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尼希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忍住了,他摆了摆手,侧面对着我,脸上带着忿忿的表情。
事实在面前,实在不能让他说些什么大话,更何况我提出的缺点的确是还未解决的,这些问题不能攻克,就不要妄想着什么规模成军、淘汰热武器之类的愿景了。
不过我这样打击他,却不代表我不看好这个匣子的未来。
我看着在手上安安静静的小小的一只猫,它蜷在我的手心,伸出红艳艳的舌头舔着小爪子,似乎有些困倦了,上下颚张开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结果哈欠还没打完又连了一个喷嚏,它甩了甩脑袋,爪子在鼻头前挥了挥,终于细细微微地哈出气来——“喵~”,它舒坦地叫了出来。
真是可爱的小东西,要是能有些武力就更好了。我思忖着,伸出手指逗弄眼前的猫咪,挠它的下颚。它用两只小爪子抱住了我的食指,在手心里打了个滚,柔软的腹部露出来,用没牙的牙床啃我的手指,后腿蹬着我的掌心——完完全全的一只猫,虽然是从火焰里生出来的,但是和大自然的造物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加可爱——也同样的脆弱。
的确是只宠物猫,我在心里叹息。我轻轻揉弄它雪白的腹部,这是一只漂亮的白猫幼崽,只有尾巴尖上是一簇漆黑的毛发。它舒服地从鼻头发出低低的鼻音,开心地用尾巴扫我的左手。我一时兴起,轻轻掰开它顶着我的右手和牙床一起努力后腿,发现这还是一位“小姐”呢!看来以后得称呼它为“她”啦。
这神奇的造物术,让我的心里的惊涛骇浪翻滚不休——从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神奇的手段,居然能凭空造出来活物!这简直不可思议!我面上毫无表情,脑袋里却发了懵……天,从匣子里蹦出一只猫?这谁能相信?这样的奇迹,只有在唬人的魔术表演中才能正大光明地显现在众人面前。这是上帝的领域!
猫小姐身上还燃着青色透明的火焰,却分毫伤不到我,透过火焰去抚摸她的毛皮,一切都和逗弄普通的家猫一样。我能感受到火焰对我的亲近,就像是从我身上流出去的一样。
我不禁询问肯尼希,语气急迫:“肯尼希……这猫,她是真的么?”
肯尼希淡淡看我一眼:“真的?你理解的真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能吃饭、能长大、能繁衍生息的那种,”我神情认真,“是大自然的馈赠,是基因的序列,是和我们一样性质的物种。”
“嗤,”他扭过头去,“你要说它真,倒也是真,它能吃饭、能长大、能繁衍生息;但是要说它假,倒也是再假不过了,没有宝石提供火焰,它就是没有灯油的烛芯,也是没有血液和氧气的无序能量,和空气里流窜的粒子流没什么两样。我们和它,在体现的形式上没有两样,但是在来源的根系上完全是两种性质。说实话,植物依靠阳光,动物依靠植物,我们依靠动植物,这和这只猫又有什么两样呢?他们吞吃能量,也能自由吸收粒子流,甚至我们吃的也能当作他们的能量来源,我们还没有他们利用能源的效率高。我们只能食用有机物,他们却是来者不拒的。我们都在消耗能量来壮大自身,只是能量来源的形式不一样罢了——既然如此,也不能说它不是真的,甚至再真也不过了。”
我被这番话说得有些懵,仔细想想却也不是不能理解——难道只有人类这种通过基因繁衍、通过有机物摄取能量的物种才能被称为“真的”,才能被认同是生命么?想想也只是坐井观天的想当然而已。生命自有其形式,我们也不过是生命的一种,知道生命中有人类,就能认为所有的生命都是人类这种形式么?这世上还有植物和动物之分,但是动物却不能直接储存阳光转成有机物,那么植物就不是生命么?
我摇摇头,看见猫小姐疑惑地看着我,微微笑了一下。
“你说的火焰是什么?”我忆起肯尼希话语里的这个单词,神色一动——手里的这枚蓝宝石戒指也能燃起火焰,比现在猫咪身上燃起来的要旺盛活泼许多,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联系,“只有火焰才能让他们出生么?”
