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望北大怒,正要疾言厉色痛斥这恶奴一番,慕容玉欣却一摇三晃地走了过来,阻止了他,只是笑说道,“这个啊,嗯,这个大概要贵一点了。你别着急,先回去跟你们主人汇报一下,再让她来跟我商量个合适的价钱也不迟嘛。”
那胖女人大概也觉得有理,主人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自己这等做下人的,越俎代庖可是大忌。因此不再纠缠赫连望北,向身边的跟随使个眼色。那几个男女都会意,一起上来,架住如意就走。
如意心情激荡,用力挣扎,却哪里是那几个身材粗壮的恶奴的对手。正在呼天抢地地尖叫挣扎,忽然听到“扑扑”几声闷响,那些抓住他的恶奴们纷纷倒地。如意正在使劲挣扎,这时也一跳,“噗”地一跤跌倒在地。
“哎呦,真是对不住啊,这些银子真不愧来自河阳王府啊,它们居然会飞,而且一颗一颗都认得人,你看它们就算飞,却也只往自家人身上飞啊。”慕容玉欣手里只剩下了一块碎银子,正放在手心抛上抛下。
河阳王的家奴们却也只剩下那领头的胖女人没有躺下。看到这个阵势,她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敢情这人刚才纯粹不过是在消遣自己来着。这人不知究竟是什么来头,但是胆敢戏耍河阳王的家人,想必也不是个善茬。
胖女人心中百转千回,口头上河阳王家的锐气却不能失了,“你是何人,竟敢伤害我河阳王府的人!”
“不敢不敢,我是谁啊,我哪有那么大的胆量伤害你河阳王府的人啊!大娘,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好不好,你要再说,我都不好意思再担惊受怕啦。”慕容玉欣言笑晏晏,手中仅存的那颗碎银子划一道弧线,长了眼睛一样飞到了那胖女人身上。
那胖女人双足一软,身子摇了一摇,也慢慢地栽倒在地。
瞬息之间,慕容玉欣就已不动声色地将河阳王服的家奴们全盘放到,却见管家和如意两个还在傻头傻脑,只顾看着自己发呆,急忙走过去,往一人头上拍了一记,笑嗔道,“怎么了你们啊,还舍不得走么?”
赫连望北、如意这时如梦方醒。只是如意经过一番生死轮回,大起大落,情绪大悲大喜,此时欲走,却是手足酸软,一跤坐在了地上。
幸得赫连望北眼明手快,蹲身将他手臂架在自己肩上,半是背负,半是掺扶,一起向前行去。
却听身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二小姐抱着自己的外衣赶了上来,一边奔走,一边说道,“快点快点,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一路奔跑之中,如意的四肢渐渐恢复灵活,就让管家将自己放下。看看二小姐,却早已遥遥领先,远远地还在前方迈着细碎的步子奔跑着。
如意心中有事,不禁着于形迹,见二小姐去得远了,忍不住问道,“管家,你看我,我闯下这么大的篓子,你说下,我该怎么办啊?”
赫连望北认真想了片刻,只觉没有良策,因而叹息一声,说道,“如意,这回的事,牵涉到了河阳王,只怕等闲难以平息。不过,天下没有人迈不过去的坎,你尽管放宽胸怀,一切都会过去的。”
如意说道,“其实我倒没什么,只是担心给二小姐添的麻烦太大了,另外就是……”说到这里。似乎又感到与管家无关,因此难以继续,于是收住了话头。
尽管他没有把话说完,赫连望北却也明白他的意思,略微思索片刻,如是说道,“如意,我知道你对你妻子的心意,哪怕身在淮南王府,一颗心却始终不曾离开过她。但是你现在是二小姐选中的陪侍,一举一动牵系到二小姐在王府中的形象和地位。你若是一再这般三心两意,瞻前顾后,不但坑了你自己的性命,连累了二小姐的威信,更对你的妻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
“我不怕,管家,你可能不知道,我那妻子她一直身体不好,常常爱生病,我要是都不再顾念她的话,真不知道还有谁能帮助她。想我周允,虽身为下贱,可是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怀有正常人应该具有的七情六欲。
我不能不管我的妻子,我妻子也会理解我这样做的原因。”如意目光闪闪,没有一丝犹豫,只是在最后却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低声说道,“只是我夫妻两个的事,却让二小姐牵涉了进来,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赫连望北说道,“你的苦衷,也许让人同情,可是人们不会因为同情而改变成规。你要知道,你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嫁到小溪村的周允了,你现在是淮南王府二小姐的侍从如意。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你能改变得了吗?”
“难道因为改变不了就不去做了吗?我虽卖身在王府,可是去偶尔照顾一下自己多病的妻子又有什么不对呢?怎么这样就变成了十恶不赦一般的大罪似的了?管家,我不明白,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怎么会有这样不合理的规矩存在。而且绝不容许有人触碰!”如意似是喃喃自语,又似在对着谁投诉。
听着如意这一番如泣似诉的话语,淮南王府的管家心中不禁也泛起一层波澜。然而,虽然知道有些东西不合情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你是如此的渺小,你根本就没有任何力量去和那么强大的事物博弈。所以,管家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管家,你见识广,世面宽,为人处世也超过我不知多少倍。难道连你也不知道这一切的因果吗?如果你知道,又为何迟疑保留,不愿意把真相告诉我呢?”
