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晟睿都走烂了几双鞋,而河流下游的县却一直不愿意修葺河堤。夜了,他将草药敷在脚下,看着闪烁的灯芯,有些出神。
小栓子见自己主子一副誓要与河堤共存亡的模样,实在有些担心,他走到范晟睿身边苦口婆心的说道:“少爷,再怎么样你都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范晟睿的侧脸在烛光中显得格外的坚毅,他是本县的通判,才能逼着县衙门拿钱出来修河堤,而下游河堤却无法插手了,可是若是真的汛期来了,上流泄洪,那河流下游便遭殃了。他虽然看上去冷漠,但其实却带着一股少年的热血心性,心中想着要保老百姓平安才好,他抿了抿唇,似做了个决定,对小栓子说:“拿纸笔来,我要跟家中写信。”
范晟睿想来想去,只能找家中母亲先要了一点钱财,雇佣下游县城的青壮年修葺河堤,度过这场洪汛的难关才是。
可是第二日,范晟睿的信都没有寄出去,却收到了家中的来信,这次的信与平时的稍微厚一些,范晟睿看了父母写的,才翻到了柳依依的信,柳依依的信比之前的格外厚些,范晟睿用手捏了捏心想只怕心中全部写的是关于那只小哈巴狗的趣事,却他不料打开信束时,里面掉出了两张银票,小栓子看到信中的银票飘落了下来,不由得发出了惊呼,难道表小姐是神算子?知道自己的少爷想写信回家求助钱财?
范晟睿并没有着急捡地上的银票,而是将信中的一张信纸打开了,柳依依显示表达了对范晟睿送她哈巴狗儿的感激之情,有叙述了一番对小白的喜欢,最后提到她本想给大表哥做一双鞋,但是手艺实在不佳,又想到曾在白灵县听外面行走的婆子说过,人出远门,必定要多带些银子,她便将手上的一些值钱玩意给散了一些,兑成了银票给大表哥,希望大表哥在外平安。
范晟睿微笑着看完了信,才缓缓的将地上的银票捡了起来,他看了看面值,这小丫头只怕散了不少好东西,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只不过如今可真是帮了他的大忙了……
他连忙转身往河流下游的县城走去,小栓子在他的身后叫道:“少爷,少爷你等我一下啊。”
大林氏并没看柳依依给自己儿子的信,直到信送出了,才觉得那信的厚度似乎有些不同,她才问了自己的贴身嚒嚒,贴身嚒嚒笑着对大林氏说:“表小姐说,出门在外,必须要带上钱财,便给大少爷稍了两张银票过去。”
“银票?她那里有钱?”大林氏听到这个有些惊讶。
“你说什么呢,您妹妹手中总有些好东西的,不给这个女儿又给谁呢?”贴身嚒嚒给大林氏扇了两下扇子,轻声说道。
大林氏听了,舒了一口气,有些哭笑不得,“我这个外甥女儿啊……”她儿子在外面,家世优渥,又是一县的通判,难道还缺钱不成?只不过柳依依愿意将银票送给范晟睿,也说明了她对范晟睿的一颗关切之心了。“她给了多少?我找机会给她补上。”
贴身嚒嚒在大林氏耳边说了一个数,让大林氏有些吃惊,“这么多?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啊?”
柳依依送范晟睿银票并不是无意之举,而是她想到了上世范晟睿出去历练时,遇到了几十年难遇的汛期,范晟睿早早的发现了异样,组织了本县的青壮力修葺了河堤,但却因为排洪的时候,将下游的县城给淹了。下游县城损失惨烈,让朝廷为这件事进行了从上到下的讨论,有人认为是下游县令的失职,若他组织人员休憩河堤,必然不会这样;而也有人觉得范晟睿为人做事太过于心狠,为了自己的县城,便将洪水直接泄到下游,导致下游损失惨重。
这一桩事到底是谁的过错,朝中讨论了许久都没有出结果,范晟睿辛苦组织民众修葺河堤保自己一县民众平安的事便彻彻底底的被争论淹没了。
而到后来,柳依依才知道,其实范晟睿给范家去信要过帮助,可是却因为大雨,送信的人在路上耽误了。
想到了这桩往事,柳依依便下定了主意,一定要帮大表哥将两县的河堤通通修葺好,可是她远在京城,又在闺阁之中,能做什么呢?她想了半天,将小林氏平时给她的银票拿了出来,又当了一些平时不用却还贵重的东西,全部叫托人给了范晟睿。
柳依依将银票给了范晟睿后,便每日按时去夫子那儿上课,就算她再担心大表哥又如何呢?大表哥是一个有本事的人,该帮的,她已经帮到了。
夏季的雨下得越来越多了,大林氏看了看外面,有些不安的对从朝堂上回来的范大人说道:“大儿去的那个县城听说以前常有汛期?”
