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山!你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怎得能随意伤人,行事这般乖张,山中土匪也不过如此!”说话的并非许文山钳制住的男子,而是远远从门外传来。钱芊芊尚未来得及去瞧,就听到那男子兴奋道:“爹!是不是您来了!爹快救救孩儿,这人着实可恶!”
话音一落,驿站外走进一壮汉,和钱芊芊想像中的颇有不同,同他那纨绔子弟的儿子更是一个天一个地。
他目光矍铄,扫视过在场所有人,给予威压,“是谁要对我儿动手?”
许文山本来神色有些紧张惊讶,似乎是没有料到此人会到场,却在见到那人之后,忽然缓和,甚至玩世不恭的一笑道:“你……”
“少废话!”老者打断他,“说吧,什么条件。”
许文山嘴角的笑意一收,面色是正经下来了,只是那眼神依然带着玩味,话锋一转,“简单,签了它。”他扬扬宣纸。
老者走到众人面前,拿过那纸,清清嗓子,细看之后道:“你这是要毁我王家的根基,我断不可能答应!”
“当真?”许文山凑前,神色紧张的问。
“真。”老者不假思索的答。
“那便不能怪我了。”他将王公子往前一推,“说吧,要他怎么死?”
老者眼中露出狠厉的目光,“你若敢动我儿子一根头发,就算他今次真的不幸殒命,我也一定会搅得你这驿站不得安宁,届时便看咱俩谁能磨得过谁。”
许文山眼神一滞,摇头道,“那王以德是个什么人?名字是叫了要有德行,实则是个没德行的人,没德信不代表他不要儿子,乃唯利是图,你这学的有形无神,不成不成,我可不陪你演了。”
演的?
钱芊芊此刻方知刚才许文山的态度反差为何这般了,原来这并不是真的王老爷。
假王以德掩嘴一笑,“哎呀,你也太早戳穿人家了,好没意思。”
那声音不似刚才般粗犷,竟是个娇滴滴的女声。
钱芊芊以前在钱家村就听说过易容术,没想到竟真的有?
假王以德一挥袖子,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撕开,又抖落了下身体,将其中用来支撑壮硕身形的填充物一并抖落。
钱芊芊再去看那张脸,柳叶般的眉,月牙样的眸子,真真是个样貌绝美的美人!
她看向钱芊芊一众人,委身行礼道:“小女子柳茹曼,方才在诸位面前献丑了,莫要怪罪。”
“哪里是丑!”钱芊芊兴奋的走过去,“姑娘这本事着实厉害,我半分都没瞧出来呢。”
柳茹曼低头浅笑,比之刚才演绎的样子,多了几分羞赧,“那是您没见过这位王员外,许大人不就一眼瞧出来了。”
“少来,你是故意让我瞧出来的,否则怎么也能撑个一时半刻的。”许文山说完,又对着男子道,“真是不好意思,让王公子失望了,我看你还是带你父亲将这东西签了,免得受罪。”
“许文山你少吓唬我,你是当官的,我才不信你能对我动手!”
“他自是不会。”柳茹曼向前一步,腰肢摇曳,媚态万千,“可我会啊。”连声音也让人听着心猿意马,莫说其他男子,便是钱芊芊也觉得浑身酥麻。
不过在许文山的耳朵里头,这便是一句千真万确的威胁了,比之许文山的直来直往,反倒是激得他浑身发起抖来,“许,许文山!你是官,有人在你的地盘上伤人,你不管?”
“王公子来来去去都是这几句话,我是官没错,但面对恶人,自然要用恶人的法子,这事我已经解释过了。”许文山笑道,“若你担心事迹败露……”他眼神忽然变得犀利,“你们王家同那镇上的县衙同气连枝,只手遮天,我怎得就不能瞒天过海。况且如今的朝廷也不是什么清平之地,乌烟瘴气,真要是来讨我许文山的罪责,我便同茹曼一起,入了那龙虎山的寨子,当个土匪又如何?”
男子听闻神色大变,“你,你个泼皮无赖!”
“那你是签还是不签呢?”
男子再无力去挣扎狡辩,乖乖按下了手印。
许文山拿到了想要的,即刻就将男子丢出了驿站,反身再看钱芊芊一行人,立刻赔笑,全然没了方才义愤填膺的样子,“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不晓得这世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惊着各位了。”
钱芊芊摇头,“无妨,许大人莫要忘了我们的餐食就好。”
“那是自然!”说着同柳茹曼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后院。
“这世道,竟然大张旗鼓的官匪勾结。”穆天悦摇头咂舌,“偏我还见着觉得解气,你说奇怪不奇怪。”
钱芊芊莞尔一笑,“有何奇怪?世道不公,自然有清廉官员无处施展才能,也有侠盗义匪,干的都是劫富济贫的好事。”她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穆兄,我听闻山匪之间多是有些联系的,而且遍布大江南北,占领各个要道,你说我们是不是能借助他们找人?”
