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1 / 1)

温筠以是在梦里面见到那位少女的,一袭白衣,看上去就像是开在暗夜里面的花。

不过是十五、六的年纪,相貌绝秀,是个美人胚子。此刻她正坐在湖边用水清洗着头发,距离那么远,他甚至还能听得见她口中低吟的曲调,那曲调并非中原所有,而是带着独特的古老的韵味。接着她用双手揽住了头发,为了防止头发上面的水珠沾湿了衣服。她迎着阳光将脸庞仰起,顿时金色的阳光就倾覆在了她的脸庞上。少女的眼睛是紧闭着的,表情是说不出的享受。

只是她却看不见他。

接着梦境里面的画面突然转换。

少女站在一处颇为豪华的大殿,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不多时大殿就响起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来人很快出现在视线内,是一位白衣服的老者,他的头发以及胡须皆花白,衣服还很宽大地套在原本就瘦弱的身上,显得并不协调。仔细去看他的脸的话就会看到一道道很深的皱纹,就像是这些年里面所经历过的沧桑一般。

他的目光在温筠以所在的地方略做停顿,然后才凝聚在白衣少女的身上。他的目光有着沉重的意味,“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我希望你一定要完成它。”看向少女的眼中多了一丝期盼。

初时少女脸上的神色有些迷茫但很快就被坚定的神色所取代。本来她的生活里面除了修习术法之外,其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花在了藏书阁里面,她没有玩伴,因为身份的高贵。这一生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她会成为白族下一任的圣女,每日过着枯寂的生活,日复一日在寂安塔里为族人祈福,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她早已习惯在孤寂里面过完这一生,然而这一场变动却将她逼至必须独当一面。

而保护族人是每任有着圣女血统圣女的责任。

“好。”少女轻声说道。这次的任务比较重要,事关族人的生死存亡,要从青族那里夺回本族的圣物,否则的话神明震怒,白族就会从这个世间消失。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温筠以眼前的大殿少女老者都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下意识地手握住了剑柄,然而那张脸是虚幻的,很快就消失不见。接下来他看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握着剑的手也禁不住握的更紧一些,他甚至有了一种感觉看到的是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刚才的那位老者的声音响起,接着他眼前的幻象就此散开。他再次站在大殿之上,老者就站在他的面前,而老者刚才说的是,“你眼睛所见就是将要发生的事情,我可以阻止那件事情的发生,只要你一句承诺。”

“只要我能够做到的,你说。”温筠以毫无迟疑地说道。回想到刚才所见,那是他心底最畏惧会发生的事情,同时他对眼前的这位老者有着莫名的信任,只是……明明少女见不到他的。

好像是洞悉了他的想法,“因为我的术法更精纯点。白意虽然也会些术法,但到底不够精纯。”若是想要术法练到精纯到一定的境界,哪一个不是耗费了几十载的光阴。他的话锋一转,“我要你做的便是帮助白意让她顺利地完成任务。”

“但是——”他皱眉,话被老者所打断,“虽然你现在是灵魂体,别人看不到你的存在,但是攻击力尚存。”

接下来那位老者就将事情的起末讲给他听。

起因是白族一位叫做白月的少女,她喜欢上青族的男子。因为两族关系不和的缘故,所以就偷偷见面。在一次相会的过程中,那人找到了机会将本族的圣物白玉偷走,就在这个时候白月才明白过来,她的情郎是青族派来的卧底。悲愤之下,她待罪进入释相寺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出来过。这样一晃便过去了很多年,她已然是在用这种方式来赎罪。

每隔上一段时日白意就会去看她,在所有人都在慢慢遗忘她的时候,少女一如既往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她,还有一个人记得她的存在。只是白月谁也不见,只能隔着寺门跟她说话。

“临行之前,白意是会去见白月的。而你此次一定要保护好她。”那口气俨然有着宠溺的意味,毕竟白意是他看着长大。

看着温筠以虚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不由地叹了口气,大长老亲自挑选的人应该不会错。

正值盛夏,湖水里面开满了荷花,空气当中也弥漫着淡淡的荷花香。

而释相寺就建在湖畔。

“阿月,今年的荷花开得比往年都要好呢。”少女白皙的皮肤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几近透明。