“没错,只有火焰才能让他们出生,”肯尼希点点头,“那块红宝石能提供火焰为这种生命铸型,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块红宝石会有这样的效力——这只是我偶然得到的宝石,我也试过其他的宝石,绿宝石、蓝宝石、钻石等等,但是都没有它的这种神奇性质——当有着强烈战斗意志的人触摸到它的时候,宝石上就会燃起火焰。火焰的奥妙我至今也只是一知半解,靠着这点微薄的了解,我通过对343设计书的研究制造出这个匣子。其实这只能生出猫来的匣子只不过是提供了万千可能性的一种途径,火焰通过了这种途径——或者说是一种计算方法,构筑了这只猫的存在。你知道么——”
肯尼希突然盯住我看,他的语气认真:“如果我能研究透彻343设计书——这就是343种计算方法,单单是这343种的成果,也足以让这个世界变一个模样!难道世界就是我们眼中的样子?我想它有无限的可能性,我们离真相永远遥远——”
“真是太遥远了,世界离我太遥远了……”他叹息着说。
我看着眼前这位科学家,他似乎在虔诚地亲吻智慧女神的袍角,也是在向造物神祷告——他在无限地接近一种生命的本真,但是不是为了武力——那又是什么?武力算什么呢?对于一个科学家来说,武力不算什么,他们的追求永远不止于武力。
世界需要武力,国家需要武力,军队需要武力,黑手党需要武力,但是科学家要武力做什么呢?追求真相的子民,武力也只是路边的风景。
“博士,您实在让我敬佩,”我说,“今天您对我的一番话让我受益良多。能见识到这种生命,让我觉得由衷欣喜。虽然……”我拎起小奶猫的后颈,她不满地对我轻轻喵了几声,“虽然这只小奶猫没什么战斗力,但是我相信你能做到你想做的。的确,她潜力无限。这也让我有信心为您争取到一个好价码,我也是经常做经理人的生意的。”我弯弯嘴角。
肯尼希点点头:“不过这只是我和你的生意对么?你也说了,你是经理人,而不是彭格列的联络员——实际上我需要一个好价钱,不管是彭格列还是其他什么的,从我内心来说哪里都是一样的。彭格列的大佬和其他的大佬有什么不同呢?不过我希望您能尊重我的意愿,我需要一个好价钱——足够的资金和一定的独立性。即使科学家不值得尊重,科学也需要沃土才能开出美丽的花儿来。”
“博士,您说得对,”我挑挑眉,“您的成果,不是一个好价钱我怎么可能舍得卖出去呢?相信我吧——您会发现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我的信誉可都是实打实做出来的。”这样让人着迷的成果,即使会花上十几几十年的时光来研发,我相信都是值得等待的,更何况肯尼希已经有了初步成果——这只会让价码更加让人满意。
“恕我冒昧,”我想了想,还是问出来,“您只认准了黑手党么?军方和政府也都是不逊于黑手党的庞然大物,资金也优厚得很。您对这两家有什么想法么?”
“军方和政府?不,并不,”肯尼希连连摇头,“比起黑手党,政客更令我厌恶些。我不喜欢和那些人打交道。更何况我可不认为以后政府会比黑手党更稳定,难道要我不停的换东家么?”
“那军方呢?”我饶有兴趣地问。肯尼希会有这样的见解,让我的兴致高昂起来。
“军方?”他嗤笑一声,“军方和政府会有两样么?总有一天军方和政府的立场会是一致的,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您真让我惊讶,”我说,“您的这些见解,大多数人都不会像您看得这么透彻呢。”
他瞄了我一眼,摇摇头:“也没什么,这些事,多想想也就明白了。”
我耸耸肩,不再纠缠:“既然如此,我们就这样说好了,博士。”
“哼。”他哼出一个鼻音,不置可否,我也当他是同意了。
“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新的协议已经签订,那旧协议就需要把它银货两讫,虽然我还没有把你和伊诺千缇带到安全的地方,但是那完全可以变作第二个协议的内容了,”我伸出手,“那么把解毒剂给我吧,您也知道,这会让我们的胜算更大些。”
我补充道:“不要怀疑我会像你一样不守规则,随便撕毁协议,我是有诚信的生意人。”
肯尼希面对我的讥讽,面不改色心不跳,抛出了一个小玻璃瓶——我可真佩服他的脸皮。
我当着他的面喝掉里面的液体,咂咂嘴,笑眯眯地说:“味道一样的好。”
肯尼希不理我,拉拉袖口看手表:“还有7分钟。”
伊诺千缇坐在吉普里通过通信设备联络外界,我能听见她在一遍遍发射无线电信号,但是这些承载了信息的信号永远也发不出去了——我已经屏蔽了周围的无线电波,这方圆百米都是我的天下。
周围的士兵仍然在尽忠职守地看管我们,但是他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里包恩斜倚在伊诺千缇所在的吉普的车壁上,礼帽往下倾斜帮他遮住了阳光,看起来就像是在小憩似的;风则静静站立着,脸上挂着微笑,毫不在意周围严防死守的伊诺千提的下属。
我和肯尼希静静看着黑洞洞的基地出口,耐心等待那群价值无量的科学家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