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丝忆蓦地笑了,看向院长的眼神里,是满满的讽刺:“院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是想说,这次手术事故是我的问题喽?”
宁丝忆到底还是他们医院里的主干医生,院长说话,很是客气,“宁医生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想了解一下当时手术尾段的情况,听听你的说法。”
院长看着其他参与医生,“现在这场手术的所有医生和护士都在,大家可以把这场手术前前后后的过程说一遍,包括病人是哪个时间段出了问题,问题出在什么方面,还有导致问题出现的直接人物是谁?”
“哦!正好!今天贺总来我们医院视察工作,也请我们贺总帮忙鉴证一下。”
院长说完,护士们互相对视一眼,仔细想着当时院长的问题。
不一会儿,安静的办公室里便出现了嘀嘀咕咕的讨论声。
好半响,讨论声还没停下,医生护士各个眉头紧锁,看看这个人,低声说两句话,看看那个人,再说两句话。
院长咳了咳,“好了,各位都讨论好了没有?谁来说一下当时的过程?”
过了一会儿,宁丝忆正要上前一步,刚张了张嘴,准备说话,一位女医生先她一步,自告奋勇,开口了。
“院长,我来说吧。”
宁丝忆回头看了她一眼,眸色渐深。
“好,季医生,你来说。”
得到许可后,季医生想了想,组织好语言,“是这样的,昨天夜里本是宁医生值班,恰巧宁医生不在,因为病人情况突发,我们只好给宁医生打电话,让她尽快回来。”
“若是一场小手术便罢了,我们帮着宁医生做了就好了,可这个手术难度较大,而且正对宁医生钻研的病类,所以,没办法,只能大半夜喊她回来。”
“手术进行了将近七个小时,宁医生在完成主要部分之后,说她体力不支,没办法再继续下去,让我们辅助医生,帮忙进行缝合工作。”
“我们想到宁医生大半夜来了,也挺累的,再加上七个小时连轴转,便很乐意的答应了。”
院长看着季医生,点点头,又看向宁丝忆,“宁医生,她说的这部分有问题吗?”
宁丝忆掀起眼皮摇头,“没问题。的确是我身体精力不够原因,让辅助医生帮忙的。”
院长点头,朝季医生轻点了下下巴,“季医生,你继续说。”
季医生领会,点头,换了个姿势,看着宁丝忆,“宁丝忆走后,是我接手的,在我准备好上前的时候,病人的数据已经开始紊乱了,这里我要说明一下,在宁医生离开到我上手之前,没有任何人碰过伤口。”
“我见仪器仪表的数据不对,才走上去尝试一下,看我能不能挽救,结果,是我医术不精,没有宁医生的能力那么高,尝试无效之后,马上让人将宁医生喊回来,最后,宁医生才成功挽回病人的生命。”
“很惊险的一幕,大家都吓坏了,”季医生看着宁丝忆笑着道:“宁医生也吓坏了吧?我看宁医生的手从第二次进了手术室开始,就一直发颤。”
院长看着宁丝忆,眼中闪过什么:“宁医生,我记得你在读研期间修了临床心理学,成绩是很优异的。”
宁丝忆懂院长的意思。
她在读研期间的确修了临床心理学,这些在简历中都有提及,还附着这项科目的成绩。
而且在医院工作了也有些年了,一个专业的主刀医生,面对这样的情况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轻松冷静应对基本不是问题。
她的心理素质不高?
——她在临床心理学的成绩拔尖。
这不是第二次手术紧张到手抖的原因。
pass!
她的临床资历不够?
——从医这么些年,手术大大小小做了好多场,数都数不清。
这也不是紧张到手抖的原因。
pass!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想,原因最大可能是——做贼心虚?
宁丝忆看着院长探究的眼神,院长大概也就是这么想的吧。
再环视周围,其他人眼中异色,看向她的眼神意味不明,大概包括贺时的其他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吧。
宁丝忆瞥了一眼季医生。
季医生?
