边还焦急的观察着青年的身体变化。
可是,让她失望的是,无论她如何反复尝试各种施针手法,调整各种力度,她面前的这个青年,依旧是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根本没有丝毫的反应。
这让几乎忙了一个时辰的端木蓉,不由得备受打击,施针急救本就极度耗费心力,再加上她劳累了这么久,体力消耗巨大,现在又受到如此打击,这些打击接踵而至,让她有些头晕目眩,险些晕倒在床榻前。
念端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前,只是轻轻叹息,但并未上前安慰搀扶,因为少女此刻践行的是医者祖传的信条-“生命不息,救助不止”,这也是她经常教导端木蓉的。
虽然,此刻端木蓉有些矫枉过正的痕迹,但也毕竟是医者仁心祖训,再加上端木蓉从小就心地善良,见不得死亡,这些都考量起来,念端也就不好说教什么
。
端木蓉是念端的亲传弟子,念端对其视若已出,尽将一身医家本领传授,再加上端木蓉天资聪颖,医道天赋极高,如今不过豆蔻年华,就已经将念端的本领学的七七八八,若是放到外界,神医之名早就名传海内外了,但因为躲避战乱,才明珠暗藏在这小岛上。
端木蓉虽然不过十五六,但已经算得上是久经医场的老手了,这些年已经救助不少病患,其中也包括许多重伤垂危的患者,但都在她手中一一康复,基本无一失手,这虽然带给她医者最需要的自信心,但也给她带来了医者最不需要自负心,虽然平时依旧是清秀亮丽的笑容,对念端自己也是毕恭毕敬,但念端却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单薄身姿下的属于医者的骄傲。
医者最大的骄傲是什么,念端自己最清楚不过的,因为她自己也经历过这个阶。
那骄傲就是,“自认为可以救一切人,甚至可以拯救苍生”。
“如果医者可以救一切人,可以拯救苍生,那医家先祖扁鹊为什么会惨死敌手?,为什么自己还要避居在这小岛上?为什么甚至还会。。。。?”想到这里念端不由得有些自嘲。
“蓉儿,你学去的七和八,那些只是术和法,只不过是小道,剩下的九和十,才是我医家真正的传世大道,为师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今天,就借助这次的机会,先将医者第九道传给你”。
念端平静的看着端木蓉,看着她徒劳的一遍又一遍的变换施针的手法,去企图挽回那个青年的生命。
心中默道:“医者第九道即为,医者当看淡生死,生死乃天地注定,吾辈当遵循天地,量力而行,不可强求,否则将坠入邪道,望谨记!
她想到这里,似乎联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有些黯淡。
其实并不是她念端太心狠,违背医者仁心的祖训,欲借他人生命来警醒弟子,而是实在是无可奈何。
因为从她和端木蓉,将这个重伤青年救到医庄后,她就已经亲自动手,竭尽全力的救助这个青年了,可是早就为时已晚。
不是念端不救,而是她实在无能为力,不仅是她的弟子端木蓉没见过,就连她自己行医这么多年来,也没有见过受伤如此之重,却还活着的病人,实在是为闻所未闻。
经过她的诊断,这个青年全身有二十多处伤口,其中大腿和肩膀的最重,是贯穿伤,伤口巨大,虽然经过勉强的包扎,实质性的作用不大,而且全身多处骨折,脊柱更是有移位的痕迹,颅骨也有开裂的迹象,内脏更是多处受伤,有内出血的迹象,此人武功高强,落难之前曾与人有剧烈激斗,这些剑伤应该是那时候留下的。
而且念端估计,那场战斗太过残酷,这青年无法力敌,甚至被击碎丹田气海,这就意味着他曾经全身真气暴走,走火入魔过,当时没死就已经是奇迹。
最神奇的是,这个青年受了这么多这么重的伤,还坠入天河,经过天河流转,辗转被大浪冲到镜湖来,他的伤口受到湖水的浸泡,已经病变,能在被救起的时候,还有微弱气息已经是骇人听闻了。
但也仅仅如此了,他已经油尽灯枯了!
念端已经动用一切手段,除了正骨施针,就连虎狼之药,都已经灌不下去了。
青年虽然身形壮硕,武功高强,根底深厚,但也经不起如此煎熬,他的元气基本已经流干了,精神意志也陷入枯竭。
他能坚持到现在,全凭借那一丝比钢铁还硬的求生意志,在苦苦挣扎,而现在这最后一丝意志也已经消失了。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她就看到那青年紧闭的面容上,居然轻微地勾动起一丝微笑,这笑容虽然短暂,但却温馨到了极致,那一刹仿佛照亮了整个世界,其中感染力,让她都为之一愣。
而这种笑容的出现,不但没让念端振奋精神,反而让她整个心都沉了下去,不得不感叹生命之脆弱,天地之浩大,随即默默地放弃了继续施救,因为没有人会比身为医者的她,更懂得这抹笑容的含义。
根据祖师扁鹊留下的难经记载,这是将亡者的笑容,和生命诞生后的第一声啼哭,正好相反,前者是天地为生命诞生的欣喜,后者则是生命对即将回归天地的感叹。
这是逝者的魂魄,在即将消散在天地间的刹那,回光返照,返本归源,极其幸运地照见了整个天地的本源,感叹其之宏伟,为其之振奋的余韵。
这也是生命即将回归本源的征兆。
难经中记载,当垂死者露出这抹笑容时,身为医者须停下手脚,整理衣冠,口念祷词,敬拜天地。
这是天地的意志,万物的伦常的规律,生死本由天地注定,医者只能救助生者,但却不能干扰生命的回归,否则必遭天谴!
念端心中猜想,估计就算是祖师扁鹊复生,此刻也是无能为力了,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医者救人,必须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而现在,这最后一刻已经到了!
此刻!吾辈当敬畏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