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了一下,魏忠贤咬咬牙,伸出手,在门扉上轻轻叩击。
敲门声在黑夜中传了开去。
极其清脆。
没有回应,魏忠贤加快了敲门的节奏,敲门声变得急促起来,踏着轻快的步点在黑夜中远远地飘了开去,几盏宫灯在远方游动,那是巡夜的侍卫在行走。
“谁啊!”
里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似乎刚从睡梦中醒来,那声音透着些许的不耐烦。
“是我!李进忠,求见客嬷嬷!”
“这么晚了!”
那个女子嘀咕了两句,不过,没有多久,魏忠贤还是听到了她起床的声音,再过一会,门便打开了。
一个小宫女擦着眼睛,用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她瞧了魏忠贤一眼。
“李公公,这么晚了,嬷嬷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情明天说不成么?李公公,您老人家也知道,嬷嬷要是没有睡好觉,脾气会很不好的!”
朱由()校对将自己一手带大地客氏非常尊敬。让她单独住在一个院子里。还派了两个宫女侍候她。开门地那个小宫女便是其中之一。她晓得魏忠贤也是侍候皇太孙地人。和客嬷嬷关系不错。而且。现在和客嬷嬷对食地魏朝魏公公和眼前这个李公公乃是结义兄弟。两人地关系更是好得不了。故而。她这才将门打开。
“实在是有急事啊!打搅了!打搅!”
“李公公是找魏公公么?今晚。魏公公不在这里!”
小宫女没有让魏忠贤立刻进门。她仍然把着门口。
“咱家不是来找魏兄弟地。还请姑娘帮咱家一个忙。麻烦将客嬷嬷叫醒。就说我李进忠有急事找她。性命攸关啊!”
性命攸关?
听到这句话,那个小宫女不敢怠慢,她让魏忠贤进了门。然后自己跑进了里间,不一会,里间的窗上,灯火点起,人影晃动。
魏忠贤低着头,搓着手在庭院来回走动。
不晓得杨澜现在怎么样了?那些东厂的番子有没有对他严刑逼供?已经进厂好几个时辰了。真是让人心焦啊!
他恨不得立马冲进客氏的房里,幸亏他好保留着一些理智,这才没有这样做。
过了一会,其实时间非常短,然而,在魏忠贤的感觉中,却似乎过去了一整天,那个小宫女行了出来。
“嬷嬷请李公公入内一见!”
虽然是假夫妻,客嬷嬷毕竟还是魏忠贤结义兄弟魏朝的老婆。为了避嫌,魏忠贤不该进入客氏的寝室,不过。在这时,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魏忠贤急急地奔进客氏的寝室。
客氏只穿着里衣,连外衣都没有披,甚至连床都没有下,她靠着床沿,身上搭着一床薄被,瞧见魏忠贤急匆匆地闯进来,忍不住笑着说道。
“我说,大魏干嘛这样猴急?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慌乱。还性命攸关!”
魏忠贤也感到自己太过心急,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在房间正中,拉了一张锦凳坐下。
“嬷嬷,咱家可没有虚言,的确是有一件性命攸关地事情需要找嬷嬷帮忙,嬷嬷若是不帮忙,咱家就有大麻烦了!”
“哦!”
客氏收起了调笑的表情。她掀开薄被,起身下床,坐在床沿,神情郑重地望着魏忠贤,轻声说道。
“大魏,究竟是何事?”
魏忠贤苦笑一声,然后说道。
“昨天,皇太孙微服出宫,不是遇见刺客袭击么?他这次出宫是和一个人见面。那个人便是新科状元。翰林院编撰杨澜!”
“嗯!”
客氏点点头。
“这件事情我知道!”
魏忠贤继续说了下去。
“这次遇刺事件,让圣上和太子爷非常愤怒。将皇太孙身边侍候的人全换了,都换成了东宫的人,连小咱家也近不了皇太孙的身,现在,有一桩事情需要告诉皇太孙,咱家这不想起了嬷嬷你么?我们这些旧人里面,只要嬷嬷才能和皇太孙见面啊!所以,咱家想了想,嬷嬷要是方便的话,是不是将这信息带给皇太孙?”
