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小楼门窗俱是镂雕,游目看来,八扇雕花木门,朝里开着,每一扇的木门上,都雕着一副精致绝伦的雕画,栩栩如生,刀下有神,竟似是将画中人物的灵魂都刻在其中,那传神的刀法,绝非一般人能比,显然是个功力极为高深的人刻下的。而最吸引萧依寂的,却是那画中传达出的意思。
八扇雕花木门,每一扇上,都可以独立成为一个小故事,萧依寂凝目细看,那画中人,竟似在门上游动,那一幅幅血的画面,在他的面前展开。每一幅,都深深刻在他的心头,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看到最后,他神色间蓦地变得悲恸,星眸腥红,紧握拳头是自己开起来没有那么激动,牙齿紧咬着下唇,微微颤动。那是一副残忍已极的场面,即便是他看来,都难以平息。
画中,尸横遍野,血流满地,破败的城楼上,夜风吹着残留的半面旗,将那残破的旗布,吹得猎猎作响,城中火光四起,哀嚎声响成一片与刀剑撞击的声音,交相呼应;哭声,喊杀声一片。天空中乌云流动,残月无光,看起来就快有一场大雨,偶尔传来几声闷雷。然而这些,丝毫不能遮挡在萧依寂面上,那屠杀的场景。这是一个小城的街口,昔日熙熙攘攘的人潮涌动依旧,却不复繁华当初,替代的是完完全全的人性的大恶。鬼头刀似是肆意的挥动,溅起一股又一股温热的血液,而那高高抛起的头颅,却是在鲜血滑落以后,不缓不急的落下。
一个个抽搐的身体,淋着殷红和腥臭的黄白,凛凛山风拂过,干裂的气息,令整个小城变得异常恐怖,炼狱之地,青石长街淡淡飘着血雨,空气中全是焦糊的味道,炽热的高温,使面前场景渐渐开始变得扭曲。随着那些手起刀落的刽子手杀得性起,嘈杂凌乱的街口,开始有了女人和孩子的啜泣,婴儿的啼哭,在这冷风和烈火交织的夜里,令人感到一阵阵不寒而栗,寒噤的冰冷爬上背后,心却是在剧烈跳动。
火焰肆虐蔓延,将整座小城照的亮如白昼,火势绵延,直射在萧依寂眼里,他身形霍然一阵,在那破败的城楼上,竟是古朴的雕着几个大字,虽然萧依寂看懂上面的字,但那一笔一划,龙飞凤舞却是让他星眸一滞。熟悉的一切,瞬间从眼前掠过,一幅幅惊奇的画面,这里竟是西北簟溪小城。而那街口被屠杀的人,想来应该就是莫颜一族。
想到这里,萧依寂到底还是经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去打量那些所谓的刽子手,那些人俱是黑色紧身夜行衣,面罩黑纱,冷漠的眸子中透着淡淡放肆的笑意,似乎在他们眼中,莫颜一族的性命,不过就像是青楼女子,那么的不值分文,玩虐的味道,更是陡然立现。那是一个才刚成形的婴儿,被其中一个黑衣人用手高高举起,说不出的桀桀冷笑,在那黑衣人的脚下,躺着一名清丽的女子,面目狰狞恐怖,双手在空中不断的乱抓着,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用不了片刻,那两只原本纤细的玉手,动作缓了下去,而后,僵硬的停在半空中,不再有任何反应。在她的小腹上,触目惊心的开着一个空洞,汩汩体外留着殷红的鲜血,覆盖了原本腹中白花花的肠子,血渐渐也凝固了起来,比之温热,更为粘腻腥臭。
鲜血合着水渍不断从黑衣人的手上淌了下来,渗进他的袖口,那一抹寒光猛地一晃,袖口中竟是还藏有一柄短刃。那黑衣男人俯下身,毫不在意的以手指,轻轻滑动女子小腹上的空洞,以手扯动女子腹中之物,她的身体仍是不时颤动一下,弓起的身子晃动之下血液溢出空洞,立时腹腔中的情景再次浮现了出来。女子的五脏已是被刚刚那人的一抓一扯之下,全然脱落到腹腔之中,说不出的恶心。那黑衣男人一见,凶狠的目光中再次露出一丝兴奋的笑意。
