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裤子听了,知道是他点前日的话,别人说她为了听黄色笑话,而嫁给一个男人,自己不仅没有反驳,反是跟着他们在一起哈哈笑。
一时冯糖去后,就有人来说“冯大爷请”,冯三爷是冯家的长子,也是冯糖的三哥哥,是冯家有名的败家子。平时没少与一帮大唐的阔少寻花问柳的,是本地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这人冯裤子自然是不能得罪的,他只得去了。原来是吃酒,不能推辞,只得尽席而散。晚间回来,已带了几分酒,踉跄来至自己院内,只见院中早把乘凉枕榻设下,榻上有个人睡着。
冯裤子只当是二娃,一面在榻沿上坐下,一面推他,说道:“你怎么睡到我这边了,你睡过去一点?”
只见那人翻身起来说:“何苦来,又招我!”
冯裤子一看,原来不是二娃,却是刘宝。
冯裤子将他一拉,拉在身旁坐下,笑道:“你的性子越发惯娇了。早起就是摔了我的石头,也不过说了两句,你就说上那些话。你说我也罢了,二娃好意来劝,你又括上他,你自己想想,该不该?”
刘宝道:“怪热的,拉拉扯扯作什么!叫人来看见像什么!我这身子也不配睡在你的旁边,到是让小姐见了,又来说自己。”
冯裤子笑道:“你既知道不配,为什么睡着呢?”
刘宝没得说,嗤的又笑了,说:“你不来,使得;你来了,就不配了。起来,让我洗澡去。二娃、六顺都洗了澡,我叫了他们来。”
冯裤子问:“你叫他们来做什么?”
刘宝道:“我叫他们来看看,都是你在欺负我,哪里是我欺负你了。”
冯裤子笑道:“我才又吃了好些酒,还得洗一洗。你既没有洗,拿了水来,咱们两个洗。”
刘宝摇手笑道:“罢,罢,我不敢惹大表哥。还记得二娃打发你洗澡,足有两三个时辰,也不知道作什么呢?我们也不好进去的。后来洗完了,进去瞧瞧,地下的水淹着床腿儿,连席子上都汪着水,也不知是怎么洗的,叫人笑了几天。我也没那工夫收拾,也不用同我洗去。今儿也凉快,那会子洗了可也不用再洗。我倒舀一盆水来,你洗洗脸通通头。才刚六顺找了好些果子来,都湃在那桌子盆里呢,叫他们打发你吃。”
冯裤子笑道:“还是你心疼我,知道我没有什么吃什么东西,就被冯三少拉去喝酒了,我胃正难受呢。既这么着,你也不许洗去,只洗洗手来拿果子来吃罢。”
刘宝笑道:“我慌张得很,连你的心都给弄碎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赔你,那里还配打发吃果子!倘或再打破了盘子,更了不得了。”
冯裤子笑道:“你爱打就打,这些东西原不过是送人所用,你爱这样,我爱那样,各自性情不同。比如那石头原是送人的,你要是想要摔着玩,也可以使得,只是不可生气时拿它出气。就如破尿罐子,原是盛东西的,你喜听那一声响,就故意的碎了也可以使得,只是别在生气时拿他出气。这就是爱物了。”
刘宝听了笑道:“既这么说,你就拿石头来摔了,你可别心疼,要是你的心碎了,疼死了,我可负担不起。”
冯裤子听了,便把自己心形的石头笑着递与他。
刘宝果然接过来,“啪”的一声摔了两半,接着“啪啪”又听几声,摔成了粉碎。
冯裤子在旁捂着自己的心笑着说:“我的心碎了,我的心好疼,我的心都被你摔碎了!”
正说着,只见二娃走过来笑道:“少作些孽罢,这是你最宝贝的东西,这是用来送给心上人的,怎么能拿来摔的!”
冯裤子赶上来,一把将他手里的心形的石头也夺了递与刘宝。
刘宝接了,也摔作几半子,二人都大笑。
二娃道:“这是怎么说,你为了讨仔开心,把你送给我的石头也拿来开心儿?这回我的心也是碎了,冯表哥你就惯着他吧,也不管我了。”
冯裤子笑道:“打开我的匣子你拣去,你选一颗最好的收着,这下你可满意了吧!”
二娃道:“既这么说,就把匣子搬了出来,让她尽力的摔,岂不好?”
