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1 / 1)

贝丝来探望秋琳的这天晚上,诺南没有来医院,秋琳一直等到八点,也没听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看这样子,诺南应该不会过来了,

秋琳拿起床头前关于怀孕分娩的书,看着黑白分明的书页,可是一点都集中不了精神,

她总不自觉的想诺南,想他为什么没回来,想他有什么事,是不是出了意外,这种全然不应该属于秋琳的焦虑症状,正在慢慢发作,

或许因为孕妇的脆弱神经,秋琳比任何时候都敏感,也更加在意诺南,就好像一位普通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疑神疑鬼,

所以说习惯是可怕的,秋琳习惯了诺南的日日陪护,缺了一天,浑身就感到不自在,

她拉开床头的抽屉,拿出手机,打了诺南的电话,接通可没有人接,

秋琳愈发心中没底,

她还是放下了书,从床上小心的站起来,穿着棉拖鞋走出了病房,她忍不住要找爱莎问问诺南在哪里,

爱莎的房间是空的,秋琳没找到她,也没看到肯特家的佣人,再外一些的走廊,白灯在晚上也显得昏暗,三两个护士正坐在一起边看电视边聊天,

本是贵族医院,这里的产妇极少,暂时长住的,除开秋琳也不过四位,可医院的占地面积和医护人员的数量,跟大型妇产医院相当,

毕竟一位产妇住进来,不止包括她一个人,还有大群的亲人仆从,所以医院的安保防御系统非常严密,这里的保安人人配枪,而且每一个公共角落都安装了监视器与警报开关,这就是塞丹不敢冒险进来的原因,

秋琳的脚步声很轻,不过还是惊动了几位护士。她们连忙站起身,“秋琳小姐,您有什么事吗,”

“爱莎去了哪儿?”秋琳问道。

“夫人不在房间里吗,”护士诧异,似乎也不清楚,“我之前还看见她为您准备晚餐,”

秋琳轻轻摇头,垂下眼眉思索,“诺南也没回来。今天是怎么一回事,”

秋琳住院这么久,护士们头一次看见她表现抱怨的神情,漂亮的眉头拧成了结,长长的睫毛也不时的颤动,加之孕期营养失衡,秋琳的脸色又是苍白的,看起来着实我见犹怜。

护士们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诺南对秋琳照顾到极致,因为连女人都不忍心令她失望,那男人当然要把她捧在心间上。

护士对秋琳说,“肯特先生大概工作繁忙,今天赶不过来,”其实她还想说,根本没必要为这点事着急,

在医院干的久,见识也多,很多贵族夫人的丈夫几个星期不来见妻子,有的确实因为工作,但大部分在外面花天酒地。耐不住寂寞的找其他女人,

而诺南肯特是他们见过的最模范的丈夫,好男人里的完美男人,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她们觉得秋琳应该知足了,

“要不您跟他打一个电话。”

“没人接,”秋琳低声道,“算了,我再等等吧,”

她刚准备原路返回,突然听到从走廊另一头传来的叫喊声,

“夫人摔倒了,”

接着便是女人哀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秋琳太熟悉这样的叫声,一个新生命要强行从身体里冲出来,不懂章法的要撕裂自己,

全身好像每个骨头都被狠狠夹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胸口赫然窒息,所有的新鲜空气远离自己,她极力伸手挽救也没有用,她清晰记得温热的血铺满她下半身的感受,真像要死了一样,

几个护士留下一个照看秋琳,其余的全快跑到那边玛尼芮的房间,

“您怎么出汗了,”留下的护士小姐发现了秋琳额头上的汗珠,吃惊的说,“您很热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不,我很好,”秋琳直接用孕妇服的袖子抹掉额头上的汗,可是她的手在发抖,

玛尼芮的痛叫声还在继续,每一声都撞进秋琳的耳朵,强迫忆起曾经那幕,

她不想生孩子,不想再生孩子,

秋琳靠着墙,慢慢蹲下,捂住了耳朵,脸埋进膝盖里,

护士担心又着急,秋琳的样子很像受到了刺激,“秋琳小姐,”她伸手一触碰秋琳的肩,发现她竟在颤抖,

她在怕什么,有什么能令在外界眼中果敢冷傲的女强人如此脆弱,

解铃还须系铃人,阴影始终存在于秋琳心底,稍微刺激,便一发不可收拾,

“夫人,吸气,吸气,用力吸气,”

