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勇强之所以会接触灵族语言,主要是因为他女友晞钰莹是大学语言系灵族语言专业的学生。当时的他自然不会想到,晞钰莹不是终点,而是一座桥,一座送他到风林婉身边的桥。
恋爱一年后,晞钰莹带他见了父母。晞钰莹父母很反对这门亲事。晞钰莹和父母吵了一架,赌气和唐勇强同居了。她一直说,只要有了孩子,她父母会同意的。太阳神族和中国人一样,都比较重视子嗣。晞钰莹又是家里的独生女,传宗接代的事全靠她一人,可偏偏怎么也怀不上。唐勇强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生殖隔离,没有任何办法能撬开那层膜,让他和她的孩子来到这世界上。
随着职位的升高,她父母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但因为她和唐勇强不可能有孩子,她父母始终没有同意这门亲事。坚持了五年之后,晞钰莹最终放弃了这段感情。晞钰莹的决定并没有给唐勇强造成太大打击。他早就想到会是这种结局了。
经过连续六年开挂式晋升后,唐勇强已经接近了公司的核心部分,再有一次晋升,他就能进入那里。然而,这次晋升却来了次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以致唐勇强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自己的业绩都是真的,另一候选人也是被自己陷害,才被公司辞退。福也造了,孽也做了,自己却还是落了个不尴不尬的下场。公司也许是想利用自己的能力和影响力来帮助日渐衰退的海外子公司。但自己没有出国或留学的背景经历,实在不是做这种事的上佳人选。天知道公司是怎么做出这种决定的。
这是他和风林婉之间最深刻的一次交流。自然,他还有很多话没告诉她。因为语言,因为文化,因为感情。
风林婉的儿子名叫棂。棂性格活泼开朗,很快就接受了新爸爸,适应了新生活。如此一来,倒大大缓解了唐勇强对儿子的思念之情。转眼间,又到了棂的生日。这是他们婚后棂第一次过生日,所以风林婉和唐勇强把这件事看得很重。
当看到棂拿到礼物时的欢喜模样,唐勇强突然难过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儿子怎么样了。风林婉见状急忙问道:“怎么了?”唐勇强说:“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自己儿子。”
这是他第一次说起自己的孩子。风林婉奇怪道:“你有儿子?”他平静地说:“有,在原来的世界。我离开的时候,孩子都三岁了。只是不知道孩子现在多大了。”风林婉惊讶道:“这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过了几年孩子就有多大呗。”唐勇强解释道:“最初我也这么想,但科研所的人告诉我这个时空可能位于我原来的时空的前面或者后面,也可能同步,因为不知道两个世界的位置,所以没法推测。”风林婉听得稀里糊涂:“不明白。”他说:“跟时差一个道理。你那儿已经二十五号凌晨了,我这儿可能才二十四号晚上九点。”
如果把两个世界比成两个人,现在之所以无法确定这两个人的时间是否同步,是因为不知道两人所处的时区。如果第一个人位于东八区,另一个则在西八区,则第一个人的时间比第二个早十六个小时,反之亦然。如果两人位于同一经度则时间相同。只是唐勇强的时空跨度更大,所以他才连孩子的年龄都无法确定。风林婉想了一会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一天,唐勇强回到家,发现桌子上多了一箱***,便问道:“谁送的?”风林婉说:“我买的。你整天睡不好觉,喝点安神的。”唐勇强说:“你留着自己喝吧,要不就送人,给你爸妈吧,也算一点孝心。我对这个过敏,喝不成。”风林婉惊讶道:“你对这个也过敏。”唐勇强无奈道:“我过敏的东西多了去了,何止这一个。”风林婉担忧道:“这可怎么办啊?”唐勇强说:“熬呗。熬到熬不住的时候,就不用熬了。”风林婉说:“不许说这么晦气的话,你还年轻呢。”唐勇强说:“都快更年期了还年轻。”风林婉不胜惊讶道:“快更年期?”唐勇强不解道:“男人五十多就该更年期了。”风林婉被吓了一大跳:“五十多就更年期!你们那儿的人老得也太早了吧!这儿男的九十多岁才更年期。”这次轮到唐勇强惊讶了:“九十多才更年期!”