也不去管寺内的女子有没有回应,她径自接下去说道,“阿辛有心上人了呢,虽然她打死都不承认,但我还是看出来了。你知道她心仪的对象是谁吗,就是你当年喊他小屁孩的阿炎啊,你都不知道那死小孩长大变得好看起来了,族里不少女孩子都喜欢他呢。”

就算是白月没有回应,但是白意还是知道对方有在听,这是多年来培养出来的默契。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下子黯淡了下来。手臂上的新伤还在隐隐作疼,这是她数日前在青族留下的伤口,那天她是偷偷溜出白族前往青族,结果那人她是见到了,却是跟另外一女子在一起。那一刻她眼睛睁得很大,死命地咬住下唇才让自己安定下来,但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声响,然后就惊动了那个人,他的目光向她所在的方向扫了过来,白意自然能够看得出来他眼睛里面的凌厉。接下来免不了要动手,白意不是那个人的对手,就要被擒的时候,那人突然故意一招漏了破绽,没错,他是故意的。所以她才能够逃回来。然而手臂上还是拉下了一道伤口。

她所看过的一些传奇小说里面几乎都是一往情深的戏码,所以她信奉爱情,可是怎么会这样。

眼泪悄悄地从眼角滑落,只要阿月不知道就好。

最后。“阿月,夺回白玉的任务这次落在了我的身上。我一定会带着白玉回来,到那时你就可以从寺里出来了。”已经有七年了呀,没有光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孤寂。她都无法想象白月是如何熬过这样漫长且孤寂的时日,而白月就是这样安静地承受着。

说不害怕身上沉重的担子是假的,白意就紧张到半夜睡不着觉。虽然大长老信誓旦旦地说这次一定会成功,因为会有人暗中帮助她。在她再三的央求下却也仅仅是得知那位帮手是灵魂体,她看不见。

她凝神在半空中看了许久,依旧不能看到那位灵魂体的存在,不知道那人是否还在。

“你在吗?”既然睡不着,那就索性起来吧。

“你一定是位姐姐吧。”她竟然忘记了问那人是男子还是女子,然而不知道为何她希望对方是位女子。

“那你愿意跟我做朋友吗?”她问道。身为圣女的她其实是挺孤寂的吧,尽管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习惯了的,但是她想要朋友,再没有什么让她更加渴望的事情了,所以在大长老说,她身边有位外界的人存在帮助她完成任务的时候,她是暗自开心了许久,她会臆想她们之间聊天会是什么样子的,那个人会告诉她些什么,这样想想,她原本寂静的心都会活络起来。

然而空气当中并无任何回应。“啊,我忘记了,你是灵魂体,就算是说了话我也听不见。”

黯然半晌,遂起身来,一改之前黯然的神色,这些年下来她早已习惯独身一人,闲暇下来的时光不是在藏书阁就是在陶艺室,这些就是她仅有的打发时间的方式。

白简去世的消息传入到白意耳朵里面的时候她有了一瞬间的恍神,手上花了半夜刚刚制作好的瓷瓶就此失手掉在了地上,发出一阵声响。明明昨日还在自己的身侧,白简是她最亲近的人,也是除了母亲之外对她最好的人。在她心目当中就是妹妹一般的存在。

直到木然地来到灵堂,看到躺在棺材里面的人才确信下来,白简那个一直跟随在她身后的人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白意一整个白天都在发呆,不哭不闹也不悲恸。一直到晚间的时候才放开喉咙大哭一场,这一哭所有的人的心也就放下来了,白天她不言不语表情呆滞的样子实在是看着让人揪心。

来不及有多难过,三日之后,白意按照计划中的那样动身前往青族的重地。一路上倒也还算平静,顺利地抵达了青族的重地——济安。按照情报上提供的消息来看白玉是被安置在了景湖底。来到景湖并没有看到有侍卫重守,但是她知道那些侍卫守在暗处。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她使用了隐身咒将自己隐匿起来,尽管这一路她走的小心翼翼,将全部的术法都用在消除踪迹上面。然而空气当中有着一道无形的线被她触碰到,顿时铃声大作,周身瞬间出现了不少青族的侍卫。正当她故作镇定的时候发现那些人来到她周身三尺之内必将流血。这样诡异的场景一时把青族的侍卫震住了,不敢上前来,皆都以为她有鬼神相助。