车轮滑动的声音,越来越近,玛尼芮躺在病床上,双手抱着肚子,大张着口,喊叫声已经让她的嗓子哑了,全身被汗透,头发贴在脸上,模样很狼狈,

推床从秋琳面前滑过,护士和家属仆从也跟着跑,速度快得带起了一阵风,叫声也渐渐小了,最后归于安静,

秋琳这才慢慢松开手,抬起头,一张布满泪水的脸,让一旁的护士吓了一跳,她连忙用纸巾为秋琳擦拭,温声劝她,“秋琳小姐,要控制情绪,您现在千万不能心情激动,多想想肚子的孩子,”

秋琳睁着眼,焦距不知定在哪一点,

“生孩子足以要命,”秋琳连嘴都没张,声音轻不可闻,

夏伊,他知道自己,到底给秋琳带来了多么大的打击吗,

秋琳不会允许自己长时间处在失态的情况下,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明白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还得为两个生命负责,

前一次的错误,不能再延续到后面无辜的孩子身上,

秋琳在护士的搀扶下才站稳,“我没有事,”她抱歉的对护士说,“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我不知道您曾经经历过什么我只想告诉您,我们应该学会忘却过去的痛苦,您看您现在的生活多么幸福。为什么要纠结于从前呢,”秋琳眼底细微的惧怕还是被护士小姐发现了,她尝试劝解她,

“生孩子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但是当您看见新生的小宝宝那一刻,您会发现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

护士却不懂,秋琳也有过这样的机会,可被亚瑟文残忍的剥夺了,可她的话勾起了秋琳心底尚存的柔软,秋琳的表情都柔和了些。刚要说话,

“你怎么出来了,”爱莎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是哪儿不舒服吗,”爱莎急急忙忙的也扶着秋琳,护士这才松了手,

“我想来找你,你不在房间。我就出来问问,正好碰见玛尼芮摔了一跤,她刚刚被送进了产房。我可能有些受到了惊吓,”秋琳的话很不具备可信度,

她又不是大家族娇滴滴的小姐,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受到惊吓,连护士小姐都瞠目看着秋琳,

偏偏爱莎相信,而且她越发决定要保护好秋琳,秋琳要是摔倒,就麻烦了,

“我先送你回房间。你该好好休息了,”爱莎对她说,“如果你想了解玛尼芮的情况,我待会儿去问问她的家人,”

秋琳没动,她问爱莎。“诺南呢,他今天不来了吗,”

爱莎一愣,她看了一眼护士,有外人让她感到为难,她对秋琳说,“是的,”

秋琳心里不知怎么的像是细鱼刺卡进了脖子,有些空,又有些闷,她觉得诺南至少应该给她打一个电话,不过在表面上,秋琳没有表现出有任何不满的地方,

这个女人即使因为怀孕变得敏感,有牢骚,可还是要顾及面子,

等进了病房,只有爱莎和秋琳两个人,爱莎才对秋琳解释,“塞丹现在在贝丝家里,”

秋琳刚掀开被子,这下她估计不想再躺床上了,因为她更加焦虑,“诺南有危险吗,”

“没有事,安斯也过去了,我们都可以放宽心,”爱莎叹息,“其实上一代的纠葛早该结束,不应该牵扯到你和诺南身上,”

贝丝并不知道她一离开医院就被警方跟踪,她在自己家里被困了多久,外面的警察就等了多久,不管她是否答应塞丹的请求,塞丹都无路可逃,她又被她的弟弟利用了一回,

而此刻,贝丝正面临人生最悲哀的时刻,

她被她的亲生父亲劫持,冰冷的手枪抵在她的太阳穴,而塞丹的食指就扣在扳机上,

贝丝的小别墅被警车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深更半夜,这块地方却亮如白昼,附近的居民都‘兴奋’的睡不着觉,纷纷好奇的跑出来围观,可除了层叠的警察警车,什么也看不到,

诺南和安斯与塞丹面对面,诺南站在父亲稍微靠后一小步的地方,

“瞧,这就是你所认为的家人,”塞丹低头,在贝丝耳边说道,“把你当成了靶子,”

贝丝满脸都是湿的,不只是泪水还是汗水,她腿软得站都站不稳,全靠塞丹抓在她肩膀上手的力道支撑,没有哪个女人可以在枪指着自己的时候,还岿然而立,大概女英雄可能做到,但世上又有几个英雄,

“你把我又当成了什么,”贝丝的声音很虚,眼眶被泪水溢满,睁不开,“你的枪指着我的脑袋,真是一位好父亲,多疼爱自己的女儿,”她在嘲讽塞丹,也在嘲讽自己的命,

贝丝抬起泪眼模糊的眼睛,看着几步之外的诺南,颀长的身体在地上投下了一道很长的影子,他没有看她,只盯着塞丹,他还是这么沉稳冷静,贝丝苦痛的想,如果此时被枪顶住头的是秋琳,诺南会是什么反应,

