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龚公馆也好,这样我就不用看到龚元异样和愤怒的眼神了,我答应他的事不但没有完成,还把自己差点送进地狱,有时候想想自己这么久没找到证据也是正常的,天底下估计没有比我更笨的人了吧?
婚宴那天,我虽然会见到龚元,但我是在李府,不在他的龚公馆,他也一定不想在儿子的婚宴上搞出什么事情来,何况是在李家,所以我不用担心龚元会找我算账。再说,一个月不是还没有过去吗,是他们要提前结婚的,不是我没有找到《奔马图》,我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呢。
“好了,你们今晚就住在东厢房吧。”谢淑英轻柔的语气掠过我们耳畔,“待会我去命丫鬟收拾一下。”说罢,离开了正厅。她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了,但她的背影依然挺拔修长,远看那抹倩影,似是二十岁的少女,乌黑的发髻高高盘起,尽显雍容华贵之感,宛如一朵绽放在风中的牡丹,饱经沧桑却又风姿绰约。
李仲见夫人离开,随后也跟着离开了。临走前不忘对李念欣说,不要再让李念川为难我们,丫鬟收拾好东厢房让她带我们去。
爹娘走了,李念欣继续和我们聊着她婚礼的事,她说,虽然她和龚沐辉都在西方留学,但他们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祖国,没有忘记的自己的初衷,她说,我们是中国人,我们的根就在这里,所以她决定,婚服穿红色的凤冠霞帔,婚礼不要像西方一样去教堂让神父为他们办,而是像东方传统一样,置办宴席,大闹洞房花烛夜。
“这是你和龚少爷的事,我们是无权干涉的。”听着李念欣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的婚礼,脸上浮现出一片幸福的红晕,这估计是每个女孩子心中的梦吧,那是她们最幸福的一天,终生难忘。
不管是像李念欣这样果断干练,诧叱风云的女王形人物,还是像李念云那样满怀少女心的大家闺秀,估计都会希望有一天,自己穿上华丽的嫁衣,打扮得如仙女一样,与自己心中的那个挚爱之人在一起吧?
“好,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安安心心等着七天后喝喜酒吧。”李念欣豪迈的说了一声,刚刚那个像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的李念欣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我一开始见到时的李念欣。
“姐姐,喜酒是什么,念铭也要喝。”正说着,一个看上去四五岁的小男孩跑了进来,小男孩穿着当下最流行的金色上衣,红色裤子,跟过年一样喜庆。虎头虎脑的样子可爱极了。
“喜酒就是结婚时要喝的酒,念铭还小,以后长大了才可以喝。”李念欣宠溺的抱起小男孩,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亲昵的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这个是我小弟,李念铭。”李念欣一边陪李念铭玩,一边给我们介绍,我和杨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想到这李老板还有这么小的儿子啊?
“别看他小,其实念铭比念川懂事多了,我爹想,等我以后嫁到龚家,念铭长大了,就把粮厂给念铭。”李念欣低头逗着小弟同我们说。
傍晚吃过饭,谢淑英派丫鬟把我们引到东厢房,丫鬟把我们带到门前便说:“两位少爷今晚就住这里吧,有事吩咐小的。”我和杨成道了声谢,点点头推门进去。
推开门,东厢房里宽大整洁,窗明几净,跨进门栏,檀木桌椅摆放的整整齐齐,桌子上放着一壶刚刚沏好的茶,正冒着氤氲的白气,墙上少不了的当然是壁画,李家的两位小姐都那么爱好收藏字画,每间房当然少不了壁画。
走进房间里的圆形拱门,里面放着一张大床和一张小床,小床也是檀木制成,上面还有淡淡的香味,床头上镂刻着复古的花纹,显得典雅大气,床上放着丝绸被子,大床上的紫床幔整齐的挂在两旁。
想当年,我在顾府的时候,住的也是这样的房间,睡的也是这样的床铺,吃的喝的不比李府的逊色,可如今,一切都化为泡影,一切都灰飞烟灭,再也不复存在了,我轻轻闭上眼,想着令我无比心痛酸涩的往事。
“清儿。”杨成慢慢走到我身边,语气轻如鸿毛的喊出了我的名字,我睁开双眸,周围的场景再度涌入我的眼帘,转过身,看到杨成一张英俊的脸庞正对着我,眼中是说不出的担忧与心疼。
“杨成哥,不要叫我的名字,那个李念川不简单,小心隔墙有耳。”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杨成点点头,他轻轻握住我的手,左右打量。
