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眼前的书信,宋仪望长叹一口气。站了起來看着眼前的中年书生道:“此文书可真是一几岁的孩童所书?”
“当然。不然在下如何敢将一个待罪之人的文书送与望之一观呢?”
“良山哪!”宋仪望突然重重的说道。
“望之有何事?”
“你也算是窝藏朝庭的钦犯哪。”宋仪望虽然表情沒有改变,但是却是说出了一个沉重的话題。
“这……”郭仁尴尬的低着头看面地面。
“不过,便是仪望见到了这样的钦犯也必不能让他落入那些小人之手啊。”郭仁一听突然抬起头來,看到眼前的应天巡府大人居然微笑的看着他。
“正是。仁也是不忍此子受到毒害。故而方才……”郭仁沒有说完,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唉,此子之书虽然仪望不全认可。可是此子之才也实让仪望惊讶,弱冠年纪又居海岛之上居然能够将这商业理解如此深敖之理,真是可造之材。假以时日,多加教化当将來必有作为啊。良山也算是为国朝保得了好人材啊。”
“哪里哪里。”郭仁笑道:“在下也算是窝藏钦犯了。望之不捉了在下已是法外开恩了。”
“我若是捉了你,怕是将來此子一但被平反了,我便成了个大罪人了。哈哈……”说着两人相视而笑:“不过,良山可有想过将來如何为此子平反?”
“此子已经自己掌握了之前的那些证据了。只是您也知道,这些海商背后都有王府官家的背影在身后。未有查清之前他也不敢将这些证剧拿出來。”
“哦,此子居然有如此之胸量?”
“当然,此子之心性在岛上已经完全成形。实乃是百年未见如此识得大体之人。”
“嗯。如他真是如你所说救得如此多的百姓,且又是多次击败倭寇的话。那将來仪望定可为其向阁佬表功,让此案为朝庭所重视。将來才有希望翻案,便是无法将那些幕后之首恶绳之以法,罗家也定可以平冤招雪。”
郭仁呆呆的看着宋仪望,突然站了起來向着他深深一揖:“仁代罗家谢过望之兄了。”
“哪里哪里。仪望也是为国惜材啊。”
“那望之可愿意见一见此子。”
“既然如此,那在下也想见一见此子了。”
……
十三世纪的《马可波罗游记》将苏州赞誉为东方威尼斯。
之前我们已经说过了隆庆三年大明朝最有名的大清官海瑞也当过这应天的巡府。但是之前由于这应天实在离罗承续有些距离,所以罗承续倒沒有去关心这倒底是一个什么官。但是现在他就要去面对这样的一个大人物的时候罗承续才不会一点准备都沒有。那么这个应天巡抚到底是个什么官呢?
其实应天巡抚这个官职里应天是地名,巡抚才是官名。那么应天是指什么地方呢?基本上呢应天是指今天的南京,但是明代的应天所管辖的地域却比南京广得多了。明代应天辖苏州、常州、松江、镇江、徽州、太平、宁国、安庆、池州、广德等十府,为明王朝财赋之区,号称全国最富庶的地方。所以做这种地方的父母官显然是一个巨大的肥差。而巡抚呢则是明代一个比较特殊的官职了。巡抚是指巡视各地的军政、民政的大臣。从这一点上看得出巡抚并不是特定的地方官。而是中央朝庭对于地方工作不放心,而派來监督地方官的。那么一开始确实巡抚只是一个起监察作用的官员,但是到了明中后期之后特别是地方上的都、布、按三司并立的省极行政体体系被打破了之后,由于当时的社会矛盾的日趋激化,使得这套行政班子越來越不能流畅的运转。于是中央为了提高地方行政的效率,同时也为了解决军队日趋下降的战斗力,所以不得不派出的指在通过改革來整饬吏治、革除积弊的措施。但是历代下來却不自觉的成为了一种经常性的措施,甚至成为了明后期的常设性地方官员了。
那么由此可以看出这个应天巡抚,那是肥得流油的地方的最大执政官员。可见在当时是多么让人眼红的差事。但是这个差事对于某些想在实心做事的人來说却不是那么好当的。这就要从当时应天的实际情交出发了。
