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进来再说。”我话音落罢,黎叔打开了大门,让出一条道,我一脚跨进去,对站在旁边畏畏缩缩的姚锦慧招招手,“锦慧,站着干什么,进来啊。”她听了,这才点点头,慢慢走了进来。杨成看到我们进来,也跟着进来,随后便回了西厢房,没再搭理我们。
“你先自己坐一会,我去和黎叔说说。”我把姚锦慧安顿在院子里的石墩子上,就和黎叔去了一旁,“黎叔,她叫姚锦慧,是我在路边救回来的女孩。”
“什么?路边怎么救回来的?”黎叔诧异的看了一眼那个衣着破烂的女孩,我把怎么遇到她,又是怎么在那两个青年手里救下的姚锦慧和黎叔一五一十的说了,随后,我补上一句“看她可怜,没地方去,就把她带回来了,反正顾府也不差她一口吃的。”当然,我没有把认为她是龚雨蝶转世的事和我与龚雨蝶之前的过去告诉黎叔,这个事情除了和我们一同经历过此事的人和爹知道以外再没有别人。
“那我去告诉老爷。”黎叔转身去了正房,没有再问我什么。看到黎叔走远,我来到姚锦慧身边,“锦慧,你看你这个样子,一会怎么去见我爹啊,你先洗把脸,然后换件衣服,一会我们去见我爹,怎么样?”姚锦慧从石头墩子上站起来,点点头,看她同意了,我带着她进了东厢房。
“进来吧,锦慧,这里是我的房间,不必太过拘束。”我笑着打开房门,一缕薰衣草的清香扑鼻而来,姚锦慧蹑手蹑脚的走进东厢房,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我微微一笑,没有理会她,而是去翻衣柜。找了件嫩粉色短袄和粉白色裙子,这是我两年前穿过的衣服,两年前我也十八岁,大概差不多,姚锦慧应该可以穿上这件衣服的。
“来,你换上这件衣服试试。”我把衣服塞给姚锦慧,“这............”姚锦慧接过衣服,似乎觉得这样不太合适。
我看出了她的心思:“没关系的,以后我再叫人帮你做衣服,现在时间仓促,你就凑合着穿我的吧。”我把她推进里屋,让她换上。
不一会,姚锦慧换上了我的衣服,刚才那个脏兮兮,衣衫褴褛的少女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换上我的衣服后,姚锦慧整个人变得清灵柔美,凌乱的头发让我觉得她的容颜中还带有一丝........娇媚的气质在里面,只是现在年纪尚小,还没有显露出来,等长大了,我猜想她应该是一个妩媚多姿的女子。
嫩粉色短袄,玫粉*盘扣,肩上和领口绣着白色的玉兰花,粉白色长裙微微拖地,隐约可以看到破烂的学生黑布鞋。我拿来一双绣花鞋让她换上,这样就比刚刚来的样子好多了,打扮出来的姚锦慧让我莫名觉得有一种熟悉感,尤其是穿上我的衣服的时候。
她好像我记忆深处的一个人,这个人是谁,我也说不清楚,说熟悉不熟悉,说生疏又感觉离我很近,总之,她就是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难道是龚雨蝶在给我暗示,指引我吗,她真的是龚雨蝶的转世?
盯着她,我被这个想法吓到,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前生今世,执念轮回一说?是龚雨蝶太思念我们,一个人不甘在那寂寞的天堂,所以又变成了姚锦慧回来了吗?