她刚才的那句话,显然就是引着大家的思路往这边想。
宁丝忆不记得自己与季医生有什么矛盾,也自认为从来没有得罪过季医生。
宁丝忆在医院里一向是冷艳人设,和季医生这种温柔系的从来不会有除了工作之外的太多接触。
不是自己和她有矛盾,那就单纯是对方看她不顺眼了。
别人怎么看她,她不在意,她左右不了别人的想法。
平时的小打小闹,勾心斗角就算了,无伤大雅。
但事关人命,事关她的医术水平,事关她的医德,把这么大的责任推给她,这就过分了。
“对,我修过临床心理学。”
院长被她这理直气壮震得一噎,倒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
院长扶了扶他黑框眼镜,露出细小的眼睛,笑了一下,“宁医生,有什么想说的吗?”
宁丝忆:“院长,我要说的只有两点。第一,在我将手术主要部分做完离开的时候,病人各项指标正常,而且手术很成功。第二,在我第二次进了手术室进行挽救时,病人的伤口破裂,是属于缝合出现的问题。”
“我想说的,只有这两点,从始至终,这场手术,我做的问心无愧。”
“至于季医生说的,所谓我被吓坏,手抖,我想问一下院长您,若是您连轴转七个小时,看您能不能吃得消,手会不会抖。我倒是想问一下季医生,整场手术,你像一个鹌鹑蛋一样,杵在旁边,你倒是好意思,什么忙都不帮,还好意思说别人?你自己管得好自己么?”
季医生柔弱的脸一白,楚楚可怜,“宁医生,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一直在给你打下手,而且整场手术,你也不让别人插手一点。”
宁丝忆直视她的眼睛,往前逼近一步,“你这样说,倒还是我的错了?我没喊你,你就不会主动帮忙吗?是你不主动,还是我强势不让你插手?”
季医生都快哭了,连连弯腰,“宁医生,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有注意到,以后我一定好好配合你。”
宁丝忆最是看不得女人哭哭啼啼,无病呻~吟,“摆出这副柔柔弱弱的模样给谁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
给谁看?
宁丝忆看着她发颤的睫毛,猛的一回头,看向贺时,看到贺时脸上的表情,她心里一凉。
再转头看向院长,一模一样,跟贺时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再看周围的人,呵!
无数双眼睛都在无声质问她,怀疑她,甚至鄙视她,厌恶她……
不管造成他们这种眼神的原因,是认为她是手术失误的主因,还是认为她对季医生咄咄逼人是为了掩盖什么,还是什么其他……
宁丝忆心里很凉,又很慌。
她做了的事情,不会怂到不敢承认。
但是这种被误会的感觉,她有些害怕。
环顾一周,没有人相信她,他们都认为是她的错误,是她的原因。
她,孤立无援。
没有人相信她,没有人为她撑腰,她就不能让自己表现的狼狈,他们越想要推到她,她越要站得笔直。
宁丝忆看向院长,“我已经说完了,院长,至于这伤口破裂出在谁身上,她自己心知肚明。”
“当时,我不在现场,有谁看到可以站出来。”
一片安静。
没有人站出来。
宁丝忆冷嗤一声。
季医生上前一步,“宁医生,我一开始就说过了,在我缝合之前,伤口已经破裂了。你这样说,是想告诉大家,是我的原因吗?”
“伤口平白无故就会破裂?手术室里闹鬼了?”
“宁医生!!”
“小忆!!”
两声怒喝同时想起。
前者是院长,后者是贺时。
贺时站起来:“小忆,不可胡说八道。”
朝着宁丝忆方向走了两步,皱眉看着她,“小忆,出现错误,大家也不会怪你什么,只要你知错就好,找到自己的失误在哪里,之后弥补,减少失误。”
说完环顾周围人,发号施令,“索性,这次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人也救了回来,没事了,谁没有个失误,大家会岗位自己工作吧。”
老总都发话了,大家也都听话的离开了,这件事,大家心里也都有数了。
宁丝忆不可置信的看着贺时,不相信他就这么决定了这件事?