“哦!”
客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
“大魏啊!你要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情?我才能决定该不该告诉哥儿啊!”
魏忠贤搓搓手,笑着说道。
“皇太孙和状元郎杨澜关系不是非常好么?他害怕这次行刺事件连累了杨大人,故而,叫咱家关心杨大人地近况,今日下午,咱家的人告诉咱家,说是东厂的人将杨大人抓走了,这事咱家不敢不让皇太孙知道啊!要是杨大人在东厂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而皇太孙却一无所知,日后,皇太孙若是晓得这事后,咱家麻烦就大了!”
客氏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不是见不到哥儿么?哥儿日后晓得这事,断然不会怪你!”
魏忠贤有些语塞,就在他转动眼珠想要继续劝说不愿意多事的客氏时,客氏却蹙着眉头说道。
“杨澜?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魏忠贤眼珠一转,立刻说道。
“嬷嬷自然应该晓得这名字,嬷嬷的公子不就是跟着这个状元郎的么?听说,状元郎让他在一家店铺当了掌柜。”
“对!对!”
客氏点点头,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她进宫当朱由校乳娘的时候,侯国光还很小,她原以为过段时间等朱由校长大之后,她便可以出宫见自己的儿子,不想,朱由校根本离不开她,最后,十几年过去了,她出宫地次数寥寥无几。
结果。儿子虽然生下来了,却从未认真教养过。让他从小跟着那个混混舅舅客光先长大,最后,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混混,有时候想到这个儿子,客氏心中还隐隐作痛。不过。这段时间,想到这个儿子,她很欣慰,因为她的儿子不再是一个在街上打混的流氓,而是认真做起事情来,嗯,说起来,也真是这个状元郎地功劳!
“嗯,既然这状元郎对我儿有恩。哥儿又如此看重他,明天,我和哥儿见面的时候。便将这事告诉他吧!”
“明天?”
魏忠贤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
“是啊!明天!现在是半夜,莫非你要叫我现在去将哥儿叫醒,就算哥儿不会说什么?难道那些东宫地奴才会准许我见哥儿,我只是比你好一些,虽然能见到哥儿,但是,每天相处的时间却很少,并且,身旁都有那些讨厌的家伙跟着。说话也要小心一些!”
“嘿嘿!”
魏忠贤憨厚地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对了,我那个魏兄弟今天怎么不在?莫非见异思迁了!”
“啐!”
客氏笑着啐了魏忠贤一下,说道。
“他那个家伙,只晓得在外面和兄弟们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来我这里的次数不多啊!说起来,都是大魏你将他教坏的!”
魏忠贤笑了笑,辩解道。
“怎么会是我?小魏一向很豪爽啊!”
科室的笑容突然凝滞在脸上。目光落在虚空地某处,若有所思。
“怎么啦?”
魏忠贤急忙问道。
客氏瞧了他一眼,有些惊慌地说道。
“今儿个早上,魏朝来过我这里,说是帮王公公办了一件事情,让东厂去抓了一个人,下午,他要出宫一次,说是外面的大人请他喝酒。答谢他在这件事情上出的力……大魏。你说,会不会魏朝帮王安那厮办的事情。便是让东厂的人抓走了杨澜。”
魏忠贤腾地站起身,来回走动说道。
“不行!若真是王安王公公在背后下的手,杨澜说不定过不了今夜,嬷嬷,你今晚必须将这事告诉皇太孙,我呢?现在,马上去小魏那里探听他的口风!”
客氏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如此,我们便分头行事吧!”
两人商议了一下,魏忠贤便先行离开了,在他离去的时候,客氏笑着对他说道。
“大魏,今天你算是欠我一个人情,日后,我可是要你还上的,记住,不管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不许拒绝!”
