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秋风萧瑟,却比不得心中萧索;冷风侵袖,却比不上心已冷透。
她本有一个温馨的家,她想,或许是这样,如果,不是那个嗜酒如命的父亲,和水性杨花的母亲。
血腥弥漫整个屋子,五岁的她瑟瑟发抖,看着那个拿着尖刀杀了她父亲的男人,拥着她美貌的母亲笑的狂妄。
血腥扑鼻,和着浓重的酒气令人作呕,她像一只小小的幼狐,第一次体会亲人离去的刻骨。
母亲和那个男人离开的时候,未曾回头看过她一眼,就仿佛,她根本不值得她的回眸,就仿佛,当初生下她,就是个错误。
在弥漫着血腥与酒气的家里,她守着父亲冰冷的尸体待了一天一夜,当那个人闻到血腥之气前来查看之时,在惨不忍睹的房间角落里发现了她,像一个孱弱的狐崽,她警惕又恐惧。
木头一般没有表情的脸强扯出一个微笑,他伸手给她,对她说:“跟我走吧。”
像是感应到他的善意,她伸出小手搭上他的大手,从此,这个被人称作“独狼”的年轻杀手身边,多了一个如狐般聪慧的女孩。
那年,他二十岁,她五岁。
转眼间春去秋来,花开又落,一晃十年已过,她出落成一个脱尘的姑娘,而他,三十而立,势头正盛。
她叫他师父,没错,他待她如师如父,而她,情窦初开的年纪,眼里只有他。
他是杀手,以杀人为生;他是杀手,找他复仇的人以杀他为生。
他出去猎杀一个猎物,杀了这个人,他们又可以一段时间衣食无忧。于是,他走了,剩她一个人,守着他们的家。
暴风雨总是隐藏在风和日丽的背后,经历了十年风风雨雨,她见他受过大大小小无数次伤,可是,他们风雨同舟。
今日,他却走了,留她一个人。
屋外的杀气骤然而至,她拔剑出门,不能坐以待毙。
屋外的桃花开得正盛,她站在花雨之下独面强敌。
骨子里的倔强不允许她逃离,于是明知冲上去有死无生,她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战斗。
五个江湖老手对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可是,没人会手软。她的师父,杀了他们的至亲或是挚友,他们,必须复仇。
人生在世本就没那么多对与错,杀人偿命,师债徒偿。
纷纷花雨和着刀剑之声,她毫无悬疑的落了下风,眼见就要成为刀下亡魂,她闭了眼,在心中与师父诀别。
腰间骤然一紧,握剑的右手被人握着抬起,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击。
她睁开双眼,看到那人环在自己腰间的左臂,和握着自己右臂的右手,那人带着她兜兜转转,却总是在敌人的刀剑快要落下时握着她的右手,连同她一起给敌人反击。
她怔怔的回头,入眼的,是一张金色的面具,和着桃花,还有他带着自己痛击敌人的凌厉剑法。
五个围堵她的人看清了她身后的人,刚要说些什么却被他握着她的右手瞬间斩杀。
他松开她转身离去,她向前一步追问:“你是谁?”
他停住脚步,冰冷的声音和他刚刚抱着她的体温形成鲜明对比,“你不需要知道。”
那年,她十五岁。
她以为她再也见不到那个在花树下救她的天神一般的男子,却不料,天意弄人,半年之后,再次相遇,竟是在她几近崩溃的时候。
那天夜里,师父告诉她,“你要去杀一个人,如果成功了,你就出师了。”
于是,她遵循师父的话来到了那个小巷,与刺杀狄孤魂那天一样的夜色,一样的星空,她杀了那个孱弱的老者,一击毙命。
可是,当她检查尸体时,却发现那老者戴了人皮面具,轻轻摘下面具,她呆立原地,那人,竟是她朝夕相处的师父!
“不!”撕心裂肺的哭喊,却再唤不醒那在她怀中沉睡的人,内力逆行,她终是承受不住打击瞬间白了头发。
那是救她于水火的恩人,是手把手教她武艺的师父,是她情窦初开时,怀着朦胧感情放在心上的人,可是,她亲手杀了他。
半年之前的那个如天神般的男人再次出现,她抬起绝望的脸,他依旧冷漠如冰。
缓缓开口:“跟我走,或者,殉师。”
承受着痛苦的绝望,她站起身,“我跟你走。”
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她明白了,这就是出师之前的试炼,而她,要继承师父的衣钵。
那个天神一样的男人此刻与当初相见略有不同,是了,他身上的杀气更重,或许,他早就不是那个天神一般的男人,而是一个浴血的,死神。
缓缓跟在他的后面,她开口,“我叫……”
没等她说完,他打断她的话,“以后,你叫银狐。”
是的,过去她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过去的她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只有银狐。
跟着他回到逝魂门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在做梦。过去的一切仿若昨日发生,可是,他的冷漠又一次打破了她的幻想,他说:“只有弱者才会流泪,而我,不需要弱者。”
从此以后,她再不曾流泪。
从第一次被他救下之后,她听到了很多关于他的传说,有人说他是天纵奇才,有人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然而,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的,是他那近乎恐怖的实力。
银狐从不去管别人怎么说,她只知道,他救过自己,他是个好人。
跟他回到逝魂门的那天,她问:“你,是一个好人吗?”
他没有回答,她亦不再问。
从此之后,她习惯了跟在他的身后,执行他所有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