“你知道吗,子清,当我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他们抓走后,我在大礼堂前站了一个时辰,当时我心里恐惧,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旅馆的,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杨成声音有些颤抖的说出了这番话,我的心也像是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当我得知你要被处以火刑的时候,我一大早天没亮就跑去了菜市场,看到你被绑在木架上,看到你被灰熏黑了的脸颊,我多想上前把你救下,多想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这次将会是永别。”杨成一口气说完,声音都变得哽咽了。
别说是杨成,就是我,在众人中看到了杨成,看到他无助的眼神和单薄的身影,我也想挣脱开绳子的束缚,想跳下行刑台,想冲进人群中,与杨成紧紧拥抱,告诉他我没事,我在他身边,告诉他我一直把他当亲兄弟,从来都没有抛弃过他,告诉他我的心里此时与他想的是一样的,我们都不希望自己为对方担心,因对方心疼。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想给他一丝安慰,但却显得有些苍白无力:“没事了,杨成哥,我这不好好的在你面前吗?”其实我在心里想,如果李念欣没有来,如果那个送饭的大娘没有帮我,我今天是不是已经葬身火海了,但是我没有把这话告诉杨成,我怕他会更加担心,我怕他会加重心里的负担。
“不早了,睡吧。”杨成淡淡的说了一声,拉过旁边的古典檀木屏风,挡在了大床与小床之间,他自己则躺到了那张小床上,把大床让给了我。看着屏风后少年模糊的影子,慢慢躺在床上后,我瞥了一眼大床,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疲倦,眼前有些模糊。叹了口气,步履缓慢的走到了大床旁,放下床幔,这才睡下。
一天的奔波加上那几天的没休息好,此刻的我很疲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辗转反侧下,我却睡不着,脑子反而愈发清醒,床幔外,传来杨成平稳轻微的呼吸声,他已经睡着了,那几天我被困在李府,杨成心里不知道有多担心我,他是不是会在这样冷清寂静的夜晚,望着天上那弯与他同样孤独的冷月想念我,牵挂我,他是不是会在夜深人静时,辗转反侧,想着我究竟会被他们带往何处?
而今晚,我终于又和他重逢了,他终于又见到了那个倔强如昔的我,这样,便使他放心了吧?我伸手把床幔拉开一点点缝隙,周围静的只能听到杨成的呼吸声,我想过去看看他,但又怕惊醒他,他因为我,好几晚都没有睡好了。月光透过雕花窗在地面上洒下温柔的霜华,就像童话般美好,如梦似幻,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
在顾府也是这样,月光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在你不注意的时候照进你的窗户,每每这时,我都要放下床幔,不喜欢这光亮,但如今,我却这么喜欢它,也许是长期处在黑暗中,而渴望光明吧,但我的黎明何时到来,我何时能见到初升太阳的第一缕晨曦,何时能走出这片黑暗,心里回荡的,只有我问题的回声,从来没有一个答案。
第二天,天刚亮,大家就都各自去忙了,府里只剩下了李念铭和谢淑英母子二人。见我和杨成从东厢房出来,谢淑英笑着招呼我们去吃饭,吃过饭,谢淑英似乎是回房去做女红了,留下许管家陪着李念铭在院子里玩耍。
我们来到院子里,看到许管家拿着一本历史书在给李念铭讲,李念铭在一旁漫不经心的听着,许管家假装生气的一瞪眼:“小少爷,你再不好好听,我就去告诉夫人。”李念铭听罢,赶紧规规矩矩的坐在许管家旁边的凳子上,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紧盯着许管家手上的书。
我和杨成相视一笑,双双走到院子里。初春的清晨寒气还未散,一阵风吹过,扬起我额前的短发,我不禁把外套往紧裹了裹,许管家和李念铭穿着厚厚的棉衣,李念铭的棉袄上还装饰着洁白的绒毛,从领口延伸到衣摆,看上去更加暖和。“许管家,念铭小少爷,早上好。”我笑着打招呼。许管家看到我和杨成来了,赶紧站起来,回以我们一个微笑:“二位少爷好,不要叫小的许管家,叫我许国宏就好了。”原来许管家叫许国宏,我莞尔一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