虽然我一向不相信鬼神之说,但我此刻愿意相信一次,也是,为龚雨蝶相信一次。想到此,我喊红姐进来,让姚锦慧坐在我的梳妆台前,命红姐给她梳头。
红姐为她梳了一个大家闺秀的发型,她把姚锦慧乌黑凌乱的长发拢到肩上,然后用一个水晶发夹扎住,又给她戴上我的杏色梅花发箍,额前的几缕碎发俏皮的覆盖在额头周围,好像天然的刘海。我在镜子里看着这个令我莫名熟悉的少女,觉得好像和故人的一次重逢。
去往正房的时候,我依旧和姚锦慧手拉着手,就像亲密的姐妹一样。来到正房,爹一身玄色马褂坐在一把檀木梨花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碗凉茶,夏日的燥热从门中与熏风一起吹来,一口凉茶下肚令人心旷神怡。
“爹!”我喊了一声,爹只是看了我一眼,便把目光转移到我身后的姚锦慧身上,姚锦慧刚跨进来,意识到爹的目光,立马站在原地不敢再向前走了。
“姑娘,你过来。”爹摆摆手,示意姚锦慧过去,姚锦慧唯唯诺诺的上前行了个礼,“叔叔好。”爹再次摆了摆手,告诉她不必行这些礼,他只是凝神注视着面前的少女,从一开始的平淡变成了严肃。
“爹,你怎么了?”我凑上前,问他,“这个姑娘是哪里来的?”听爹问我,我就把今天下午和杨成在街上碰到的一幕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爹,并说她很可怜,又说了龚雨蝶的事,顾府又不缺她一口饭吃,干脆把她留下来好了。
“难道是我想多了,太多疑了?”爹自言自语,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也不敢多过问,半晌,爹叹了口气说,“既然如此,那便让她住下吧,后院那间房子给她住,明天我让老黎把日常用品送过去。”后院本是女眷所住,只是顾府家中常年无人,只有我和爹两个人,所以后院的房子一直当客房,现在姚锦慧来了,爹便腾出一间房子给她住。
“好哎,爹答应你住下了。”我开心的拉拉姚锦慧的手,而此刻的姚锦慧不知是因为放下了戒备与害怕还是熟悉了这里,嘴角也不自觉的绽放出一抹微笑,她笑起来的样子好像一朵盛开的玫瑰,娇媚柔美,晨曦映照在花瓣上,折射出动人的光辉。我带姚锦慧进了后院的房子,里面还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室内唯一的东西就是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桌子旁边放了把木椅子。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我住东厢房,你可以随时去找我哟。”我热情的给姚锦慧介绍,“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叫顾清儿,以后我就是你姐姐,杨成就是刚刚和我一起出来的男孩,他是你哥哥,好不好?”我的心里此刻好像要飞出一大群幸福鸟,面前的女孩好像真的就是龚雨蝶一样。
“好,那姐姐,今晚我们能一块睡吗,刚来我有些不适应。”姚锦慧声若蚊呐,生怕我会拒绝她一样,“当然可以啊,等你熟悉了这里,再过这里住也不迟。”明天黎叔会把她的衣服和日用品送过来,今天由于时间仓促,天马上快黑了,所以就来不及筹备了,只能送一床铺盖过来。
我把姚锦慧安顿好后,来到院子里想乘乘凉,夏日的燥热和地上的热气到了傍晚依然没有退去,它就像一个贪玩的孩子,天空妈妈喊它回家,它却依然留恋人间的风景,而迟迟不肯归去。
我坐在石墩子上看着满天玫瑰色的晚霞,心里有无限遐想,想当年,我和刘毅在夏日的黄昏,玩累了就在一条弄堂的某户人家的台阶前坐下来,在满是屋顶的上方,有一小方苍穹,那里是一堆屋顶中最为显眼的地方,我们贪恋着那一小方风景,看着变幻莫测的云霞,谈着儿时的趣事。
如今,依然是这片云彩,依然是玫瑰色的晚霞,依然是这一方天空,可是,物是人非,我的身边已经没有那个大大咧咧的男孩了,再也没有童年的弄堂和嬉笑,再也没有儿时的欢乐和打闹,有的只是心事重重的情绪和迷茫无措的抉择,转眼间,时间可以把原本美好的一切摧残的面目全非。
“想什么呢?”蓦然间,我的肩上被人用蒲扇轻轻拍了一下,我回头,杨成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怎么了?”我不明所以。杨成没有说什么,他随便找了个石墩子坐下来,扇着手里的蒲扇,和他身上的洋装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你就这样让那个姚锦慧住在顾府了?”他的表情此刻是严肃的,严肃到,所有的情绪仿佛都凝固在脸上。“怎么了?我只是看她可怜,顾府又不缺她一口饭吃,为什么不能留她?”杨成不紧不慢的扇着手中的蒲扇,徐徐而来的微风轻扬起他额前的碎发,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深邃,好像自遥远的天际传来,“清儿,你有时候就是太过信任别人,防备心太差,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吗?”
好你个杨成,教你读了几年书,你就敢用书里的语句教训我了:“我知道,我没有太信任她,她只是一个无家可归,天天被虐待的少女,她和我们年龄相仿,她本来应该享受自己的花季青春,可她经受这样的煎熬,是你你看得下去?”我不甘示弱,说出了自己的理由。“我看不下去。”杨成淡淡的说,“我只是想,在路边平白无故遇到,我们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份背景以及她的底细,为什么要这么轻易相信她?你知道她家在哪儿,她父母叫什么吗?”杨成一连串问出了这些问题,他问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我也想不出从姚锦慧身上能找到什么可疑的地方,她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她和我无冤无仇,萍水相逢,她有什么理由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