恐怕惊惶无措得比愣头傻子还不如,

贝丝心里又酸又苦,她不是嫉妒秋琳,她怎么可能嫉妒弟弟的未婚妻,她只是发现了一个自己不愿承认的事实,她把诺南当成亲弟弟,可诺南并没有同等的对她,因为诺南不相信她,

为什么警察冲进来的时候,恰好是在她坚决的对塞丹说不之后,

诺南是在考验她吗,

贝丝不知道,

如果当时她同意了塞丹的要求,他是不是连带着要把她也逐出家族,

“塞丹。不要再执迷不悟,”安斯看向他多年不见的哥哥,目光里没有一丝亲情,

“现在再争这些还有意义吗。当年是你自己触犯家规,怨不得任何人,”

安斯和塞丹同是金发蓝眼,可兄弟俩的轮廓差别很大,他们一个像父,一个像母,安斯偏粗犷。塞丹偏阴美,从小到大,塞丹吸引女人的魅力总比安斯强,当然,他们已经都老了,满脸的皱纹,特别是塞丹,他很瘦。个子又高,从背影看,像一个佝偻枯瘦的老头。这便是吸毒成瘾所要付出的代价,

由于父母的偏爱,和性格爱好上的差异,安斯和塞丹玩不到一路去,关系一直不冷不淡,现在更是像陌生人,

塞丹还有心情笑,配上他一脸的褶子,有些渗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父母面前怎么诋毁我。我被家族除名,你在其中出的力最大,”

“你嫉妒我,嫉妒的快发疯了吧,在家不受父母宠爱,在外。朋友们一个个比你强,尤其是那个乔恩兰斯洛特,把你压得死死的,连爱莎最开始爱的也是他,不是么,”

塞丹翻起陈旧的老底,他所说的内容都是诺南和贝丝不知道的,而安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塞丹似乎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的妈妈爱乔恩叔叔,诺南不能相信,但他的心底还是泛起了波澜,诺南环视了一圈周遭的警察,他很想用子弹堵住塞丹的嘴,有些家丑不能外扬,

感觉到诺南冷冷的目光,塞丹转过头,手枪依旧紧紧对着贝丝,不松手,

“这好像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我的印象里你只是一个小不点,一转眼比我还高,作为你的叔叔,没有准备见面礼真是不好意思,”

“你已经送了我一份大礼,”此情此景下,诺南连虚伪的笑容都不愿维持,他实在笑不出来,贝丝眼里的求救和恐惧,诺南不是视而不见,他也许只是愧疚得不知如何面对她,

“哦,我伤到你的心上人了么,”塞丹故作讶异的说,“你是不是气的想杀了我,那用枪指着我,就像这样,”塞丹抓起贝丝的头发,让她狼狈的脸暴露在众人眼里,枪口在她的脸上慢慢徘徊,

贝丝害怕的整张脸都变了形,

诺南握紧拳头,压制住怒气,他清楚塞丹在有意激怒他和安斯,他们越气的跳脚,塞丹越高兴,

塞丹并非自信满满,不畏惧四面包围的警察,他的余光一直在注意车库,唐克正在启动贝丝的车,塞丹拖延时间的同时也是在用贝丝的生命威胁他们,

车被开到大道上,没有警察敢拦唐克,因为塞丹的扣动扳机的时间一定比他们快,

警察局长其实早就向安斯和诺南表示在这种有人质的情况下,应当派出狙击手,但两人均不同意,

不是对塞丹尚存慈悲,而是如果塞丹死在他们手里,家族里的不安定份子一定会借这个理由,群起而攻之,这些人并不一定是塞丹的支持者,但一定是诺南的反对者,正如塞丹所说,有些人早就看诺南不顺眼,而诺南的位置还未坐稳,所以他们不能杀塞丹,

诺南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塞丹拖着贝丝上了车,关上车门,塞丹朝窗外伸出了一只手,朝他们做出弱的手势,

接着,车以最快的速度,驶离这里,

几辆警车立刻追上去,警察呼叫高速路上的其他巡逻警察,还向总部申请派遣直升飞机,

这次安斯和诺南决心要布下天罗地网,活捉塞丹,

“该死,难道你没发现自己被诺南肯特盯上,”塞丹气的一拳头打到前座唐克的后脑上,“莫妮卡在他们跟前都没有被察觉到,”

