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手,玩的着实狠毒啊!若非我故意试探你体内战力是否能够掌握十字战弩,必然也会大意,那一根银针,进入血脉,用不了多少时候,你就会经脉爆裂而亡。”莫颜墨白叹了一声,星眸微微动摇了几分,嵌着深深自责。
“那结果呢?”萧依寂毫不为意,随口问道。他心中极为清楚,莫颜墨白不想说的事,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让他开口。或许有,只是那个人同样是他的弱点。
“结果?”莫颜墨白心头一凛,旋即,微一颔首,笑道:“果然是成大事的人!不问缘由,只问结果!此刻,陌红楼大敌当前,你能如此安之若素,倒也不负我心!”话音才落,莫颜墨白伸手一扬,微微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谦然不傲。
此夜清冷,风微停,带着些许落寞,远山之间不时传来一声声尖嗥,藉着屋后传来的隆隆水声,尤为凄厉。峰顶沙星如盘,一弯初升的冷月照的大地一片银芒,落针可见,撞碎了一抹夜色,倒也不失一番味道。不远处的树林沙沙作响,摇晃着银白飞洒,映着莫颜墨白深沉的俊面上,萧依寂微一侧目,星眸立时一怔。他从未发现,他和莫颜墨白如此的像,甚至一挑眉,那淡漠一切的眸子傲睨天下,一样不信命,只信手中的利刃。
但那也仅是转瞬罢了,他眸色一转,陡然冷了下去:“不重要,宿命罢了!”
萧依寂话才出口,便可见莫颜墨白身形一滞,俊面现起一丝惊异,双目更是爆发出两道精光,恨恨眺望向远方。良久,才以极为苍凉的口吻说道:“十字战弩以血为媒,以脉引魂,破天之均,血逆龙鳞为巅。浅草栖行,点尘而动,驭风则成。虽然,你体内的战气,仍然十分微弱,但借助龙睛之力,催动体内战气,应该能够勉强操控十字战弩。想要达到掌控之势,恐怕非是一日之功。切忌,不可操之过急,太过求成,更不可将体内战气全然灌进十字战弩。以你现在的功力,只能勉强行之,若是真气涌动太过,十字战弩的力量会扑噬会体内,轻则有断臂之险,全身武功尽废于一旦;重则,被十字战弩力量反噬,走火入魔,经脉尽断,血气逆流而亡。”
莫颜墨白说得苍凉已极,平常十分,但在萧依寂听来,却是为之一悚,俊面立变,星眸也是偷偷观察莫颜墨白的面色,以便知道刚刚他说的哪一句尤为重要。怎料,这莫颜墨白的城府深沉得紧,口中嗡动而出,脸上却是半分也不曾露出关切。萧依寂心头灵智一转,不禁泛起一丝微笑,佯装茫然地追问道:“我该怎么做?”
萧依寂的俊面上略微带着迷茫神色,但在莫颜墨白看来,那实在是有些试探,索性左手恣意一挥,如玉俊面上立现不悦神色,示意萧依寂不要得寸进尺。
萧依寂一见,心中一沉,知道要糟,正欲开口解释。却见,莫颜墨白嘴角牵动了一下,似是有些话还未说完。沉吟半晌,他才轻叹了一声,似是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幽幽开口:“萧依寂,好好利用十字战弩,它不仅仅是用来获得名利的工具。”说罢,那伟岸的身形,也是略为一松,颓然了下去。
他的声音透尽不舍,余音缭绕在天地之间,倏忽中,老态毕露,一种英雄落寞的无奈,将他与这接天湖,化为一处,血脉相生。任凭凉风吹动他乱舞的黑发,怎也吹不去他透骨的悲恸。
“我会的!”萧依寂唇角轻启,报以一剂浅笑,目光冷冽:“如同,我对待落痕一样!”
