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道路很曲折，山石像天上砸下的巨形冰雹，看似威猛异常，但又哪里能阻挡住公孙羽的步伐。就在他挥剑向天之际，那些困扰大军的大石便开始被剑气割裂，轰爆，碎成细雨，随风随雪飘散，再也构不成威胁。
公孙羽没有特别在意这些疯狂而下的石头，却看到了驾驭石头的那些不射向任何人的冷箭。
那些嗖嗖的破空声被石头和山体撞击的轰隆声掩盖，但却逃不过公孙雨的眼睛和耳朵，面对那些在远处射中石头后跌落的箭矢，他不觉心生警惕。
箭起始于一处，连珠而发，显然是同一人所为。虽然单从呼啸声来判断，这人的真元劲气尚未达到同自己相当的水平，但箭法之精准，眼力之高，自己竟平生未见。一人一弓而驱万石，阻千军，任谁都无法生出小觑之心！
公孙羽提剑在手，游龙剑随风低吟，向着山上飞石之间那道小黑点般的身影一声冷笑，心中升起无限战意，于是一声长啸，双足轻点身畔山石，竟然在崎岖的山道间、在陡峭的石畔间纵跃起来。
他是如此的急切和好奇，要看看对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
公孙羽在半山上奔跑跳跃，凌云步迷幻诡异，瞬间变将身后的大队人马抛在了脑后，那些迎面而来的石头因为这样的速度，愈发的显得让人恐惧。
但这些在游龙剑面前已经变成了孱弱不堪的柳叶飞絮，公孙羽身前剑气纵横，十步之内，仿佛任何事物都无法阻挡，就连风雪都被剑气搅动而不能入。
那些不断被击碎成屑的砂石碎块在公孙羽的周围仿佛形成了一道黄褐色的烟瘴，蔓延至身后很长的一段，就像一条游龙，呼啸而上。这让身后的尾随者不觉惊叹。除了那三十余名修行者跟随，剩下的那些士卒不敢上前，只能望着山道和飞坠的大石兴叹和避让。
公孙羽面无表情，手提长剑，所到之处，大石趋避。
一切都显得势不可挡！
剑气如火，那些箭加上那些石，则如同飞蛾！
……
但并不是所有的箭都如飞蛾！
也就在此时，聂云的第一箭带着尖锐破空之声到了。
公孙羽不知道这支箭叫啼血箭，不知道那张弓叫铁胎弓，更不知道这种箭法被古岚大师命名为“阿难箭”，但从它的来势和呼啸破空声来开，公孙羽知道这一箭很强，强的连他这个先天辟谷期的修行者都不得不停下来。
当初在小松山灵隐寺的时候，独孤红射的第一箭名叫“子离”，威力极大，作为金丹期的修行者，射出这一箭所搅动的元气逼迫的连古岚大师这样的修行强者都要使出绝技应对，可见一斑。
聂云百漏之身，无法晋级先天境界，无法在体内汇集真元气息，所以无法射出像独孤红那样的威势。但就连古岚大师也惊叹聂云的身体条件，那段血与骨的磨练使得他的肉身筋骨异常强大，若贴身近战，不见得会输给先天境界者，所以这一箭的威力便很接近“子离”。
只可惜，只是接近，所以还不能让公孙羽真正被阻止下来，而是仅仅被阻止的顿了一顿。
公孙羽在腾起的空中挥出了一剑，这一剑很专注，很认真，所以那些从山上滚落和飞坠下来的石头终于得以在没有剑气的空隙进入了十步之内。
他的额头被一块小小的碎石击中，虽然从山上落下，速度力量巨大，但仅仅在他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痕迹，甚至都没有擦出血迹，只是让他有了一点隐痛。
他的精神没有因为疼痛而去关注这些石头，他的剑气全部收敛，聚集在了剑身，同时向前平平推出，剑气骤然送出，随后蓬的一声，剑尖撞在了飞驰而来的啼血箭上。
一股震荡通过剑身传到了公孙羽稳定的手上，瞬间遍及全身，让他的手为止一颤，身体在空中顿了顿，然后凌空翻转了三圈，最终姿态优雅的落在铺着细雪的山道上稳稳而立，黑衣随风摆荡，看似轻松的卸掉了那股蛮横的劲力。
散淡的几片雪花终于轻飘飘的落在他黑色的衣衫上，碰上那些散发出来的气息，瞬间化成水汽。公孙羽看了看手中的游龙剑，再抬头望了望山上那个人影，再次冷笑了，却没有发出声音，而且这次的嘴角翘起的稍微有些勉强。他的气血有些翻腾，气息在经脉中流窜不稳，让人心中一阵憋闷。
自己先前腾空跳跃劈斩大石，剑气激荡的空隙，前力已衰，后力未至之时，那一箭便至，如果不是巧合，那只能说明对方提前便有所预判。
双方距离遥远，不管是眼力，空间运动轨迹估算能力，风速影响力的评估等等，都要在刹那间完成，这等身手不是真正的大修行者便是天赋异禀，而从箭矢传来的感觉判断，除了劲力奇大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天地元力气息，从而可以看出，对方应该是先天以下的境界修为。
如此短的时间里，公孙羽已经做出了判断。
对方是一个修为并不高深的射术天才！