范大人也看了看外面的雨,但却比大林氏要镇定许多,“当年朝廷派了当地治水的能人修了一条河堤,从此以后,河流上下县城再也没有过洪水。如今朝廷年年拨款,对河堤进行修葺,你且放心吧。”
水至清则无鱼,范大人已经预测到了这修河堤的款项只怕要被某些蛀虫吃掉一点,却不料这些蛀虫会胆子肥到将款项全部中饱私囊,也不曾知道自己的儿子正身陷囫囵中,与县中的青状年一起修葺河堤呢。
“诶,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我现在不想大儿做出什么成绩,只期盼他能平平安安回来。”大林氏想到好久不见的范晟睿,不由得有些心疼。
范大人何尝不想念这个寄予了家族希望的大儿呢?可是男人就是如此,就算挂念也不会说出声的,“你早些休息吧,大儿就快要回来了。”
大林氏点了点头,伺候着范大人更了衣,“只希望这雨啊,小一点儿,免得百姓遭罪咯。”
可惜大林氏的愿望并没有实现,这夏日的雨和不要钱似的,呼啦啦啦的往下落,京城旁的小河边都有些涨了水,又何况边上的县城呢?
柳依依记得前世也是如此,不断的下雨,然后突然传来了某段河堤跨了的消息,震惊了大家的眼。
她越想越为范晟睿担忧,最后操起了自己前世的老行当,在小佛堂里,念经祈祷,让大林氏都有些奇怪,“依姐儿小小年纪的,怎么就喜欢信这些东西呢?”可是她想到自己的妹妹因为日子孤寂,也经常供奉一些佛教,只怕柳依依如此,是学了小林氏的。而她听说,柳依依是为范晟睿而祈福时,心中越发熨帖起来,这样的外甥女,真是太好了。
雨仍是下,而朝廷上也接到了边上县城的奏折,言称雨越来越大,河堤居然垮了,造成四处洪汛,百姓成为流民。皇帝看到了这奏折,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他们当他是傻的?当年那休河堤的人告诉他,若是按时对河堤进行维护,这河堤能保他们100年平安,可现在呢?只怕这修葺河堤的钱全部都进入了官员们的钱袋子里吧。
他们还有脸上折子若是他们现在站在皇帝面前,就不怕被皇帝打脸?不过如今皇帝就算心中再恼火,也得为苍生百姓,先用着这些人。
皇帝飞速的拨了款给那些上了折子的县城,又派了钦差大臣去处理此事,却发现河边的县城中,还有几个没有来惨兮兮的报讯的,他心中有些安慰,起码还有两个县城是在为他做事的,不是么?
可自我安慰完了,皇帝又有些担心,是不是这几个县城灾情太过于险恶,导致了都没有人出来报信?皇帝的双眼在众大臣中穿巡了一番,又看了看几个县城官员的名字,居然看到了范晟睿的,说起范晟睿这事,他自己都有印象,这还是为了他自己的心腹大臣安心,他故意给他儿子机会历练的呢。
范大人早在下边有些心急如焚,原本他选的还算是安定的边县,可怎么就出这事了呢?也不知道大儿在那边情况如何。
皇帝拿着这些折子思量了一会儿,派了能干的大臣去县城那边,“不止是报了汛的县城,没报汛的县城也要查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