明朝对于江南和浙西的税额特重,尤其是苏州府。明初苏州府岁征秋粮二百七十四万六千余石,和浙江全省相等,实在是一个骇人的数字。因此反而造成土地集中的情势。贫农地生活困难了,田地卖给富家;富家的势力扩大了,不但坐食田租底收入,而且因为地位优越,可以获得减免底特惠。大地主底地位从此形成。大地主在减免的时候,可以优先享受;在科役的时候,可以设法避免;甚至在征税的时候,可以任意拖延。一切的利益都归大地主;一切的负担都归贫农。到了贫农担负不了的时候,于是便把田地卖给地主,从小农底地位,降为佃农。有的贫农索性连同土地和自由,一齐卖给地主,于是成为农奴;农奴对于主人,固然丧失平等的身分;但是对于国家,反而获得意外的自由,催租科役的差人,从此不会上门。就是这一点,便可以引起小农底羡慕。有时小农底经济状况,还不十分困难的时候,自己也会到大地主家里,请求收为农奴,这就是所谓“投靠家人”。所以从经济的立场讲,国家和大地主显然地成为对立的形势。大地主底势力愈扩大,国家底岁入便愈减少。因为大地主底拖欠赋税,以及投靠家人底逃避徭役,于是国家不得不把赋税徭役分摊到无力拖欠或逃避的小农。其结果更把小农驱入佃农或农奴的地位,越发增加大地主底势力。国家的力量,只增加事态底严重。
这也就是为什么象是当年的海端与现在的宋仪望等人都要大力的打击那些大地主的原因了。后世许多不明就里的人以为这是海瑞的农民情节在做怪而以。却从來沒有想过原來海端不但是一个直臣,同时也还可能是一个能臣。至少他看出了大明王朝的许多根本性的弊病,当然做为一个这个时代的人,海端却依然不能明白经济的本身除去小农的方式之外,其实还有更广阔的天地。但至少可以理解一点,从封建时代來说,他至少沒有做错。
那么即然应天是指当时的南京罗承续一行人又为什么要到苏州來呢?原來在明嘉靖以后应天巡府移驻苏州,从此直到清末,都是江苏省会。所以在收到了宋仪望的书信之后罗承续便马上动身向着这里出发了。他知道这一次的机会是他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一次努力。如果成功的那么不但能够摆脱目前待罪之身。而且将來他说不定便能够由此机会进入大明的仕途。得到了从此开始向着权力攀登的机会。
……
“草民罗承续拜见军门大人。”罗承续恭敬的跪在地上向着眼前的老人三拜而起。不是他想这样做,而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确实是值得跪的。因为就目前來看此人已是为国家做了许多的事情了。不但得罪过当年的严嵩,更是为了自己的理想而不惜与大明的一些腐儒们发生矛盾。可见此人也是一个正直之人。而且最让他惊讶的是,此人居然在他的治地不但大力的打击大地主与各地王爵。并且还大力的推行一条鞭法这种利国利民的好制度。所以光是这一点他便是一个值得一拜的人。
“起來吧。”宋仪望说道。
听到了宋仪望的话罗承续便站了起來。
“你便是那罗承续。”宋仪望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神奇的孩子。只眼前的孩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面如冠玉、唇若涂脂、眉分八彩、目如朗星正是他们读书人里最喜接受的俊杰之貌。且长相极好也就算了,一举一动当中其神态自若、举指得当、静若处子、英气逼人,气质方面也是让人惊讶。这在比后世更为以貌取人的明代便是占了极大便宜。
“回军门大人。正是草民!”罗承续说道。
“你这居于海岛的钦犯就不怕本官现在便将你拿下。”
“承续行事光明,但求问心无愧。虽是辟居海岛,却是时时不忘国难。草民乃是被人所冤,草民相信若是军门大人觉得应当将草民缉拿归案,便一定会给草民一个公正的判决。”罗承续的回答不卑不坑。便是宋仪望内心也是叫了一声好。
“军门大人乃是与你开个玩笑。还不谢过军门大人。”郭仁一看情况便马上给了宋仪望一个台阶。
“草民谢过军门大人相助之恩。”罗承续哪能体会不到他的老师的一片苦心,便应道。
“嗯,你写的那条呈本官看过。本官认为你根本不通经史也敢妄言时政。实在是谬论。”宋仪望冷冷的说道。