尽管这一箭没有先天境界的威势，却仍然让公孙羽在空中有些狼狈，虽然在落地时显得很潇洒，只有他自己知道，剑气外放却突然收回并聚集剑身需要消耗多少力气，当他稳稳站在雪道上时，忍不住差点儿一股甜腥上涌，赶紧守住心神，调整气息，深深吐纳几口，这才平复。
这让他有些震惊，有些诧异。
那支啼血箭在碰到剑身后释放了所有的力量，被弹出了十余丈外，蓬的一声插在了山壁凸起的坚硬岩石上，整支尽没，只留下洁白如雪的尾羽，混在雪花覆盖的石头上，让人不能辨别踪迹。
……
公孙羽的气息平复，在聂云看来，也不过是在急速奔跑跳跃中间顿了顿，第一箭没有产生多大的作用，让他不禁觉得可惜。
刚才那箭是在对方猝不及防之下，空隙之中进行的偷袭，隐匿而诡异，这是在自己看到黑白衣偷袭得手时隐隐对大隐剑剑诀有所感悟，此时用到射术上面，增加了阿难箭的不少威力。
只是可惜，这一箭只是让对方顿了顿，对方已心生警惕，下一箭便没有了那一丝大隐的味道。
虽然没有得手，但聂云并不气馁，既然可以让他中途停顿，说明还可以继续努力。
于是公孙羽再往前行了数十丈，第二支啼血箭便飞至。
气息没有变，因为本身就没有多少天地元气，来的仍然是箭本身，精准，快速，有力。聂云并不指望一箭伤敌，所以毫不停顿，接着准备第三箭。
可对一名先天境界修行者来说，对于已经在身体姿势最不适宜的时候躲过了第一箭的人来说，这些构不成真正的威胁，虽然淘神，但无法致命。
公孙羽此时双脚已经站在地面上，面对偷袭已经有了充足的准备，他手握游龙剑，对着呼啸而来的啼血箭，挽出一圈明亮的剑花。
瞬间，银光闪闪中气流变成了气旋，一股无情寒气凝结，那些周围空间的小雪片忽然狂乱，被撕扯着绞进了气旋里，就像一个长长的琉璃瓶里无数只抓狂的白色蝴蝶乱舞。
随着气息的凝实，那些白蝴蝶幻化成白色的螺旋，朝着飞来的箭矢轰去。砰的一声，气旋和啼血箭相遇，啼血箭速度骤减，摇摇摆摆的来到公孙羽的身边坠落了下来，被他探手捉住。
聂云没有想到，自己射出的第二支箭竟然被活捉了。
“不错的箭！”公孙羽看着幽暗泛红的箭身轻轻叹道，然后往着山上的那道人影冷嘲道：“只可惜光凭蛮力有什么用，未踏入先天都是垃圾！”
……
这时，傅东亭已经开始往山顶上飞奔，聂云正在搭第三支箭。山下的那个人距离自己所设想的逃跑安全距离还差着那么长一截，仍然有机会再射几箭，所以他仍然平静而专注。
这是自离开小松山灵隐寺以来第一次以射死对方为目的的射箭，对方的势力明显高出自己一大截，此时不射，更待何时？
况且，身边还有一群观众。
傅东亭走了，一群雪山猕猴来了。
聂云身旁的大石上，不知何时蹲着七八只猴子，它们安安静静的蹲在那里，头顶着一丛白绒绒的雪花，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瞧着自己的动作，就像在看一只另类的猴子。
聂云没有因为这些观众而分心，啼血箭在手，欣然释放。
他知道这些箭阻挡不了那人的步伐，就算无法阻止，但总能有所改变！
自己现在的位置，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占尽便宜。自己消耗的是力气，对方消耗的是元气，这笔生意很划算，只要能疲敌拖敌，消耗他的真元，就算到时被追上崖顶，也可试着贴身一战。
贴身近战，我可不怕！
他如是想着，啼血箭呼呼的射着，猴子们并没有受到惊吓，只是远远的躲开劲气，神态自若。
那些被撞落滚下向山下的石头越来越小，越来越少，最后变得零星寥落。公孙羽挥剑斩石的压力明显减轻，只是随便应付几下，那些石头便跌落山旁，构不成任何威胁。
聂云挥汗如雨，啼血箭一支支射来，公孙羽连连运息挥剑。不觉脸上已经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当然，出汗的程度并不能和真元消耗的程度成正比，那来势汹汹的箭矢让公孙羽必须每一剑都要把大把的真元灌注在剑身上，施展游龙剑的绝学，硬接那些飞来的流星般的箭矢，的确是一件耗神费劲的事情。
公孙羽手中的剑是游龙剑，是高贵霸气的剑，他修的剑法是无情剑法，是决然冷漠的剑法。对一个境界明显低于自己的偷袭者，他决计不愿放下骄傲的身段去躲闪避让，所以对从高处飞来的每一件事物，不管是石头还是箭，他都毫不退让退缩，纵横剑意，挥剑斩之……因为他修的是无情剑。
无情不代表无欲，尽管师傅劝诫自己无欲才能无情，但人在世间真能无欲？公孙羽不信。
所以他不远万里而来，为了门派的振兴，为了功名，为了这些所谓的欲望，他要斩开眼前的一切，斩出一片前程。
想到这些，他的剑气纵横，杀意渐浓，离聂云所在的那块大石也渐渐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