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虽是恭敬,那警告之意,萧依寂却是听得真切,星眸之中,倏然腾起恨火,足以燃尽一切的恨火,手上微微一引,落痕嗡然而动,划过一道耀目光弧以落在萧依寂手中,随即,身形一动,便要动手。
却听身后语声倏起,冷冷说道:“狄漠,去拦住孤星,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踏入聚啸堂半步!”说话之间,星眸之中竟是闪过一丝动摇,也仅是一瞬,便又敛尽。
他的声音极轻,话也极为简单,却是听得萧依寂几人悚然大惊,不禁一齐将目光置于叶雨枫,震惊地打量着这个身形细瘦的男子。然而叶雨枫的俊面仍是漠漠然,眉间透尽沧桑,一双似晓星般的眸子也从未离开洛吟霜半分,丝毫没有因众人的炯炯目光而有丝毫不悦。
屋内霎时极静,除了洛吟霜断断续续的呻吟,便只剩窗外枝叶摇晃的呜咽低啸,如泣如诉,远山外不时传来几声夜枭狞厉尖嗥,略略让人感到心惊,除此之外,再无人声。
气行血海,叶雨枫的俊面渐渐涨红,两道斜飞剑眉随着他每一次将内力灌入洛吟霜体内而愈渐蹙紧,显是已经到达极限。他心中极为清楚,已经到了最后关口,内力源源不断汇入洛吟霜的体内,游走在她的奇经八脉,最后悉数收回到自己体内,毒性已经开始慢慢侵入他的脏腑,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经脉尽断。一念及此,心头便是一狠,断然一声低喝,将内力提升至极致,而洛吟霜身上那数十枚针刀,尽透掌力,相互碰撞而发出叮叮脆响,幻起数到极细寒芒。
不消片刻,叶雨枫的衣衫便被冷汗浸透,额头上豆大汗珠簌簌滚落他也全然不顾,星目缓缓闭合,感受着洛吟霜体内的变化,直到洛吟霜有了一丝真气回应,他才将内力巡历紫府,各处穴道,缓缓纳入丹田。
“把药拿来!”叶雨枫仍是淡淡说道,眉间更现三分痛苦神色,一股咸腥血气直冲上撞,却被他生生忍住,强行以深厚的内力压制了下去,俊面立时惨白。
“二师兄,你没事吧!”萧依寂一把扶住叶雨枫,剑眉立蹙,低声问道。
“雨枫,怎么会这样?”萧雪雅到底看出了不对,凤目一闪,娇靥亦是凝重了几分。凌吟傲平日里,虽是惯以毒药伤人,但这等霸道绝命的毒药,他却是从不沾染半分。
叶雨枫自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却只是凄然苦笑,胸内如烈火灼烧一般,剧痛难忍。纵然他以真气竭力压制,咸腥的温热仍是从齿缝涔涔落下,终是经受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二师兄……”萧依寂星眸电掣,骇然大惊,出手如电,疾点叶雨枫胸前两处大穴,封住了叶雨枫体内乱涌的血气,惊诧脱口:“你中毒了?”
“无碍!”叶雨枫仅是摇头,却不多言,冷冷说道:“把药以血给她送服下去便可,毒药的药性还未全完去除,七日之内不可妄动真气,我会再开一副方子,每日三次给她服下,余毒自清。”叶雨枫说的轻描淡写,那口吻也似与他无关,但心里可是痛苦极了。目光淡淡瞟了一眼仍在昏迷的洛吟霜,神色也是颓然了下去。他怎能告诉他,他潜心修习医术多年,却是对此种毒药束手无策。如非洛吟霜较前服过雪域魔樱,此刻连他,也难逃一死。
他不禁幽幽冷笑,无不讽刺,心念之中,五味更是翻然杂陈。这毒药倒是有个极为好听的名字:相思一顾。比之醉却红颜也尤为不输,却无疑不是催人性命的毒药,是以漠北寒地数十种阴凉毒物锻制而成,经七七四十九天浸于人血之中,以人试药,炼制而成。且不说炼制这等歹毒药物,需要活人祭献,单是这数十种奇珍毒物,便已是需要消耗巨大精力收集。
心念如此,不由疑惑更重,剑眉轻蹙,口中喃喃自语:“相思一顾,毒如相思,丝丝迫入心脉,便如相思噬骨,唇绛紫,血朱红,命绝。缓以内力拔出,却是不能……”
“这不是吟傲的手段!”萧依寂冷冷说道,星目冷辉泛泛,手中把玩这薄胎瓷碗,瓷碗沁血,更显通透莹润,尤其透过红烛照射,竟是幻起一抹瑰丽的红,映入眸中,却是翻然无尽的恨意。