他都没有亲自问过她。
三两句话,彻底把一个屎盆子扣在她头上。
宁丝忆的心像是被坠入冰窖一样,冷得发寒。
拔凉拔凉的。
在宁丝忆瞪大的眼睛中,大家相继离开。
宁丝忆走到贺时面前,“贺大哥,我没有做,你这是不相信我吗?”
贺时本来在和院长讲话,听到宁丝忆的话,对院长点了一下头,示意待会儿再谈,看向宁丝忆,“小忆,我没有不相信你,我知道这次只是一个小失误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知道下次注意就好。”
贺时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在鼓励她。
说完之后,便没管她,回头跟院长继续说话。
宁丝忆感觉自己喉咙里酸涩的厉害,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想要解释,想要反驳,可是……
她好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能怔怔的看着贺时和院长谈笑风生。
她在那里站了好久,直到贺时和院长说完话后,发现她还在那里站着。
贺时疑惑,“小忆,你怎么还在这里站着,赶快回去工作去吧?”
贺时以为她出了这样的事,不想面对同事,“没关系,谁没有个失误,你放心吧,他们不会多想的。”
宁丝忆还有点不死心,干干巴巴的问,“贺大哥……我没有……”
贺时皱眉,张了张嘴,也不知要说什么了。
宁丝忆见状,自嘲的笑了一下,没有任何留恋,转身离开了。
她最喜欢的人不相信她。
面对其他人的误会,她可以随时披上战甲与他们对战。
可是面对他的怀疑,她像是一下子被抽干力气一样,一股无力感袭来,不知道怎么去说。
好像说了什么,都无力回天。
宁丝忆木讷的离开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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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冰溪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顾凉翎家里,周围一片昏黑,只有床头的壁灯晕染着昏黄的光线。
借着这点光,白冰溪看到睡在沙发上的顾凉翎。
愣了一会儿神。
白冰溪掀开被子,坐起来。
扭头看向沙发上的顾凉翎。
他身上只披着一件薄毯,夜里凉,他侧身躺着,她可以看到夜光在顾凉翎脸上映着,忽明忽暗。
笼罩在他身上,看起来格外冷清。
白冰溪将身上的被子抱起,穿上拖鞋,走过去。
把薄毯拿起,轻轻的摊开被子,盖在顾凉翎身上。
盖的严严实实的,被子外只留下一颗脑袋。
之后,蹲在沙发前,双手抱着腿,坐在地上,歪头看着顾凉翎的脸。
不得不说,顾凉翎这张脸真的很好。
光看一眼,就能让人惊艳的挪不开眼。
现在细看,他脸上光滑的很,比女人的皮肤还要好,借着月光,她甚至可以看到他脸上的绒毛,五官精致立体。
白冰溪下巴搁在膝盖上,偏头瞅着他。
漆黑的眼睛里倒影着顾凉翎的脸。
专注而认真。
白冰溪心里一动,没忍住,手碰上他的眼睛,从眼睛再滑倒鼻尖,再滑倒嘴唇。
看一个小孩子在端详着什么罕见玩意儿一般,摸摸这儿,摸摸那儿。
白冰溪看着顾凉翎这张脸,忍不住想,若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儿就好了,可以毫无顾忌的去恋爱。
若是那样的话,面对顾凉翎,她想,她应该会答应吧。
可惜……她不是!
白冰溪收回手,站起身,轻手轻脚的离开卧室。
回了她公寓。
本该安稳睡着的顾凉翎,忽的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一丝刚睡醒的朦胧。
愣了好几秒。
低着头看他身上盖着的被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仿佛还留着白冰溪手上的药香。
顾凉翎拉了拉被子,挡住了他弯起的嘴角。
翻了个身,枕着胳膊朝天睡。
他刚才听到了关门声,大概白冰溪已经回去了。
现在床上没人,他却不想回那大床上去。
顾凉翎望着天花板,彻底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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