罗承续知道今天之事哪里可能会很容易的过去。所以早有心里准备,应道:“请军门大人指教。”
“你只知海贸之利却未见海贸之弊。乃不知我朝之所以要禁海除去倭患之外,还有一重中之重便是要防止那些奸商将我天朝之货物卖于国外以谋暴利。你却不知道便是目前我朝严格海禁,在本官手里每一年依然有大财的货物流入他国。使得我朝子民反不得货物使用,市面货物不足,结果其价居高不下。若是开那海禁,则将來我朝将不复货物使用。”
罗承续一听便知道宋仪望是一个大致了解小农经济与区域经济现象的人。但是却从來沒有从宏观上去看经济的拉动性,而且也沒有看到因为海贸的量小,而使得大量的生产力沒有完全的暴发出來,剩余的劳动力依然得不到适当的工作,结果而闲散下來,成为社会上的不稳定因素,这也是小农经济体为什么三百年必有一个论回的根本原因。
“军门大人实乃是老成谋国之言,承续不如者多也。”罗承续先是靠定对方的说法,然后又转弯道:“不过承续却发现我天朝财货不足正是因为海贸不利。当然此非其首因,承续以为我大明之所以财货不足便是因为我天朝几百年來所实行的以儒治国,重农抑商的政策使然。”
“那你是认为我朝以儒治国错了。”宋仪望冷冷说道。
“非也。儒乃是我国立国之本,无错与对之分。儒使人知礼知耻,谦虚守信乃是我天朝与其他蛮族之最大分别也。然儒即止于此!儒乃是我国立国之本,思想根源,却不应当是所有事务行事之准则。便以商來说,商人沟通有无。贩运货物,使得天下钱粮得以流动。如把国家比做一个人的话,那商人便是身体里运行的各种气。”
罗承续原本想把商人比作人身体里的血液,但是由于怕眼前两人觉得不可思议,也只能换个说法了。
“两位大人也知,若是人无气,便是死人。可见气之于人之重要,乃是决定生死之事。寻常人等只有气血兴旺身体才结实有力,若是气血发虚,便是死期将近。足见气之重要。而气之所以重要乃因为气调理人体自身,将人体内之好的能量带到差的地方。将差的能量带出身体。方使人体兴旺。而国家也是一样,有了商人,则财货得以交通各地。有了商人国家的好的货物才能够流通到需要的地方。然商人之于国家如此重要却被列为贱业。可想对其多么不公。致使商人行动难以自主。则货物在运输过程当中也是成本巨大。那么会形成有货无市之情况。长此以往则商人越來越少,货特越來越贵。需知物以稀为贵。”
“哦,这倒是新鲜,自古以为商人不知廉耻。又无道德。每每国家困难之时却总发国难之财。若是让此辈兴起,则人们不都追求黄白之物去了。国家还有何道德可言。”宋仪望平静的说道。
“此言不需,承续也以为商人大多逐利。使之往往不顾国家、百姓。然此点却并非是不可改变的。”
“商人之道德也可改变?”
“正是。承续以为有三个方法可使商人不致为祸社会。其一,建立法律來约束商人行事。但有敢于发国难财的奸商则一定不给于手软,除之。长此以往则奸商越少,而守法之商越多。其二,便是教于商人道德礼法。我朝歧视商人,从不教其道德礼法。故而大多商人并不懂礼仪廉耻。当然不会觉得他们的行为与道德有何矛盾。所以若是以后这学堂里能够做到对商人一视同仁、有教无类。那天下商人必定是越來越有品德。第三,以言论來督导商人。去年承续在大灾之时也见到了许多商人开设医厂、粥厂等救苦救难。可见天下商人也不全都是不法之徒。其中也有许多乃是正直之士。天下文人应当将其与奸商们分别开來。对那些希望生意长久而以诚信为本的商人应当鼓励其经营。对那些不法奸商除去衙门要对其进行监督之外,民间言论也可对其进行攻击。试想若是有一不法奸商的行为被大白天下,则人们必不会购买他的货物。日久便是他家有金山银山,也是坐吃山空而以。若是有此言论督导,则不法奸商们便是一个一个的消失于社会之上。有此三法,承续相信今后大浪掏沙,自然将好的商人留下。”
“留下那些商人品德好了又如何。我朝便能够改变货物外流的情况。”
“改变不了。反而会加重外流。”
“那岂不是越來越糟。”
“非也。军门大人也知道物以稀为贵。那么军门大人可知道为何我朝会货物越來越稀,而使价钱越來越贵?”
