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意过得并不快乐,虽然她是令月教教主的女儿,虽然令月教上上下下的人都尽力讨好她,虽然她在术法上面的天赋确实令教众看到了振兴教派的希望。自从百年前在那个惊才绝艳的人带领下,令月教甚至差点染指中原武林,那时候正是卸机教掌管中原武林的时候,两败俱伤之下,中原的正派才重新夺回整个江湖的掌权。
——卸机教掌权的那几年江湖是一片红色的。
那之后令月教休整了数十年才恢复元气,正如当年的御玄老人所言,那个人啊会带领着令月教走向强盛,却也会使令月教走向衰败。
自从那之后令月教就走向了衰败。再也没有出过像那人一样惊才绝艳之辈,所以当阮意表现出那么出色的天赋的时候,令月教上下是看到昔日辉煌的希望的。令月教是号称数百年来云南之地最大的教派,但是自从百年前之后,就渐渐地名不其实。
在阮意看来令月教振兴也好衰败也好,她从来都不放在心上。她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那就是——快乐是什么。她不过是趁着师傅外出的空当在藏书阁里面看了一本传奇,传奇里面的最后女主角与男主角过上快乐并且幸福的日子。她并不知道关于爱情圆满的传奇在熟读传奇小说的少女眼里,是熟悉到烂透了的情节。
可是自从她出生到现在她都没有真正体会到快乐那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感觉。她才四岁大的时候就被母亲丢给了师傅,之后跟随者师傅学习术法,日子过得乏味得紧,除了术法她好像什么都不懂,师傅说,那些都不急于懂得。她就唯有点头。在那个问题上面她想了很久,却完全想象不到快乐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终究是哭了起来。“我过得一点儿都不……快乐啊。”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面前湖底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我讲个笑话给你听,从前有一对夫妻,因为太过繁忙的缘故没有时间照顾自己的儿子,后来有一次得空了男人抱着自己的儿子,女人说应该教他走路了。男人闻言就教儿子走路,女人在一旁又说你抱得太紧了。于是男人手一松,儿子就跑出去了。”
等到阮意笑完之后,她才想到要问那人是谁,声音好像是从湖底传来的呢。“你是谁?怎么会在湖底?”说完想到湖底无法呼吸到空气,那样的话刚才说话的那人岂不是活物。她知道就算是再精通术法的人都无法在水里呆上很长时间。但是她并不害怕。
“我叫诺止。我在湖底……过去了很多年。”那声音说道,带有着衰竭的意味。他不过是刚刚能够说话,魂魄还很衰竭,这里适合他的调养,并不想教人知道他的存在,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听到她的哭声会有揪心的感觉。其实他见过她,每日她都会从湖畔经过,脸上带有着麻木的表情。
这是阮意第一次听见他。那年她仅有八岁。从此之后,阮意就经常来湖边找他说话,与其说是他陪伴着阮意不如说是阮意陪伴着他。
他活过了很久的年岁,很久了,以至于阮意问他你有多大的时候,他一时会想不起来,脑海里面夹杂着太多的记忆,片断的,但是忘却的部分居多,他是这样觉得的。在这片湖底有多久了呢,二十年是有了吧。于是他回答她的问题。二十。偶尔的时候他也会将脑海里面的片断讲给阮意听。她的神情总是会让他想到一个人来,她到底到了最后还是爱自己的吧,真是傻呢。他想了许久那个少女的名字,却因为脑海里面所存贮的记忆太过庞大而记不清她的姓名。
这样又过去了几年,终于有一次阮意鼓起勇气来到他的面前,“我能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吗?”最近的梦境里面都是一道深蓝色的身影,看不清面目,但是少女的直觉告诉她那道身影就是诺芷。哪有少女不怀春,而她的意中人就是诺芷。所以她才会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心上人的面目。
这一次诺芷沉默的时间比往常还要久一些,顿时阮意有些心慌起来。手指头不安地绞着衣角,好像是提出冒犯他的要求了呢。
“我现在还很虚弱,凝聚不了形,除非——”
“除非什么?”
“我需要百人的鲜血。”
十里之外的村庄里面,一对老夫老妻正准备熄灯上床睡觉的时候,就听到了敲门声,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夫妻俩对视了一眼,最终老婆子点着灯去开了门。
门外面站着一个少女,红色的衣衫在寒风里面烈烈飞扬,然而最吸引老婆子的还是那少女清丽无双的容颜,苗人多出美人,然而眼前这个少女的容颜无疑是最出色的。
少女进屋之后就开口问道,“婆婆,你知道坏人在哪里吗?”
那老婆子听到她的问题不由地愣住了,“你一个姑娘家,找坏人做什么?那些人啊都坏透了……”
她的话被少女所打断,少女很坚持。“我只要知道他们在哪里就可以了。”
好像少女身上真的有一股气势,老婆子呐呐半天说不上话来,还是在屋里的老头子出来告诉她那些土匪的所在地。“就在这里往南百里地外有个佳亦寨。那里面的人都是坏人无恶不作。”
少女离开过之后,老婆子埋怨老头子,“你怎么能告诉她呢,她一个姑娘家若是遭遇到不幸的话,良心哪安。”
老头子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你还是看不出啊,我觉得那姑娘就绝不简单,会平安的。”
结果他们在第二日就得到消息,佳亦寨在一夜之间被全灭。顿时大快人心。
“老婆子,昨晚那姑娘是个高人,心也善良。”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高人此刻正坐在令月教的寝水湖畔呕吐。这是她头次杀人啊,一想到那样血腥的场面她就狂吐不已。直到此刻她都无法想到那一招一式她是怎么下手的,数百条人命就在一夜之间被她杀光。想起来就有一股不真实感。唯一有点安慰的只有百人的鲜血她已经得到。
她想到那个寨子里面她唯一放走的那个人,他告诉她这个世上绝不会只有白与黑,是与非,而是中间有灰色地带。她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但是她相信她的感觉那个人会是好人。
“你昨晚去了哪里?”听到身后的声音,阮意一惊,急忙回头。就看到白色衣衫的壁矜,其实在阮意没有出生之前,碧矜是教主之位的最佳人选,所以碧矜完全是有理由讨厌她的。
“啊,是碧姐姐啊。我昨晚一直都在教中哪里都没有去啊。”若是被人知道她昨晚偷溜出来的话,那可是要囚禁一阵子的啊。
大约碧矜并没有她昨晚偷溜出去的证据,只是问了几句就离开了。
好险啊。她送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经过百人鲜血洗浴过的诺芷凝聚出了身形。阮意呆呆地看着他,她这一生还真没有看过那么好看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