叶雨枫不语,萧雪雅也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萧依寂一眼,唇角嚅动了几下,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不是……”她也由心的痛,看见床榻之上那个柔弱身影,便觉痛彻心扉,一思及陌红楼内竟有人想要假借凌吟傲之手,除去洛吟霜,娇躯更是不由一颤,心内泛起阵阵寒意。
萧雪雅心中正是后怕,凤目轻转,却见一双平静如水的眸子,孤傲锐利,似是一眼看穿了她心中想法,见她明眸微红,不由得剑眉一蹙:“相思一顾早在江湖绝迹,这种毒不仅需要奇毒异草入药,炼制更是残忍无比,当年毒王毒后为保这方子不泄江湖,更是惨死。能懂得配这种毒的人,更是只有司徒一门。”
“司徒?”萧雪雅轻启樱唇,微微错愕,澄澈明眸难以置信地盯着叶雨枫的俊面。
“不错!”叶雨枫沉声应是,俊面愈发惨白了下去,突兀显得嘴角那一抹殷红更重。他不由苦笑,他的血,越是艳红,也就越是离死不远了。这相思一顾的药性果然霸道,仅是片刻之间,便已经侵入他的五脏六腑,他只觉体内如火灼烧,沸油翻腾,痛苦不已。他眉间深锁痛意,却是紧紧咬着朱唇,硬是不让自己呻吟出声,良久抑下上涌的气血,才道:“只可惜这个人不是她。”
话音落尽,何止微弱?而叶雨枫却在笑,骈指仍是落在洛吟霜的皓腕之上,细细探之,不时轻蹙两下剑眉,似是已将生死看破。此刻,他的眼里,只有救命,却没有他的命。
萧雪雅听得一怔,凤目讶然,樱唇微微半张,却是惊得没有半个字。她哪里知道,他本就看淡了一切,也看透了江湖,从入陌红楼的第一天起,他便不再是他,便已不顾生死,也将深仇大恨抛之与外,将心置于枯潭死水,再掀不起一丝波澜。
“大小姐该担心的人,不是我……”叶雨枫俊面蓦地浅笑,目光如刀一旋,直射向萧雪雅,话中之意,更是高深莫测。
说罢,也不管萧雪雅惊诧神色,手上暗劲微引,一道柔和小风,直将洛吟霜身上银针去尽。随即健腕一翻,数十枚针刀,便诡异地旋在掌心。与之较前,这数十枚针刀更为耀目,如过火淬,银光寒意更盛,针尖已呈黑色。萧雪雅看在眼里,便已知这银针有些蹊跷。若是平日银针,怕是已经断在洛吟霜的体内,而叶雨枫掌心这数十枚,竟是跟着叶雨枫微一用劲,针尖乌黑荡尽,立即发出一阵叮叮脆响,尤为动听,针刀相互碰撞,盈盈辉光,直映入叶雨枫的眼底,星眸冷芒一闪,杀意尽敛。随即,掌上一翻,收入袖腕。
这一招快速绝伦,萧雪雅只觉眼前银光一闪,那数十道针刀便全然不见,不由一怔,背后升起一丝凉意,这等骇人已极的功夫,若是用来杀人,不知又有几人躲得过。而又有多少人会死在他的手上?
杀人的人,终有一天会死,萧雪雅懂,叶雨枫又何尝不懂?不错,他潜心修行医术多年,可他救的人手上,沾过多少人的血?他的手上,又染了多少人的性命?月华更深,惨白如刀,映入他萧瑟眸中,便是一缕淡淡苦笑。
他已记不得自己有多少次落在别人手上,也记不得有多少次,自己的剑抵在别人的哽嗓,剑起血落,他就更狠一分,停愁剑起,命便由不得他。
心念凄然,烛红火动,明灭瞬息,夜风陡寒,吹得窗扇吱呀作响,远山外灯火稀疏点点,树影婆娑,掠地缭绕有淡淡薄雾,愈增凄凉气氛,尤其这寒意浸人的夜半,更是徒添恍如隔世之感。
蓦地,窗外冷芒乍现,旋即轰然一声巨响,夹杂着震声嘶喝,穿越裂石,激荡得尘埃四起,冲进小楼,干裂尘烟扑面而来,直令人忍不住掩口干咳起来。稍离远些的萧雪雅也不禁轻蹙黛眉,屏息掩鼻,神情现出几分疑惑。
“出了什么事?”上官云翀紧皱眉头,一张洁中冠玉的俊面上,微泛涨红,压着嗓子喃语道。说着,便要起身去看个究竟。
哪知,他身形才一动,便听耳畔一声低喝:“闪开!”
话音犹然未止,上官云翀的身形已被一股旋力,抛飞八尺,便是他强运内劲,仍是不免踉跄数步,才勉强立稳。几乎与此同时,一柄寒光闪射的长剑,直射他原本所立之处,剑啸嗡然悦耳,直钉入身后石墙,剑尖没入一尺有余,足可见这一剑势沉力猛,威力惊人。那柄剑剑身奇狭,刃窄而薄,叮叮颤动之中,森森冷焰,夺目已极,三尺之内,寒意陡凉,毫毛蜷缩,不觉令人一望而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