女子的头,偏向萧依寂,他能看到那女子因为剧痛而瞪大的明眸,瞳孔渐渐涣散开来,眼白愈来愈少,最终只剩下两只完全漆黑的如点墨的黑色眼仁,她的身体仍是弓着,在周围的火光下,泛着油亮,一层细细的香汗裹着女子的全身,两团雪白的酥团,微微半露。在萧依寂的脑海反倒是出现了一幅极为香艳的画面,放纵之下,轻吟细语,肢体的交错,缠绵,扭动的欲望,巅峰中那忘乎所以的娇,喘呻吟,沾着血的疯狂,总是令人更为着迷。疾劲的山风吹拂下,一种极度的不适应,让萧依寂的胃内感到一阵阵搅动,味觉冲击着自己的理智,一种恶心的呕吐感立刻涌了上来,伴随着血液中跳动的不安,竟是令他隐隐有些兴奋。那张扭曲的脸上更多的是惊恐,直到最后一秒仍是想要要回自己的孩子。而那黑衣男人,却是响起一阵轻蔑的大笑,随手一置,将那才刚成形的婴儿,狠狠摔了下来。萧依寂几乎能听到一块肉,摔在石板上的声音,星眸泛着微红,泪水在眼圈中打转,此刻他恨不得自己冲上去,与那些黑衣人拼杀,残存的理智却告诉他,一切都是没用的,在这画里,他杀不掉任何人,他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一种无力的感觉,窜上心头。
天空中一道奇长的闪电划过,突然爆发一阵穿云裂石般的脆响,随之雨点密集的洒了下来,瞬间将这小城包围在一片哗哗雨声之中,倾盆的大雨,并没有阻挡那些黑衣人的杀念,挥动的冷刃更加迅速,一声声惨叫,地狱也不过就是如此。冲刷下的青石长街再次显现出古朴的颜色,咸腥的血液,似是找到了依附,渐渐与雨水混作一块,真正的血流成河,萧依寂看起来,却是这般的触目悚然。尸体堆积如山,圆滚滚的头颅落了遍地,接受着最后的洗礼。
雨越下越大,掩盖着夜幕下的罪恶,雨水将熊熊大火,渐渐扑灭,萧依寂的眼前变得模糊起来,直到耳畔只能听到雨声,他倏然感到一阵恍惚,阳光刺进眼底,一瞬间的转变,让他有些不适应,几次想要挣开眸子,都因为炽烈的阳光照耀,而睁不开。
索性他也不着急了,细细回想那画中的意思,旋即便有了一些推论,簟溪覆灭,一定是在接天之战以后,不然,凭莫颜墨白的脾气秉性,必然不会坐视不理;另外一点就是他画中所见的簟溪小城破败不堪,哪里还有他当日所见辉煌,想必莫颜一族的衰退应该也是在莫颜墨白泛出莫颜族,踏入碧云峰开始。只是他仍是不知道,那群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袖口藏刀,下手极狠,极快,以黑纱掩面,夜行衣为着,显然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想起那黑衣男人冷冷的目光,他仍是感到背后一丝凉意爬了上来。
簟溪之后,西北再无人烟,荒废至今,而那群黑衣人到底想要在簟溪找什么?莫颜墨白泛出莫颜族,带走了十字战弩和苦玉,此后再未踏入簟溪半步,如果他们是为了找寻苦玉的下落,必然是说不通的。会不会这流云殿的殿主,就是当年黑衣人中的一员?他心念及此,不禁幽幽然说道:“不知道这些人,还有没有人活了下来……”
萧依寂剑眉微剔,半睁星眸,反首看了一眼天上高悬的日盘,已是没有刚刚那般刺眼,却是不敢再看那八扇雕花木门上的画,生怕那些画会将自己再次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朝小楼后走去,那小楼后倒是极为别之清幽,以翠竹为壁,搭起一座小院,院中一颗参天银杏,枝叶正盛,阳光透过叶子,射在地上,斑驳得惬意。树下摆着一个石质八仙桌,在八仙桌周围,围着几个石凳,粗略的雕着一个石花,倒是也有别样味道。在那八仙桌上,摆着两碟茶点,一只紫砂壶。一只紫砂杯。看来这流云殿中,自己一人独住,也是几分孤单。在院子的一角,整齐地摆放着两个木质架子,上面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在灿然日华下,冷冷泛辉,一股无形的寒意,包裹着这里,即便炎炎夏日,这小院之中,仍是凉爽如春。
继而前行,荷池流水,假山林立,游廊画栋,美景尽收眼下。而此刻萧依寂哪里有心思欣赏这些,一面想着刚刚画中之事,脚下急步,朝那游廊尽处走去。
这游廊之中,以金色琉璃瓦铺顶,梁间飞檐雕刻,凤舞欲飞,栩栩如生不说,颜色更是极为艳丽,一眼让人望去,没有平日所见游廊压抑之感,梁以绿漆做底,上面雕刻着双龙戏珠,而那珠确实是嵌在梁上的珍珠,每一颗都同等大小,颜色上层,极为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