魏忠贤当客氏是在开玩笑,连声应是,随后,匆匆离去了。
这时,黑狱地对峙还在继续,第六层黑狱铁门外的番子,以及铁门内的囚犯双方都了无睡意。
就在刚才,那个在杨澜和胡选之间传话地小档头又成功地进入了一次监房,和杨澜见上了面,带来了胡选的最新条件。
他之所以能够进来,是因为他带来了许多酒食。
监牢中的饭菜可想而知,根本就不见油荤,平时,这些囚犯们的嘴巴早就淡出鸟来了,至于酒,那东西只有在他们上断头台的时候才能见到。
因此,胡选送上酒食这一招算得上是对症下药,这表示他有谈判的诚意,不过,那些囚犯相信不相信就是另一回事了,基本上,应该是酒菜笑纳,对抗继续。
不过,胡选也没有奢想凭借这些酒菜便让囚犯们放下武器投降,他地目地很简单,让那个小档头再次进入里面,和杨澜讲讲交易的条件。
“李进忠?”
胡选皱起了眉头。
那个小档头连连点头。
“大人,那家伙说了,若是大人不愿意韩广,夏新权大人前来黑狱,不想朝堂上地那些大臣知道这件事情,那么,他可以换一个人选,他必须见到宫中的李进忠公公,然后,他才相信大人有诚意解决这件事情!”
“我知道了!”
胡选挥挥手。把小档头赶了下去。
杨澜为什么会选择见李进忠呢?
胡选知道李进忠这个人,为人豪爽,交游广阔,宫中的内侍大多和他交好,都认为李公公是不错的一个人,在东厂和锦衣卫。也有许多人和他交情不错,甚至,胡选也曾经和他同席吃过饭,对他的印象很不错。
这李进忠应该是王安的人啊!
身为东厂的大档头,自然对宫内宫外的秘辛了解很多。
胡选晓得李进忠之所以上位是走的王安地路子,那个于承恩也是王安的狗腿子,王安的狗腿子于承恩带人将杨澜抓来,杨澜却要王安的人来做交易的见证,这事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透着古怪。
不过,听说这杨澜和皇太孙的关系挺好,李进忠虽然是王安地人。却是侍候皇太孙的人,或许,杨澜是想将这件事捅给皇太孙吧?只是,他不晓得李进忠走的是王安地门路上地位,所以……
胡选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他将那个小档头叫了进来,不一会,那个小档头面色如土地走了进来,他自然知道胡选叫他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情,一定又要让自己进入那个可怕地地方。果然,他的猜想完全正确。
“去!告诉那家伙,就说本大人答应他的条件,明天一早,便让他见到李进忠公公,之后,他务必要帮助本大人平息这次动乱!在这之前,他一定要保证里面地兄弟不受伤害,若是有一人不幸遇害。这交易便作废!”
“是!”
还能怎么办?那家伙只能点点头,然后转身出去,想着怎样完成这个任务。
同一时间,振威武馆。
在单赤眉的房间内,十来个人挤在一起,油灯的灯火在桌面上摇曳,昏黄地灯光将众人的脸照得一片昏黄。
“在座的有很多都是从东厂出来的,自然晓得被黑车带走的家伙最终会有什么遭遇,对此。大伙有什么看法?”
单赤眉话音落下。好一阵,屋内只有人们的呼吸和咳嗽声。没有人说话。
“如果……”
最后,还是单赤眉开口了。
“我说的只是如果,如果杨大人这次出不了东厂,接下来,你我兄弟应该怎么办呢?还是像以往这样找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投靠,帮他做事,赚点银钱,还是干脆就单干,快意江湖,不受任何人约束,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过了一会,人群中有人迟疑着说道。
“大哥,要不我们等两天,看杨大人最后究竟会怎样,那时候再做决定吧?”
“哼!”