穆天悦沉默半刻回道:“墨寒这件事情必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况且他是在水路失踪的,陆路不见得有什么作用。”
“你说的也有力。”钱芊芊转头看向后院,没再说话。
穆天悦几次开口想安慰她却也无从下口,最后只能静默。
晚膳后,钱芊芊行至院中,抬头望月,那月被乌云罩住,模糊不清,瞧不真切,就如同现在的她。不知萧墨寒身在何处,每时每刻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心中却担忧自己耽误一刻对方的危险就多一刻。
“钱姑娘。”身后传来柳茹曼娇柔的声音。
钱芊芊身形一凛,佯装听不见,并不打算回她。
“你不必藏着掖着,我便是吃这口饭的,你瞒得过许文山那个呆子,可瞒不过我。”柳茹曼走到钱芊芊身边,同她挨着肩,“方才,你也是因为这个才不愿同他拜把子吧。”
钱芊芊想到许文山醉酒之后硬是拉着她和穆天悦要结为兄弟的场景,不禁失笑,“也不是这个原因。”她看了一眼柳茹曼,“说句不中听的,咱们毕竟萍水相逢,相处不过几个时辰,我是赞许许大人的为人,却也不敢随意就同个并不熟悉的陌生人拜把子,还望见谅。”
“明白。”柳茹曼绕着钱芊芊仔细观瞧了一番,“我见姑娘这样子,若是女装定然是个美人,乔装打扮想来是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她面嫣然一笑,“不知我是否能帮上忙?”
钱芊芊不好拒绝,也不好告知,一时有些踌躇。
柳茹曼见状,又补充道:“是我唐突了,都说是不能为外人道,我却还在这里询问,姑娘莫要见怪,实在是你们帮了那呆子,我欠你们人情。不若这样,日后在其他事情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妨去龙虎山找我。”她从袖中拿出一雕刻了龙虎形象的竹签。
钱芊芊喟叹一声,“真是一双巧手。”
“姑娘过誉。”柳茹曼委身行礼,“那我便不打扰姑娘赏月,这便告辞了。”
“多谢!”钱芊芊拱手作揖,看着柳茹曼窈窕身姿走出院子,心头一暖。
这世上有血脉至亲依然背信弃义,却也有萍水相逢能雪中送炭。
她虽不知道日后是不是真能求助于柳茹曼,单是这份心意,虽占着土匪的名号,却是君子所为。
这世上还是良善之人多吧。
她心情不由得轻松了些,对未来的担忧也少了几分。
次日,钱芊芊一行人同许文山告别,他们虽没有同许文山和柳茹曼将事情说透,不过那都是有着九曲回肠的人,自然能猜到几分,于是劝他们改换粗布麻衣,更加方便。
他们听了建议,伪装成农户,更加低调的舍弃了大船上了一艘小船。
“少爷何苦这么委屈自己。”穆天悦身边的小厮暗暗说着自己的不满。
穆天悦瞪了他一眼,“切忌,之后便叫我穆天,不可再少爷少爷的。”
小厮瘪瘪嘴,半天才道:“是。”
“还有,此后多听赵兄弟的话,他便比你有分寸多了,这次在驿站,你就常不注意场合,非要显得我与众不同,若如此,我何必乔装?”穆天悦愠怒道。
小厮有些不甘,小声嘀咕,“我也是担心您受罪,结果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怕是我平日对你们的管教太过松散了?”穆天悦口气不善。
若是没记错,这是钱芊芊第一次见他生气,那小厮也是个倔脾气,不愿意低头,这么一瞧穆家虽然门风严谨,穆天悦却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看着就像他是小厮,对方才是少爷。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钱芊芊见状忙出来大圆场,“我是不是也该换个名字?总觉得钱辉不太好听。”她男装的时候一直用的是自己弟弟的名字。
“我觉得挺好,也不扎眼,况且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就更少了。”穆天悦口气缓和下来,还不忘从怀中拿出粮食分给其他人,也没忘了他那小厮。
少爷做到这份上,小厮开始有些受宠若惊,慌忙接过粮食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