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岚大师想起剃度时还没有给这孩子取名字,从刚才的对话看来,也不知道这孩子的性情怎样,不过既然有缘,便是他了,于是他舒展了眉头,捋了捋白胡子,面目慈祥道:“从草原上救你时,你正昏迷不醒,但想你定是经历了苦难而来,所以就叫你……阿难吧!”
“阿难”,聂云喃喃自语,还小声哼了一声,似乎有嗤之以鼻的味道,心想这名字似乎有点傻,跟阿蛮、囡囡、宝宝、团团这样幼稚的名字有些接近。他可不曾想到,佛经里便有《阿难经》这么一说。给他取这样的名字,便是对他寄予了厚望。
当然,聂云现在的智商也充其量就是一个二愣子的水平,自己装认真,其实人傻。
古岚大师适才见到啼血箭如见老友,有些伤感往事,一经想起,本有些酸楚,可突然见到聂云醒来,顿时生出了许多喜悦,现在给他把名字也取了,于是开怀大笑的说道:“好徒弟,你现在终于醒了,赶快给你师傅磕几个响头,也同时拜见拜见你两个师兄!”
聂云听了这话,微皱眉头,心想事情还没有完全明了之前可不能这么轻易相信,万一来个认贼作父可就麻烦了,于是说道:“老师傅,虽然你年纪大,有些胖,显得和蔼可亲的样子,但关键的是,你看我现在还有点弄不明白,恐怕拜师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古岚大师惊呆了,嘴巴合不拢了,胡子翘起来了,自己不是将这臭小子带回来,让他醒后伺候自己的吗,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缺心眼看不清事情的二愣子。他声线瞬间提高了两度道:“是我救下你的,你这傻小子不赶快报恩,还想怎样?”
聂云的大部分神识都凝聚在了水晶之心的星核里,余下的在识海中与水晶之心有一线牵连,但毕竟仍有些脑残,他摆出一副吵架的架势,哈哈大笑道:“我相信你,母猪都会上树。我刚才还在草原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就被你给拐到这个破地方来了,我还没有质问你呢!对了,你把我父亲怎么样了,他人呢?”
古岚大师哭笑不得,他猜测这傻小子七窍只通了六窍,还有一门心窍未通,举止言谈如此疯疯癫癫。于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便无话可说,只得在一旁唉声叹气,自怜自怨起来。
山野中的五人就这样僵持在庙门外的空地上,就算再温煦的阳光也未能化解这紧张的局势。聂云的出现算是一个小插曲。
离古岚大师百步之遥的红衣少女经过这一时的休整,被抽取一空的真元气息慢慢被丹田气海里的金丹补充,因为强行越境而损伤的经脉一时无法修复,但已不似刚才被“红烈”灼烧时那般疼痛。
红衣少女缓缓睁开了眼,仍然没有力气站立起来,只能盘膝而坐,她冷冷的看着新出现的这个愣头愣脑的小和尚,知道他境界低微,无法对自己构成威胁,便不再理睬注意,只是听到他说的胡话,觉得不免有些可笑。
她的嘴角依然有少许的血液渗出,发梢披散在脸庞和胸前,显得有些凌乱狼狈,脸色苍白依旧,看来这次受伤极重,原本想借着聂云的事情讽刺古岚大师两句,以扰乱其心志的,可是话到嘴边,便有些喘憋之感,于是只好依旧端坐。
古岚大师看在眼里,急忙关切的说道:“小姑娘,你行气时把玉堂、建里、石门的穴位绕过,那里淤阻太甚,另外点天梳穴,气走丹田,行于至阳穴,经悬枢到腰阳关,这样方不会气机紊乱,走火入魔!”
独孤红冷哼一声,却也照着做了,顿时感身心比较刚才明显轻松了下来,终于可以说出话来:“老和尚,不要得意太早,仍是那句话,还有一箭,便归!”
古岚大师真正感到了无奈,连连摇头道:“小姑娘,再射一箭,你便再无法归去了,独孤家对我的误解,何必要你一个小姑娘以命相拼!”
独孤红自幼家门不幸,从小就养成了刚毅果敢独立的性格,风再次吹拂而来,黑发摩擦在脸上,没有丝毫的感觉,她听了古岚大师这话,凭着年轻人的热血,反而平添了几分对生命的抗争和不服输的劲头。
其实她经过这一年来的历练,知道古岚大师慈悲,不会对自己施加重手,只是自己身负家族使命,如果无功而回,在家族中的地位便要一落千丈,自己本是孤儿,如果又被家族嫌弃,以她的要强性格,自然无法容忍这样的情况发生。
于是她下定决心,要把这一年来准备的第三箭也施展出来,这才安心,就算受伤,也要让家族知道,自己尽力了!
想到这里,独孤红艰难的想站立起来,但两腿发软,没有成功。她将气海金丹刚刚产生的那一点点真元气息调动起来,吃力的抬起了铁胎弓,搭起了啼血箭。双臂止不住的颤抖,嘴角的血再次明显的往外溢出,脸色更加的苍白,显得格外凄美!
独孤红这样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感到吃惊,正当古岚大师要发话时,站在两人中间的二愣子法号“阿难”的聂云却先怒了起来:“喂,小妮子,你干嘛拿着那东西吓唬老年人,难道不懂得尊老爱幼天佑国传统美德吗?那东西要扎在屁股上不疼吗?就是一根针扎在屁股上俺都会晕过去,你将心比心,难道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吗?只要有我在,就不准你欺负老年人!”