单赤眉冷哼了一声。
“郭小四,你忘了么?忘了兄弟们的血仇么?当初,我们可不是只有这点人,还有十多个兄弟死在了那人地手中,只是迫于那人的威势,我才不得不听令行事,为的是保住兄弟们的命!现在,那家伙已经陷入囚牢,东厂的黑狱,你们中也有人见识过,一旦进入要想出来,根本就不可能!莫非你还想组织大伙去劫狱,将大家的仇人救出来?你忘了死去的那些兄弟,我单某人可没有忘!”
说道后来,单赤眉双目喷火,几乎是吼了出来。
郭小四呐呐地说道。
“人家只是顺口一说,只是怕杨大人万一从黑狱出来罢了,大哥你这么凶,该怎么办,你拿个章程便是了!”
“是啊!大哥你拿章程便是了,反正大伙都会听你的!”
众人纷纷附和说道。
“嗯!”
单赤眉满意地点点头,环视众人,慢慢说道。
“既然大家都这样说,单某便不客气,各位兄弟但请放心,大家跟单某这么久了,单某不会把大家往绝路上带的!”
既然有了决断,天色也晚了,害怕被武馆地其他人听到他们的密议,这些人便很快各自散去,单赤眉将王峰留了下来。
“王峰,跟我走走吧!”
在这些人中,单赤眉比较欣赏王峰,他说话不多,做事果断,沉稳,分派给他的任务总能完成得很好,是个难得的实干派,故而,单赤眉一直在笼络他,王峰也知情识趣,一直紧跟着单赤眉的决定,最终,单赤眉将他当做了心腹亲信。
跟着杨澜也混了一段时间了,单赤眉对杨澜又怕又恨,只要杨澜在一日,他绝不敢有二心,现在,杨澜被东厂的人抓走了,单赤眉的心便活络了起来。
不过,他还是害怕杨澜的威势太重,底下的一些人不敢和杨澜作对,所以,有很多话他不敢在刚才说出来,将王峰留下来,便是告诉王峰他刚才不敢说出地那些话。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黑暗地院子中踱着步子。
一直走到角落处,无路可走的地方,单赤眉才停下脚步,他转过身,对跟在身后地王峰说道。
“王峰,我有一个想法,你给我看看,成不成!”
“大哥,有话请讲,小弟洗耳恭听!”
王峰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干脆,简洁。
单赤眉满意地点点头,说道。
“前些日子,我和厂里面的那些老兄弟有所联络,我想这次厂里将那人带上黑车抓走,肯定是想置对方于死地,这样的话,必定要罗织罪名,制造证据。”
顿了一顿,单赤眉盯着王峰,黑暗中,瞳仁的幽光闪动。
“我想通过那些老兄弟关系去作证,不管那家伙有什么罪名,我们都可以作为证人出面,将其置之死地,为死在他手下的弟兄们,为我们曾经受到的屈辱报仇!”
王峰沉默着,没有说话,黑暗中回荡着单赤眉急促的喘息声。
“你意下如何?”
单赤眉的声音透着一丝阴冷。
“我没有意见!大哥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王峰语气坚定地说道。
单赤眉笑了笑,对于王峰的回答他很满意,他转过身,面向黑暗,幽幽说道。
“哎!那家伙的手段惊人,我也是担心东厂那些人也把他没有办法啊!才不得不这样做,那家伙说不定……啊!”
话还没有说完,单赤眉突然出一声惊呼。
就在他说话之际,王峰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短匕,从他的后腰**,搅拌了两下,然后再拉出来。
单赤眉想要反抗,然而,全身的力气似乎都随着入泉水一般喷射的血液从后腰的伤口处流了出去,何况,王峰的一只手臂已经勒在了他的脖颈上,让他无法呼吸,也无法动弹。
一下,一下,再一下!
王峰不停地将短匕刺向单赤眉,他在单赤眉耳边轻声说道。
“大哥,对不起!”
这时候,单赤眉虽然依旧睁大着眼睛,然而,他早就没有了生息,成为了一具尸体,王峰的道歉,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听进了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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