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容沉默地看着她,阳光温柔地洒下,她飘逸的黑发,被染上了一层金色。看上去美的不真实。她的手搭在紫藤架上,长袖翻飞。
安婧憨憨地笑,“你来了。怎么不过来,正好有话要跟你说。”
“昨天晚上,闯出去那个人……”宜歌正想要说,奚容连忙开口打断,“先煮杯茶来,说实在的,她们煮的茶,还真是不好喝。”
“是!”宜歌深知自己失言,连忙背过身去取茶叶。煮茶的时候,心不在焉的,因此煮出来的茶,似乎也不比之前。安婧没喝过她煮的茶,喝了一口,赞不绝口。而奚容只是轻啜了一口,只是抬起头看着她。
宜歌看懂了他的眼神,微微低下了头。“主子,这茶喝着味道如何?”
“失了水准。”他神情淡漠,冷冷地放下了茶盏。安婧不可思议地看着宜歌,“这茶还失了水准?如果没有失水准,那岂不是……”
“以后会有机会让你喝到的。”奚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低垂。宜歌淡淡一笑,脸,微微有些泛红。“让安大人见笑了。”
不知道在他面前,总是想要将最好的展现出来。
“过来坐吧,站在一旁还要抬头跟你说话。”奚容开口,安婧连忙往一旁空出了一个位置。一张小圆石桌,三个人坐着,稍嫌拥挤。宜歌就坐在安婧的边上,心里头有一种淡淡的悸动。
“明天晚上,我宴请了海岩,来我府上喝酒。你要不要来?”
“当然!”宜歌扬起笑脸。安婧缓缓点头,“就知道你一定要去。不过话说在前头,这海岩神医的脾气可是很难说的,要是惹他不痛快了,我可没有什么立场帮你说话,你可得自己看着办。”
“如此!”宜歌微微抿了抿唇,又笑开了。无论和他说什么都是那么开心。安婧见她笑得那么开心,实在是大惑不解。“你总是这么开心吗?”
“啊?”宜歌眨巴着眼,一双大眼紧紧盯着安婧。这一刻,忘记了在一旁的默默注视着自己的主子。看着她傻兮兮的样子,奚容默默把玩着手上的茶盏,感觉到茶水渐渐冷却。
“看你这么开心,我也忍不住开心起来。”安婧哈哈大笑,回眸看着奚容,“我现在才知道,主子为什么这么喜欢让你跟着。看见你的笑容,都能开心不少。”
听他这么说,宜歌的脸,瞬间红了,滚烫滚烫的。“安大人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个奴婢,为自己尽心尽力,才能讨主子欢心。我之所以开心,是因为主子没有烦恼。”
说这话的时候,宜歌偷偷地回头偷瞄奚容。自己闯的祸太大,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现在又表现得那么开心,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看着她突然之间收敛起来的笑容,安婧纳闷,“怎么好端端的,又不开心起来了?难道是害怕海岩神医,你自己应付不来。”
“似乎安大人和主子,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地下赌场这种事,主子为何要做?”
“可以挣钱的行当,自然不能放过。”安婧代替回答,还没开始解释,自己都忍不住苦笑起来,“如今齐家军,全部由殿下统管。陛下给的军饷,远远不够。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大司马李家也不好过,他们还开青楼。那生意都做,地下赌场可要简单许多。”
“国库的钱呢?”