“难道不是那些商人有意为之。”
“非也,而是购买力不足使然。”
“购买力不足。”宋仪望与郭仁都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小孩子。他们哪里能够知道什么是购买力啊,更别淡它与生产力的关系了。
“正是,说得简单一些就是我朝人太穷了。”
“哈哈哈……之从盘古开天地始,寻常百姓便是如此。难不成承续还以为天下人都可同时富贵不成。”宋仪望大笑道。
“为何不可,在承续的心里便希望天下人能够同时富贵。”
“那到要听听,承续如何实现这天下人同富贵之想了。”
“首要便是增加购买力,最其中承续认为最首要者乃是开海。只有开海方可使我大明的商会有了一个大量倾销的市场。”
“那与天下人同富贵有何关系。要知道加大了财货外流,那我大明的百姓面对人货物不是更贵了。”
“其实要让天下人同富贵是最终目的,而之前是要让一些人先富起來的。开海便可以实现此一点。我大明之货物之所以贵乃是因为商人们不敢生产。而不是生产不出來。之所以不敢生产便是因为怕生产了卖不出去。而且只敢生产一点点。生产得越少则东西越贵。东西越贵则百姓越买不起。”
“那你有解决之法。”
“首先当是要让商人们敢于生产。承续发现,我大明每每灾荒之时便有许多难民沒有食物。为何?他们沒有劳力,非也。但是有劳力却为何沒有银子与他们购买食物。因为沒有人请他们工作。试想若是碰上灾年的时候这些人大量进入各种工厂里作工。则一來可以生产出更多货物,二來他们将有收入,可以自己购买粮食,而不是等着好心人放粥。而其中之关键便是商人需敢于请这些人生产东西。”
“那之前承续也有说过,商人怕产出來的财物卖不出去啊。”
“对,我大明穷人太多。货物自然卖不出去。但若是开海呢?”罗承续又开始引导性教学。
“那便可卖去货物,而使那些灾民找到工作。”郭仁说道。
“正是。只要开海,我大明的人便会有收入。有了钱便要买衣,买粮,建屋、外出。如此都会将钱花出。然后商人们会突然发现他们无论产出多少东西都会有人买了。于是他们会请更多的人來帮助生产。则我大明会有更多的无业又无田的百姓找到工作。他们也能有收入。如此循环不息时间一长我大明难道不会越來越兴盛?”罗承续将最简单的宏观经济理论一说这两个这个时代的英杰马上明白了其中的关系。虽然他们无法将之完全的象罗承续一样的理解清楚,但是他们却明白了这个理道。
“这可都是承续所想?”宋仪望想了一会儿重重道。
“正是。”罗承续平静的回答道。
“但是那时必将使得百姓人人争求利益,个个眼中只有黄白之物。到时人心不古,实乃亡国之祸啊。”宋仪望的思想有着浓重的小农思想,所以非常惧怕流动与变化。
“承续以为追求黄白之物也并非全错。需知仓栗足而知礼仪,老百姓若是有钱了,便才有时间去学习礼仪。故而其会越來越懂礼守礼。而若是饭都吃不饱,又哪來精神去管那礼仪之事呢?万一要是实在饥饿,便有人会挺而走险,方有那杀人放火之事。若是天下人人都不愁那衣食问題试问又有谁人会去杀人放火呢。故寻常百姓只有有了黄白之物之后方可更加守礼守法。天下才能安定。”罗承续说道。显然他的说法再一次让两人吃了一惊,虽然他们是王学之人。但是也是长期受儒家的影响,所以儒家那套将人禁锢在土地上,使他们沒有思想,沒有行为的理论居然在罗承续这里完全站不住脚。这让他们一时之间都呆了。
“这真是承续之所想。”宋仪望不敢相信的说道。
“正是,这个想法承续称之为。。‘滚动的经济’。”
“滚动的经济。”两个老人异口同声的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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