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从巡捕御史的命令,兵卫将抬起尸体进行摆放。移动间,尸体的左胳膊从白布里露出。
焦黑的肢干令人目不忍视,景逸岚扫了一眼,却忽然顿住。只见那被烧焦的左手腕上戴着一个镯子。被烈火灼烧,镯子也变得漆黑,而且有些变形。
鬼使神差地,景逸岚上前,轻轻抬起镯子。
“殿下您……”
“拿水来,拿布,”景逸岚的神情有些慌乱,“快。”
很快,当用湿布细细擦拭了镯子,令它显露出些许颜色后,景逸岚瞬间崩溃地抓住了那只被烧焦的左手,颤抖不已。
金镶玉的镯子,他精心为她制作的。她曾说过,她要戴于左手腕,如此才能时刻陪伴,又免于磕碰。
没想到,他等待了四年的姑娘,他寻找了四年的心上人!那时分别,他绝不会想到再见面,她竟会是这幅模样!
景逸岚压抑着,揭开白布,看到那炭黑早已没了模样的面目骷髅,像是猛然间被人扼住脖颈般无法呼吸。
“查!”景逸岚仰头掩泪,语气却已包含痛苦,“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一年后,已为爷爷养老送终的杨严不再刻意隐藏行踪。被抓捕归案后,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一心求死。但是当三皇子问起那具女尸时,杨严再也伪装不了所有的情绪,嚎啕大哭。
翌日,三皇子不顾朝野反对,将杨严无罪释放,并反查黎家诸多贪墨之案,令黎家在满门族灭后,臭名昭著。
待尘埃落定,距离皇陵最近的可以被安坟的地方,一座新坟悄然而立。
景逸岚将血滴入法器中,包扎着伤口,静静地看着青玄大师作法。
“大师,我付出如此代价,可不希望得到一个诓骗敷衍。”
青玄大师也不怒:“三殿下放下,有殿下的龙血为法引,亡魂超度,再生平安。”
看着新立好的坟,景逸岚垂目:“好。”
……
三皇子被封王的事情随着雁山春猎的结束被传得人尽皆知,安清念听闻后,颇感惊讶,难以想象那个张扬轻狂的少年将要是一名王爷了。
惊讶的同时,心情也愈发得沉重。她明白,随着景逸岚地位的不断升高,她与他终究会渐行渐远。
此时的安清念尚且不知,景逸岚寻她已经快要疯了!
哪里都没有安清念的身影,景逸岚明明知道她就在黎府,却不敢贸然进入找人。只好派人一天天地守着重门巷口的石盘,等待着有人会从这里将竹筒里的书信取走,好从而发现安清念的身影。可是,一****,一天天,竹筒里的书信除了他手写的一封又一封地增加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的物件。
景逸岚并不知道,自打安清念向慧姑姑说了她断掉念想后,这石盘竹筒传信法子便被废了。无论是安清念,还是慧姑姑和秦嬷嬷,再没有人从这里取过信。
没有安清念的消息,景逸岚就像是一朵枯萎的花儿似的,精神显而易见地萎靡下来。连皇上都有些担忧地询问过,还以为景逸岚是伤势加重呢。
春猎结束的第二天,黎望山就火急火燎地来到老院,一脸愁容。
他面含担忧,带着几分期望地道:“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
安清念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好奇抬眼:“这婚事是皇上御赐,板上钉钉的,怎么问我的意思?”
黎望山本想着让女儿跟着大哥他们去参加雁山春猎,保不成女儿能被哪个达官贵人给看中,可再怎么幻想,也想不到女儿竟然会去做大皇子的侧妃!
若是按照以往的规矩,一介商人之女,能嫁给皇子为低贱的妾室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哪里能妄想成为妃。可偏偏撞在了大皇子和三皇子共同求娶的矛头上,皇上为早些解决事端,也装作瞎了一般地允许了大皇子娶黎三小姐。
“我问过星倚,她确定之前并没有见过大皇子,所以……”黎望山愁容苦脸,“大皇子怎么可能会中意星倚,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求娶?”
这点安清念自然思索过。景逸岚会求娶她,她能想明白,因为景逸岚一直误以为她便是黎三小姐,然而大皇子也大失风度地出来要求娶黎三小姐,实在是说不过去。鉴于大皇子根本没有见过黎星倚,所以安清念只能判定事情是大皇子想对付三皇子而引起的。
这么一想,那么事情就颇为复杂了。
安清念缓缓道:“看来,大皇子该是和三皇子不和。”
黎望山一惊:“这怎么说?”