唐克硬生生的承受了塞丹的拳打,没有吭气,他却不得不承认诺南肯特太狡猾,

在车祸发生前,唐克已经暴露却毫不自知,他改动汽车刹车,诺南一清二楚,车祸后,他的一举一动更是全部掌握在诺南的手里,从他走出肯特家开始,背后就有眼睛跟着他,

塞丹的动手,让车里静得令人窒息。三更半夜,外头公路上除了昏暗的路灯和被乌云遮住的月光,便没有别的亮光,连其他车都看不见一辆。

贝丝瘫坐在后座,后背被冷汗浸得发冷颤,她觉得自己仿佛从地狱里兜了一圈回来,尽管塞丹还在她身边坐着,

“马丁…也是你的人?”贝丝问出了她一直耿耿于怀的,

“看来你在肯特家的日子很不好过,这个时候还惦记着什么马丁。”塞丹说着笑起来,一把枯皮,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那么我就对我亲爱的女儿好心些,让你彻底安心,”

“我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不过他帮了我们一把,虽然没有多大作

用。”谈起莫名其妙的替罪羔羊,塞丹似乎心情变好了,“怎么样。答案还算满意吗,”

塞丹的话证实了贝丝所想,贝丝神色更加悲戚,贝丝清楚的记得她为诺南招聘司机时,她把几个候选者的资料给诺南审核过,

马丁是诺南自己选择的,

诺南什么都知道,他不是傻子,他只是想报复亚瑟文斯特,不惜以他自己的身体作为赌注。

难道秋琳真的是妖魔,她到底对诺南做了什么,否则为什么她好好的弟弟会变成这样,

贝丝擦干脸上的泪迹,眼神抑郁,“已经甩开了警察。让我走吧,”

“事到如今,你还想回肯特家?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调查秋琳的来历,难道你不好奇,难道你不想保护‘可爱’的小堂弟,”

塞丹的声音压低了些,就像是引诱,

而贝丝目光闪烁,似乎有些动摇

塞丹坚信秋琳身上有蹊跷,而这也是他最后一张底牌,塞丹要做的是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他的猜想,然后公布于众,

一个被妖魔迷惑的继承人不会得到任何族人的承认,再召开家族大会,到时候那份遗嘱就能生效了,

但如意算盘不能打得太响,因为这世上,并不只有秋琳一个‘妖魔’,

一团白色的大包突然出现在前车灯的照射范围里,唐克吓了一跳,本能的猛踩刹车,

贝丝没有做任何保护措施,一头撞上车座,当即昏迷过去,

塞丹反应更快些,没有受伤,他立刻大吼唐克,“怎么回事…,”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东西‘砰’的砸到前车窗上,一瞬间砸碎了玻璃,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唐克回过神,定睛看到车窗上的东西,

这个年轻的男人尖叫了,的确是尖叫,惊骇的大叫,

而塞丹此时也透过车内的灯光看见了那个东西,睁大的眼睛、鼻子,张开的嘴,还有发黑发干的血,

这是一只人头,属于他另一个女儿,莫妮卡,

塞丹从顶到脚凉透了,

塞丹充其量是一个心怀野心又不拘格式的贵族,他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也胆大包天,他要杀诺南,还要杀秋琳,

但是他不残忍,

贵族的道义多少还是影响到他,至少他不会把任何人的头割下来,

唐克恐惧到极致,他惊惶的推开车门,竟听到孩童咯咯的笑声,

“爸爸,足球是这样踢的吗,我看电视里的比赛好像就是这样的,”

唐克不懂西班牙语,可是塞丹懂,

这个年近六十的男人,在这一刻以为鬼来了,

声音是从另一边逆车道发出来的,那儿停着一辆车,夜色太黑,唐克看见车旁两个影子,一高一矮,背着光看不清楚,在公路中间的栏杆上,还坐着一个更小的黑影,是孩子的身形,

“亚瑟,你最好不要再让夏伊见到这种场面,否则艾德琳更不会原谅你,”

“最后一次,”男人的声音很低,“这是我最后一次教他,报复的方法,”否则将来在肯特家族,那个虚伪的世界,他要如何保护自己,

孩子从栏杆上跳下来,一步一步走向唐克,

越来越近,唐克终于看清了孩子的模样,他当然认出了他,可是愈发惊怕,失踪的夏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以如此诡谲的方式,

唐克的视线向下,他看见夏伊鞋子和裤脚上乌黑的血,这些血来自莫妮卡的头,

唐克身体一软,坐都坐不稳了,夏伊站着刚好可以和他平齐,孩子微微歪着小脑袋,盯着他,“我看见你们要杀妈妈,爸爸说你们也想杀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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