“都养着那帮子禁卫军,还有亲卫队。”安婧皱眉,平日里见她那么聪明,这些人尽皆知的事,为何现在才问。
原来事情这么难,宜歌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男人。顶着太子的位置,也许不是一件难事。顶着一个国家都还没有顶着一个家族来得不容易。这天厉王朝的陛下可以名正言顺地收税。而一个家族,却只能依靠自己的经营。如今又有一个李家出生的嫡皇子,与他平分秋色。不要齐家这大后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既然不能不要,就只能撑起来。说实在的,还真是缺钱。
“主子,对不起!”宜歌的头垂得更低了。
“原本也不是长久之计。还得另想他法。”奚容没有责怪的意思,宜歌却觉得自己更不好意思了。“其实主子,可以去找找金字钱庄的老板。他有钱,你有权,也许可以合作。”
“这件事所有人都能想得到。至今为止,都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位神秘的老板,究竟是谁。”
“总是有办法的。”宜歌深吸了一口气,也许她在宁二公子和金字钱庄的事情上,找到些眉目。如果可以帮到厉奚容,她的愧疚感会少一点。也是为了自己的父亲,希望他没有看走眼。
“再说吧。”奚容揉了揉眉头。现在,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满满都是她的眼神,她看着另一个男人的热烈眼神。她就在他眼前,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忽视。如果此前,他还可以欺骗自己,欺骗母妃,说不过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丫鬟而已。此时此刻,却不知道怎么继续欺骗自己。
“主子……”察觉到厉奚容烦躁得情绪,安婧担心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没事。”奚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安婧。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对彼此的一举一动,都有一种直觉。突然之间,很不开心自己的心思被人看透。心里没来由得起了一丝火气,他猛地拍案而起。
宜歌被吓了一跳,心里更加不安。因为自己,损失了那么多。也不知道厉奚容是出于什么心情,居然没有责罚她。也许责罚她也无济于事吧。
他这样一发怒,身旁的两人,连忙站起身,退了开来。规规矩矩的站到了一边。宜歌偷偷看了一眼安婧,用眼神询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安婧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问。宜歌只能乖乖地低下头,不说话。
见两人之间这样的互动,奚容心里更加恼火。说话的口气,也很不好。“过段时间,去见上东城城主,记得准备一份大礼。”
他说完话,甩袖离去。宜歌和安婧,只觉得莫名其妙。
“安大人,我做错了事,主子为什么不责罚?可是他那脾气,是冲着我的,没错吧?”宜歌摸了摸酸疼的脖子。低的久了,实在是难受。
安婧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他认认真真地看了看宜歌。眼里充满了怜悯和心疼。他知道自己的主子,是真正地将她看进了眼里。这也是第一次,他的主子将一个女人放在心上。可是他不知道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他的主子,有太多负担,肩上有太多的责任。他的主子,是不可能爱一个人的。
“没事!主子只是累了。过不了多久就好了。别担心了!”他说着拍了拍宜歌的肩。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声,落在耳边。宜歌张嘴想问。可是安婧没有给她机会,自顾自地开口。
“你要知道,我们的主子,是太子殿下。他喜他怒,我们都无权过问。他是你的主子。”
一句话掷地有声。宜歌开口,声音低低的,没有丝毫地活力。“我知道,他是我的主子。我只是害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还不知晓。”
“你只要记住,他是你的主子,你就不会错。”安婧对着她安慰地一笑,“我先走了。明天晚上,记得准时来,不然见不到神医可就不好了。”
“是,安大人!”安婧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一身青衫,衫上的墨竹,苍劲有力。一如他这个人。宜歌目送他离去,心里头空落落的。即便是他,也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温柔的少年了。他的话,她懂,却不全懂。
只是,她没有时间细想。如今她做错了事,自然该做些别的事弥补。大司马的生辰就要到了,选出来的人,都已经住进了昌辉阁。
她站在那群人的前面,问他们。“知道什么叫下人吗?”
答案各种各样。宜歌只是听着但笑不语。末了,她语重心长地开口:“你们都是要去大司马家做下人的。在大司马家做下人,除了伺候人,还要记得卑躬屈膝的同时,不要忘了骄傲。在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的同时,不能忘了保护自己。只有有价值的人,才配得到人生。”
宜歌看着眼前这些稚嫩的脸庞,心里一阵伤感。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小孩,她背上的包袱,比这些孩子都多,却还怜悯这些孩子,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做这件事的。当初她答应了这个任务。并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教会那些孩子们,如何做下人。只想着再过几天后,能顺利安插他们进了大司马府。
从孩子们住的院子里出来,撞见了站在院子门口的厉奚容。
“主子,你怎么在这?”他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你就是这么教这些孩子的?”
“利益才能激发一个人的潜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真的。”
抛去同情,宜歌想起师傅当初教她的生存之道。如今想来,是很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