白意就趁这个机会成功地潜入到景湖底,因为身怀术法的缘故,所以就算是在湖底也能够随意呼吸。她在景湖之底的石台上看到供奉着的一块洁白无瑕的玉器,呈月牙的形状,那块玉器还散发着白色柔和的光芒,应该是白玉没错了。

出乎意料地白玉的周围并没有设下结界,白玉很轻易地拿到了手。她欣喜地把玉放在她的手心,这算是任务完成了一半吧,接下来只剩下顺利地离开这里。

刚浮到水面上就敏锐地感觉到空气当中有威压,不用看就已经知道是青族的祭司大人临九亲自出面,那么大的事情,惊动他也实属正常。只是白意的心在往下沉,论起术法她根本就不是临九的对手,这次想要带走白玉还是有难度的。

“帮助她的人只是灵魂体。”临九说道,随手一挥,青色的光芒散落间,空气当中出现了一道透明的墙,立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这是白意第一次见到温筠以。一见他并非是姐姐微微地有些失望,然而下一瞬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因为温筠以着实长得好看,风仪卓绝,疑似九天仙人下得凡尘来。

临九就在这个时候动手了,意在先发制人。白意笨拙地用术法来抵抗他,可是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因为术法上面的差距太大。就在白意渐渐不支的时候,温筠以摆脱了那些青族的侍卫出手救援,随着那道的剑光加入,局势扭转了起来。

那就是传说中中原人的武功吗?足以与术法抗衡。

“你可以看下我族人身上的伤口,相信你会感兴趣。”临九处在颓势中依旧说着话,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色,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白意的目光扫向那些青族人的时候不由地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下来,因为她看过那些人身上的伤口,一道极细的剑痕,与白简身上致命的伤口一致。

瞬间她忘记了身在何处,转过头去质问他,“是你杀了白简对不对。”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声音可以这样带有着冷意。

而对于白意的质问,温筠以始终都保持着沉默,不做一言的样子。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然而看到他这种反应,白意彻底怒了,口中吟唱着古老的咒语,一道极其强烈的白光光芒凝聚在她的掌心,这是她所能够使出来最强的术法,一旦使用之后就会出现反噬。正当那道光芒划破长空向他身上落去的时候,有道声音制止了她。

“小姐——”是白简的声音。

白意微微地怔神,转过头来,欣喜地看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但是紧接着她的神色黯淡了下来。因为她看到的白简是灵魂体。

此刻,白简脸上的神色是罕见地凌厉,她感觉现在的白简好陌生。她凄然一笑,将脸上的那抹凌厉化去,“你不要怪他,是我背叛了族人被他发现了而已。所以我是罪有应得,你不知道吧,为什么前面那么多次行动都会失败,是因为我呀。”

“阿简——”白意震惊了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问原因是吧,”白简的神情一改往日的冰冷变得尖锐了起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对吧,为什么要背叛族人。”白简像是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事情,有些恍神,“他们不那样对待我的话,我又怎么会背叛族人。”面容上面带有着一丝戾气,想到这些年在白族所受到的欺辱,仅仅是因为她血统低下的缘故。“可是我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呢,出卖族人的同时我却开心不起来。你也是知道的吧,这些年我过得并非快乐,直到死去的那一刻才得到解脱。可是我顿悟得比较晚,直到死后才明白过来——”她顿住看着早已泪流满面的白意,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我是才明白过来我也是白族中人,即使他们再怎么对我,我也是他们中间的一份子啊,是我不该记恨在心上。临九说可以让我重新活过来,但是我还是选择了魂飞魄散的结局。这会是我背叛族人的下场,这样的结果……我觉得挺好的。”说完,白简一笑,虚幻的身影渐渐变淡最后消失在半空中,本来她的时间就不多了,要赶入轮回。

白简想用手抓住她,却只能徒劳地抓住空气,什么都抓不住。那是白简啊,自小跟随在她身后的人啊,到底是她这些年来没有保护好她呀。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就这样消失在天地间了。

就在这个时候,临九的声音传入到她的耳中,好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过来,拉回了她全部的心神。

“寂灭阵法,开启。”闭上眼睛,这次注定是有去无回。因为寂灭阵法一旦开启,天地寂灭。而非人力所能抗衡。

身子开始变得很轻,并且迅速地往下坠。在沉睡之前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我叫温筠以。”

——诸天寂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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