“两位皇子共同求娶三丫头,且在春猎开始前都没有见过黎星倚,三皇子可以用被名声吸引解释,大皇子却毫无理由,在圣上面前认下了中意黎星倚的说法,显而易见的,大皇子的本意就是想看三皇子吃瘪,却没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
安清念短短一声笑:“呵,不对,是赚了一个夫人才对。”
经过安清念这么一分析,黎望山的脸色更难看了。本来还想着说不定是大皇子偷偷见过黎星倚,喜欢黎星倚所以才求娶,如此一来,女儿嫁过去便不会受罪。但这么一听,显然女儿是白白做了炮灰。
黎望山膝下唯有一子一女,黎星倚是他的掌上明珠,他怎么能忍心叫女儿去嫁给一个为人阴险的皇子?
不等黎望山再多想,安清念又道:“如果你将三小姐嫁给了大皇子,我敢断定,以后在外人眼中,整个黎府都会是大皇子的势力。若是日后出现夺嫡之争,黎府也无从选择,只能鼎力支持大皇子登位。”
“怎么会这样!”黎望山大惊,眼睛瞪大看向安清念。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么深的地步,嫁一个女儿,便连着整个黎府也被归拢了?
黎望山连连摇头:“不不不,不行,皇上显然非常看重三皇子,等再过几年三皇子成长起来,定然是……”
没敢乱说,给了安清念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接着道:“现在便站到大皇子那一边,岂不是日后道路艰难?”
安清念点了点椅子扶手,没说话,脑海中也思绪繁杂得很。
从众皇子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看,站三皇子胜算大;从她私心的角度看,也愿意站景逸岚。然而根据她对景逸岚的了解,景逸岚不像是有争皇位之心的人。他天性自由,不受约束,也没有悲天悯人、鞠躬尽瘁的情怀,典型的日后当一个闲散王爷的例子。况且大皇子年长景逸岚数岁,在朝中也经营多年,身负数多功劳。立太子什么的,也不能全凭皇上的喜好。
良久,安清念缓缓吐出一口气:“好在三小姐身处孝期,不会即刻便嫁给大皇子,还有三年呢,且行且看。”
只能拖延,便意味着束手无措。黎望山大感头疼,心疼自己的女儿,也为黎家日后的命运忧心。
无奈地说:“商人之女,大皇子也不应该能看上才是,怎么就非要和三皇子相争?”
安清念撇嘴:“无事生非罢了。况且,黎星倚虽是你的女儿,但也是黎望江他们的侄女,黎家有权有势,大皇子自然……诶?”
安清念忽然住嘴,不断眨眼,心中迅速盘算着。既然说到大皇子愿意认下娶黎星倚,那就不得不说大皇子为什么愿意认下。无非就是因为黎星倚背后的黎家有权有财,通过黎星倚,总是可以利用到黎家的。
不过,大皇子想利用,安清念就甘愿让他利用黎家?
想得真是美事。
听到安清念的疑问声,黎望山不解:“您想到什么了?”
“我在想如何让大皇子自愿放弃这门婚事。”
“您有法子?!”黎望山太过惊喜。若是普通人家,能将女儿嫁给皇子,无异于鲤鱼跃龙门。可如果换来的是被卷进皇家争夺,那就有可能是惹上杀身灭门之祸了。
“暂且没有法子,”安清念淡定地说,“不过有了想法。只要让大皇子认为娶了三小姐百无益处,反而还占据了一个侧妃名额,到时候咱们再给大皇子一个台阶下,我想大皇子一定会乐意请皇上解除婚约的。”
“百无益处?”黎望山有些难堪,“好歹也是我唯一的女儿,不说别的,金银方面我也不会让星倚受苦,怎么会没有益处?”
听到这个,安清念带着浅浅嘲讽地笑:“口气还挺大,就你那点银子,也就够三小姐一生富足的,哪里够大皇子的花销?大皇子恐怕和外人一样,认为你掌管着黎家的产业,眼巴巴瞅着你兜里的那点钱呢。”
黎望山被说得面上一红,支吾两声:“身外之物,总会多的。”
安清念轻轻笑,转了转眼珠子:“看来外人还是不相信黎家的一切已经被我掌握。可以借个机会,既能宣告这一点,又能解决了三小姐的事儿。”
黎望山好奇:“什么法子?”
卖关子的安清念摇摇头:“这得看你大哥他们的想法了。”
对于黎星倚被大皇子看中,且由皇上赐婚这一事,除了已见忧虑的黎望山和黎念往外,黎家人都非常高兴。尤其是大院,几乎要以黎望山和黎星倚的贵人自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