冯裤子笑道:“你就搬去,反正里面的石头只有一颗了,其余的我都送与别人了。”
刘宝道:“什么,这么多的石头你都送给别人,你都送给谁了,你到是说给我们听听。”
二娃道:“好啊,大表哥,没有想到最近你挺猛地,这么多的石头,你都送人了,不知道是哪位小姐这么幸运能得到大表哥你的青睐。”
刘宝笑着,便倚在床上说道:“我也想知道是哪个小姐。”
冯裤子笑道:“古人云,千金难买美人笑,今天我的小石头能让兄弟开心,我的心也算是碎得值得了。”
刘宝道:“大表哥,还是不要瞒着我们,我们真是很想知道是哪个小姐能得到大表哥你的真心。”
冯裤子笑了笑道:“我送的那些人,哪是什么小姐,都不过是丫鬟而已,只要是看得过眼的姑娘,我都送了石头,就等着她们给我回应呢。其它的你们就别问了,在别人没有答复前,我也不方便告诉你们。”冯裤子一面说着,一面叫刘宝。
刘宝才换了衣服走出来,二娃过来拾去地上的碎石头,大家乘凉,不消细说。
至次日午间,夫人、冯糖、冯芯众姊妹正在冯母房内坐着,就有人回:“朱大姑娘来了。”
一时果见朱玉带领众多丫鬟、媳妇走进院来。
冯糖、冯芯等忙迎至阶下相见。青年姊妹间经月不见,一旦相逢,其亲密自不必说得。一时进入房中,请安问好,都见过了。
冯母因说:“天热,把外头的衣服脱了罢。”朱玉忙起身宽衣。
夫人因笑道:“也没见穿上这些作什么?”
朱玉笑道:“都是二婶婶叫穿的,谁愿意穿这些!”
冯芯一旁笑道:“姨娘不知道,她穿衣裳还更爱穿别人的衣裳。可记得旧年三四月里,他在这里住着,把冯三少的袍子穿上,靴子也穿上,额子也勒上,猛一瞧倒像是三少爷,就是多两个坠子。她站在那椅子后边,哄得老太太只是叫‘小三子,你过来,仔细那上头挂的灯穗子招下灰来迷了眼’她只是笑,也不过去。后来大家撑不住笑了,老太太才笑了,说‘倒扮上男人好看了’。”
冯糖道:“这算什么。惟有前年正月里接了她来,住了没两日,下起雪来,老太太和舅母那日想是才拜了影回来,老太太的一个新新的大红猩猩毡斗篷放在那里,谁知眼错不见她就披了,又大又长,她就拿了条汗巾子拦腰系上,和丫头们在后院子扑雪人儿去,一跤栽到沟跟前,弄了一身泥水。”说着,大家想着前情都笑了。
冯芯笑向那吴奶妈道:“吴妈,你们姑娘还是那么淘气不么?”
吴奶笑道:“了。”
迎春笑道:“淘气也罢了,我就嫌她爱说话。也没见睡在那里还是咭咭呱呱,笑一阵,说一阵,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些话。”
夫人道:“只怕如今好了。前儿有人家来相看,眼见有婆婆家了,还是那么着。”
冯母因问:“今儿还是住着,还是家去呢?”
吴奶妈笑道:“老太太没有看见衣服都带了来,可不住两天?”
朱玉问道:“冯表哥不在家么?许久不见他了,还挺想他的。”
冯芯笑道:“她再不想着别人,只想冯表哥,两个人好玩的,这可见还没改了淘气呢。只怕他现在在干活,怕是没有时间来见你吧。”
冯母道:“如今你们大了,别提小名儿了。”
刚说着,只见冯裤子提了裤子来了,笑道:“听说,玉妹妹来了,前儿就听说表妹打发人接你去了,一直也不见你来?”
夫人道:“这里老太太才说这一个,他又来提名道姓的了。”
冯糖道:“你哥哥得了好东西,等着你呢。”
朱玉道:“什么好东西?”
冯糖赶紧答道:“你看你哥哥时来的时候,一直是抓着裤子,怕是裤兜里揣了什么好东西,怕把裤子坠下来,一直抓着呢?”
她要是不说的话,朱玉真是没有观察出来,冯裤子真是如他所说,真是提着裤子来见,定是揣了什么好东西。立马是缠他道:“冯表哥你是得了什么好东西,也让我看看啊,别一直抓着啊。”
冯裤子笑道:“你信她呢!几日不见越发高了。”
朱玉伸手想要去要他的好东西。
冯裤子赶紧是闪开道:“你听她乱说,我只裤带断了,这才是抓着裤子,你们就笑我吧。”
听说冯裤子裤带乱了,里面的人个个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仿佛真是看了天下最好的笑话。
朱玉却是一脸的尴尬,瞪了冯糖一眼,都是她说冯表哥有好东西,原来是作弄自己和冯表哥,想到这里朱玉脸上腓红一片。赶紧打圆场道:“我给她带了好东西来了。”说着,拿出手帕子来,挽着一个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