“刚才见到你,是如此美丽动人,简直就是一位女神,如果唱唱歌、绣绣花,不知多少良家公子踏破门槛来追求你,可你偏偏选择拿着这个凶巴巴的玩意儿吓唬人,整天跑出来学人家打架,还专门挑老头打架,你害不害臊!……”
聂云感觉到自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于是滔滔不绝的说着,说到兴奋时还不自觉的提了提松垮的裤腰带,然后跳了跳,看着很是让人觉得欠扁。
独孤红本来就受了内伤,经脉损害严重,气机十分不稳,听了这话,只觉一股热血上涌,噗嗤一口,鲜血狂飙了出来。她毕竟是小姑娘,本来现在就是极为虚弱的时候,心意已乱,哪里又受得了这般侮辱,竟强忍一口上冲的紊乱气息,把这一箭的方向对准了这个叫“阿难”的可恶小和尚。
聂云此时正说得兴起,突然之间看到仿佛吐着血舌的啼血箭正对准自己,他现在虽然有些脑残,但也知道这东西的确吓人,于是空地上顿时多出一股烟尘,一瞬间他便出现在了古岚大师的身后。
远处树桩下的常乐挑起大拇指赞道:“这应该是世间凡人最快的冲刺速度了!”
由于箭拔弩张或箭在弦上,空地上的空气在安静了片刻后再度紧张了起来,古岚大师看到独孤红又举起了铁胎弓,无奈的摇了摇头,忽然想到:怎么今天自己总是在摇头,遂叹息了一声。
这时,“阿难”聂云从古岚大师背后冒出头来,严肃认真的说道:“老师傅,你老人家不盯着那把弓箭,判断它的来势,老是把头摇的像一个拨浪鼓似的,有意思吗?”
古岚大师已经一百来岁,虽说是道行高深的大修行者,但听到自己这个准徒弟这样吐槽,也难免气血直冲脑门。不知为何,此时他竟想起了那个曾经被自己气昏过去的养熊人,不免叹息道:“报应啊,报应!”
他不再多话,一提气,便见背后一阵气息鼓荡,聂云仿佛被重锤了一般,连滚带爬的被掀到了不远处的树桩下,三个光头竟然拥挤到了一处,在阳光下铮亮。然后空地上传来古岚大师威严的一声呵斥:“熊孩子,滚一边儿去!”
独孤红看到这幕滑稽场面,刚才的那股气愤竟有所消退,不禁嘲笑起了古岚大师。“这是你徒弟吗,好像不认你这个师傅嘛!”话虽不敬,但经美人口中说出,配着那一丝笑意,仍是一抹娇媚的风情。
其实聂云留在识海中的神识的确跟不上现实的节奏,而且经历了人生的大难和生死,识海里有不少负面情绪,言谈举止颇为怪异,在外人眼里,当然是标准的脑残!
正当独孤红冷嘲热讽之际,聂云看到独孤红受了如此重的伤仍然洋洋得意的表情,躲在树桩下,不免大怒,于是站起身来叉腰大骂道:“小火鸡,你都半条命了,还有心思瞎嘚瑟,不要说我师父了,就是我,也能一拳把你放倒!”
独孤红闻言瞥了一眼仍然是站在古岚大师身后的阿难,想了想小火鸡是什么,顿时怒火中烧,她艰难的咽下了口水,将火气强压下去,心想这憨头憨脑疯疯癫癫的小和尚,等我将眼前事情解决后不要你好看。所以她再也不多话,不再让阿难有接话茬的机会,准备射出第三箭。
独孤红此前射出两箭,体内真气损耗巨大,尤其是第二箭,已经超出了她自己的能力范围,体内真元已经消耗殆尽,单凭借自身实力已经没有办法再射出第三箭。
古岚本欲再劝,但想这姑娘如此固执,恐怕劝了也白劝,故欲言又止。只能等着独孤红射出第三箭,等她受伤后哪怕折损修行也要把她治好。
独孤红身体承受了极大的痛苦,但吃苦本来就是她所擅长的。记得那些没有父母的孤苦日子,家族长老拿着法鞭,狠狠抽打自己身体的情景,不过是因为自己的一箭射偏了两寸而已。
当自己还是一个小孩子时,云海的冬天异常寒冷,家族中的人们还在火炉边儿上烤火,自己却只能躲在冰冷的小屋里,等着那些吃剩下的残羹冷炙。
当看着自己的堂兄堂弟吃着山珍海味,自己却时时连一顿热饭都没有时,便生出极大的怨恨。当那些家族男丁看着自己慢慢长大,出落的美艳动人而生出不轨之心的时候,那股怨恨就化作了残酷的报复行动。
那些靠自己近乎残忍的修行中培养出的强大实力,支撑着那些冷酷的行动,终于,那些曾经折磨过自己,欺辱过自己的人,纷纷都被自己抛在了身后,抛出了家族或者抛到了山崖下。
残酷的修行,让她变得冰冷,坚韧。在修行的过程中,家族顶层的隐世者看到了她的这种潜质和修行的天赋,于是,年仅十八岁的她便位列家族三大长老的行列。
家族中的对外大事,很多都是她在执行,她就像她的姓氏一样,孤独的走在山川天地之间,像一片红云,却永远冰冷孤独!
独孤红从刚才的愤怒中调整了过来,她缓缓将第三支箭重新调整,瞄准,然后闭上了眼。
体内真元已经十分稀少,要全部调动起来非常困难,不仅仅需要力量上有多大的付出,而且要将刚才就严重消耗的精神力量完全集中在箭上,当达到一定高度时,独孤家真正的箭法便会转化成……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