唐勇强对神族知之甚少,只知道他们和人一样,有出生,成长等各个阶段,也知道他们的寿命远比人类长,却没想到更年期会差这么多。
这天,唐勇强回了家,发现屋子里昏暗一片,风林婉正坐在沙发上生闷气。唐勇强问道:“做饭没有?”风林婉冷冷地说:“你不是吃过了吗?”唐勇强说:“我是吃过了,可儿子还没吃。”风林婉说:“他爸把他接过去了,他吃饭的事用不着你操心。我已经气饱了,不用再吃了。”
唐勇强被弄得莫名其妙:“咋了吗,亲爱的。出啥事了气成这样了。”风林婉气呼呼地问道:“你今天是不是跟一女的一块吃饭了。”唐勇强没有跟风林婉说过今天要陪客户吃饭,但这不是什么机密,他也不打算瞒她,于是说:“是啊。这是工作,我以前又不是没陪过。又不是陪她睡觉,至于生这么大气吗?”
风林婉说:“怎么不至于?咱俩不就是这么开始就吗?”唐勇强不以为然道:“我倒是想跟她上床,人家还不愿意呢。也就你爱我,愿意跟我睡。”风林婉终于爆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你以为你做的很周全,其实你早把自己给卖了,每天说梦话都喊她名字,丽达。”
唐勇强大吃一惊,喊道:“啊?冤枉啊,老婆大人。我连丽达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跟它有关系。”这绝对是句实话,他原来的老婆叫苏瑾芳,前女友叫晞钰莹,今天和他一块吃饭的女客户叫纫姗。不管他在梦里想到了谁,都不可能叫丽达。
唐勇强认真想了一会儿,问道:“是Linda吗?”风林婉说:“对!就是她!”唐勇强解释:道:“Linda是我们那边的话,意思是亲爱的,这不是人名。”“胡说!这一听就不是你们那边的话。”风林婉说,“你们那边的话是有声调的,这词没有!”唐勇强耐着性子解释道:“和这边一样,我们那边也有很多国家,很多语言。这是我们那边的一句外语。”风林婉说:“我怎么知道她不是你在那边的女友。”唐勇强彻底失去了耐性:“你要这么希望我有外遇,那我就有好了。”说完,他也不理风林婉,一个人生闷气去了。
如果瑾芳听到自己叫Linda,大概会紧紧抱住自己吧。可到了风林婉这儿却成了解释不清的大麻烦。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古人的话真是太对了。
最后是儿子棂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他亲生父亲本想让孩子在他那儿住一晚,可惜孩子离不开妈妈,所以只好把他送回来。棂回来之后,家里的气氛逐渐变回了其乐融融。
唐勇强一向疼这个儿子。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仅永远没机会再见自己儿子,而且自己也不可能再有孩子了。他对生物学了解不多,但也知道生殖隔离。生殖隔离是指不同物种交配后不能产生后代或者不能生出具有繁殖能力的后代,所以他的孩子穿不过那层膜,不能来到他身边。
也罢,这样也好。就像在原来的世界里,没人能生下有灵力的孩子一样,这个世界里也不会有人生下没灵力的孩子。若孩子受他牵连,没有灵力,受人歧视,他该怎么面对孩子?若孩子将来饱受无法生育之苦,自己一定会后悔当初选择生下他,还不如让他别来。
怪不得含饴弄孙是件幸福的事。原来眼睁睁得看着孩子被自己弄成不得生育的怪物实在太痛苦了。唐勇强突然想起了《白蛇传》里,法海为阻挠白素贞与许仙的爱情,把她压在了雷峰塔下。其实,如果人妖真的不能结合,根本不必如此。单是许仕林求子而不能得的事实就够白娘子痛苦一辈子了。这也更能让一向重视子嗣的国人摈弃对白娘子的钦佩与同情,从而起到警示作用。只是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呢?
唐勇强叹了口气。风林婉问他怎么了,他只能说没什么。他有太多没法向风林婉解释的话,,因为太麻烦了。风林婉说他总是莫名其妙的哀伤,其实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自己其实早就不知道哪天是新年,哪天是元宵,哪天是端午,哪天是七夕,哪天是中秋,哪天是重阳,哪天是元旦。独在异乡为异客,却连每逢佳节倍思亲也成了奢望,他做不到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仅仅知道少一人而已。所以他只能时不时莫名感慨一番,以解自己思乡之情。知音少,弦断有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