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根夫妇是羞红了双脸,好在夜色更浓,什么都看不见。所以这会儿也就敢说了实话:“亲家,不瞒你们说,周边村子都知道我们家穷,谁都不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媒人也说了,最少得六两银子,才有人家愿意呢。”
“那可就是你们自己生的儿子没用了,赚不到钱娶不到媳妇儿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刘氏蔑视地一哼,就是不提借钱的事情。
门口的英子真是听不下去了,刘氏平日里怎么骂她都行,可说这样的话羞辱她的爹娘还有兄长弟弟,她就忍不下去了。
推开叶莺莺的手,英子冲了过来,可一片漆黑也看不清他们在什么位置。英子只能开口说道:“爹,娘,我当初嫁过来的时候,说好了是五两银子的聘礼,可最后你们只给了二两,我们爹娘可一句话没说,如今家里确实有困难,问您借三两,哪里有错呢!”
英子这话说得就是在打刘氏的脸,她这还一直欠了亲家三两银子呢,人家过来要也是天经地义的,何况现在还是借,又不是不还了,你怎么能不给呢?
刘氏用力拍了桌子,大声骂道:“要死了你啊!我们大人说话,你这个当晚辈的还有没有点规矩了?真是平日里对你太好了,现在敢上房揭瓦了是吧!”
英子双眼含泪,全身颤抖,她鼓起勇气维护娘家人。她道:“娘,说句良心话,若是玉泉真的拿了那么多银子回来,我爹娘也用不着问您来借钱了!叶玉泉他每天在镇上做什么,您心里不是最清楚的吗!”
“放肆!”刘氏大喝一声,气得声音都撕裂了。她不允许任何人揭短!不能忍受任何人说她儿子的不好!
“我看你个小贱人跟叶莺莺一样,欠打是吧!”刘氏真是气坏了,方才那点装出来的客气全部不在了,她在桌子上摸索片刻,也不管抓到什么就扔了过去。
只听一声碗碎了声音,周永根夫妇惊得站了起来,四处摸着,喊着英子的名字。
叶莺莺赶忙点了蜡烛过来。只见英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泪夺眶而出,通红的眼睛充满了隐忍的痛苦。而那只碎掉的碗就在她的脚边。
周永根夫妇赶忙拉着英子看了半天:“有没有伤着?啊?英子,你说话呀!”
英子还是一言不发,用那痛苦又厌恶的表情死死盯着刘氏,跟石化了一样。
这在刘氏看来就是大逆不道,你做儿媳妇的敢用这种眼神瞪我这个当婆婆的,就是你目无尊长!
刘氏才不管英子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只要没看见她寻死,刘氏便觉得再怎么打骂都是正常的。
“你那是什么眼神!”抓起桌上的筷子又摔了过来。
周氏护女心切,挡了下来,那筷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她的额头上。
刘氏一愣,当下几分紧张,这砸在英子身上跟砸在周氏身上那可是不一样的意义呀!她眼珠子一转,一下子就瞟到了叶莺莺身上,碍于无法起身,只能又重重拍一次桌子,叫骂道:“叶莺莺你个扫帚星,谁让你点蜡烛的!这筷子不长眼,伤到人怎么办!”
得,这过错又到她身上来了。
叶莺莺扫了一眼挤在一起的三人,这会儿英子倒是回神了,和周永根一起拉着周氏直问有没有受伤,根本没空理会叶莺莺。
叶莺莺只好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说道:“是二叔让我点的……”
没错,叶莺莺看一圈儿,还就只能把这个责任往叶志才身上推,一来,他有个把柄可以利用;二来,在这个家里,他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叶志才在这屋子里坐了半天,眉头紧锁,也是一口稀饭都没喝,他和刘氏一样,觉得周永根夫妇借钱的事情特别过分!
这家里什么大小事情都是刘氏说了算,所以,往往在刘氏教训人的时候,叶志才就成了小透明,很容易让人遗忘了。
这会儿忽然被叶莺莺点名了,叶志才一个哆嗦,便立刻知道这丫头的意思。可人家叶志才也不能老是让你揪着这么一个把柄不放呀?何况在他看来,让叶莺莺她们吃饱饭就已经是作为报答了,现在还想怎么着?
都说兔子急了还咬人。他叶志才好歹也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呢!就算有谁想爬他头上,那也只能是刘氏和儿子!
所以,在刘氏目光扫过来的这一刻,叶志才也发火了:“叶莺莺!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点蜡烛的!我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才给你几分颜色,你倒好,开起染坊来了是吧?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二叔!”
还别说,这叶志才平日看起来老实巴交,一发起火来,爆发力颇为惊人,漆黑的脸色像是玄铁重锤砸下来,两条眉毛怒拔向上,就连他身边的刘氏都给吓了一个哆嗦。
叶莺莺知道,那个把柄没用了。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叶莺莺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寻着机会打算先行离开。可叶志才这火气一旦发出来就有些难收回了,他大步走到叶莺莺跟前,瞪圆了眼睛,怒喝道:“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乱说话!”
叶莺莺吓得缩起脑袋,只听一声苍老而嘶哑的回答从身后传来。
“我!”
叶婆子蹒跚进来,佝偻着背,不及叶志才的肩膀,可她一脸无所畏惧,挡在叶莺莺跟前,扬起头,坚定的目光看着儿子,说道:“我让叶莺莺点灯过来瞧瞧,你是不是连我这个娘也不放在眼里了!”
叶志才的火气立即散去三分,他握紧了拳头,与叶婆子对视的时候充满了挣扎,可最终还是将头扭向一边,回到位置上,默不作声。
叶莺莺心底为叶婆子鼓掌,刚松了一口气,却瞧见叶婆子还在颤抖,双目含泪。看得出来,她为了保护叶莺莺,大胆跟儿子叫嚣是一件多么需要勇气的事情。
“奶奶……”叶莺莺小声叫了一句,悄悄挽住叶婆子的手臂,后者倒是轻轻拍了拍她,示意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