莫颜墨白剑眉一蹙,神情凄切,唇角几次轻启,却不曾有半句话语。只是望着萧依寂背上的十字战弩,愣愣出神,犹如面对一位挚友。萧依寂几乎能够听到他的心跳,却又不忍打扰。藉着月光,十字战弩青光流转,泻若霓虹,道道青芒,掩月而释。十字战弩的弩槽之中,渐渐显现一片璀璨,丝丝光羽,凝入悬刀,泛起一抹妖异的血色。
萧依寂心头亦是浮起一丝苦涩,他是一个杀手,他最清楚杀手的剑,就如同他的命一般重要。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只要他的手中,仗着落痕,他就绝无半点退缩,即便千军万马在前,他也能坦然自若。此刻,看见莫颜墨白如此不舍,他心头更不是滋味。
沉吟半刻,萧依寂终究还是敌不过他内心的挣扎,将十字战弩由背上解下,剑眉一轩,星眸泛辉,牙齿紧紧咬着朱唇,半启嗡动,笑道:“莫颜前辈,既然舍不得,干脆就留下来,这十字战弩是由您一手打造,虽然现在它已不复当年……”
萧依寂的话,还未说完,便见莫颜墨白伸手一抚,那把十字战弩,仿若一道流星,便已经安然扣在莫颜墨白的臂膀之上,弩臂深深嵌进莫颜墨白的手臂,分毫不差,似是在宣告,莫颜墨白才是它真正的主人,而他,还差得太远。三柄寒光利刃冲起三道冷芒,莫颜墨白站立的三丈之内,劲风四起,滚滚扑面而来的潮湿泥土气息,更令萧依寂呼吸一窒,多少有些失意。
“留下来?”莫颜墨白意味深长地问道,旋即俊面上多了一丝笑意,继而又问:“现在的你,身受重伤,血脉经络闭阻,血气上涌得厉害,不是你体内战气护身,恐怕已经气绝身亡,万没有活着的道理。宋清啸那一掌,不仅用了十成功力,更是扣住了你的肺俞穴,两伤其加,即便是我,也并未能全身而退!你此刻,打算把十字战弩留给我?用什么去对付陌红楼外的那群人?”
莫颜墨白说到最后,俊面攀起一丝愠色,口中冷叱,神情更是十分凝重。萧依寂知道他说这话,绝非危言耸听,自己五内如焚更是灼得他痛不欲生,背后不断渗出冷汗,他清楚这是虚弱的表现,尤其当莫颜墨白说道宋清啸那群人,仍在陌红楼前时,阵阵怒波摧残着他仅有的理智,那被压制的血气,倏忽翻涌起来,他口中不禁发出一声极为痛苦的呻吟,险些昏死过去。
血,此刻,只有无尽的血,才能够让他看起来,安静一点。由体内荡出道道真气,直将接天湖染得咸腥,滔天的恨意,翻滚在他的胸腹之中,横冲直撞。萧依寂只恨,自己实在不堪一击,却不曾惦记十字战弩分毫。放弃十字战弩,无论是他,还是陌红楼,都在劫难逃。然而,他仅是冷冷一笑,星眸中荡起说不尽的孤傲:“不需要!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君子有成人之美.而且,即便没有十字战弩,那群人,想要我的命,也没有那么容易!”说罢,星眸目光一闪,冷芒如电。
萧依寂的俊面,冷傲已极,浅笑而现出坚毅的唇角,愈加残忍。声音落了许久,莫颜墨白才黯然点了点头,似是默许他的轻狂年少:“带它离开这里,它有它的天下,不该留在我的身边。”
说话之间,莫颜墨白身形一闪,横飘三尺,已经到了萧依寂身后。这一手功夫,着实让萧依寂大惊失色,他几乎感觉不到莫颜墨白的存在,倘若他由自己后侧欺进,必是全然不知。想到这里,心头更是泛起一丝后怕。
“它有属于自己的宿命,并不属于这里。”莫颜墨白浅笑说道,将十字战弩由臂上取下,又不禁喃喃暗语,声音宛如箫鸣,飘渺苍凉:“笛弄悲切惊碧云,碎弦三生话接天,云巅无痕风自起,袖手未出剑凝寒!”
空灵已极,鬼魅飘忽不足以形容其诡异,当莫颜墨白唇角嗡动到最后,萧依寂只觉自己周身血液为之禁锢,随着莫颜墨白的缓步移动,一股陡然冲天的戾气,将这峰巅与凡尘隔离,飒飒夜风,衬着弩弦嗡声四起。却见莫颜墨白恣意随手一挥,十字战弩倏地发出一道寒光,摄人心神,挟着一阵刚猛厉啸,划过苍穹。还未及萧依寂反应,那峰下一角传来隆隆巨石坍塌之声,犹如雷鸣。迸裂声绝,便见坍塌处窜起一道火光,藉着山风,愈加肆虐起来。
“这……”萧依寂唇角轻启,惊得目瞪口呆,他哪曾想过,莫颜墨白功力卓绝到如此地步?随手而来,便是致命的杀招。
“离开!”莫颜墨白的眸子惊现一丝不可动摇的坚定,微一颔首,刚毅的面庞才又陡然下陷温柔,黯然道:“那里便是离开的路!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现在是真实的吗?”沉吟良久,萧依寂哑然无语,终究还是问了出来。面前这个男人给他带来的压迫力,那种来自心灵的震撼,都让他感到不能自己。
“真实?”莫颜墨白神情惊诧,幽幽脱口,星眸一闪,微微摇头:“我,来自你的内心!世上本就没有几件事是真实的,你何必在意?所谓真实,不过是你没有看到最终的答案;所谓虚假,也不过是你自己看透了真实,赋予的答案。”他的话,说的极为高深,显得有些神秘莫测,却又听上去,如此的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