赫连望北看着情绪激烈的如意,似乎能够用目光触摸到他此时的痛苦,他想帮助,然而却又缺乏力量,因此只能慢慢地摇头,说道,“如意,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强大。很多的事情,都远远的超出了我的认识。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宿命吧。我们都是宿命之中的虫子,被困入其中,迷失方向,苦苦寻找,但却徒劳无功……”
“哎呀,你们这都是在说些什么呢?”慕容家的二小姐不知何时竟然又转了回来,听到管家这一番不着边际的说辞,忍不住插嘴说道,“其实每一个人都有足够强大,强大到你都无法置信那就是自己的力量。只是很少有人能够真正的认识到这一点,所以才会在生活的挫折面前低头认输。可是却又往往不愿承认造成这些的原因是由于自己的懦弱,于是一股脑的把所有责任都推卸给了自己臆想出来的什么宿命。”
那如意性子本来就是极桀骜不驯的,赫连望北原本想动用一番言辞磨平他的棱角,岂知二小姐突然又半路跳出,从中搅局,让他的一番努力全部泡汤。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是主子,他是管家。管家又怎么能够在主子大发高论、意气风发的时候去扫她的兴?
然而这番话在满怀激愤的如意听来,却正是对自己的心情。因此一再点头,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未来怎样,都将坚持自己的坚持。
于是,对于看似懒散的这位淮南王府的二小姐,如意立时增添了几分崇敬的心情。
然而,让管家和侍从大跌眼镜的是,在发完这一通高论之后,这位意气风发的王府二小姐的情绪突然急转直下,用几乎是带着哭腔的声音,向这两位家人诉告道,“刚才因为跑得太快太匆忙,我,我居然跑丢了一只鞋子了。”
管家和如意两人四只眼睛同时直直地看向二小姐脚下,果然看到了一只光溜溜的小脚,在另一只脚上的绣花小鞋的比照下,显得超级无辜。
“你们帮我到处找找嘛,我肯定就是丢在这附近不远的某个地方。”二小姐满脸堆笑地央求着她的家人们对自己伸以援手。
尽管家人们通力合作,慕容玉欣失落的那只鞋子还是没能找回来。好在城市里商品丰富,一应俱全。不用光脚走跳多远,就遇到了买鞋的。
穿上新鞋,二小姐一身轻松。再行不多远,就已经到了淮南王府的围墙下。由于三人都是一身狼狈,不愿意从大门堂而皇之进入,让人看笑话,所以决定选一处僻静的翻墙而入。
凭着管家对王府的了解,地所很快就选好了。慕容玉欣一马当先,轻飘飘地荡过了围墙。如意却完全没有她那种高来高去的本领,不过他自有办法,身手麻利地爬上一颗大树,然后吊着这棵树的枝杈荡进府内。站到了二小姐的身边。
三人之中,还剩管家没有进来。慕容玉欣将一件东西塞到如意手中之后,又趴上了墙头,挥手招呼赫连望北进来。
如意打开二小姐塞过来的那件东西一看,却原来是自己被河阳王府逼签署的那份卖身契,他心中激荡,顿时感到手足一阵冰凉。
管家赫连望北这时也跳进了府中。
第七章受严讯
三人进府,正要各自溜回房间,却听一个清亮的声音不含任何表情地响起,“主子奴才协同出游,还外加上王府管家一枚,你们这场的是哪一出呀,虽然未必人多势众,却也热闹的紧!”
三人闻声看去,管家和侍从急忙拜伏于地,尊称道,“王爵!”
慕容玉欣随后也跪地伏低,喊道,“母亲。”
来人正是淮南王爵慕容承宣。她慢慢地踱步过来,威严的眼神扫视着这三个偷偷翻墙溜进府者,最后把目光停在了二女儿的脸上,“嗯,看来王府的供水系统不能让你们主仆二人满意啊。不过,即便是要出外沐浴,却也不必要非把自己搞成这副落汤鸡般模样吧。”
“母亲,你有所不知。”慕容玉欣赶紧回禀道,“整个事情是这样的。今日昕儿因久闷府中,心情烦闷,就带着侍从如意出门闲逛。正在河边走得高兴,谁知到有人竟然溺水呼救。昕儿一着急,就将如意推入水中,命他立刻把那溺水之人救上岸来。岂知……
岂知这如意虽然平常看着伶俐,却是不会游泳,在水中扑腾两下,眼看着就要沉入水底。昕儿一看不妙,就只好自己跳入水中,将他们两人,先后救起。”
“哦?这么说来,为娘的倒是错怪你了,”慕容承宣双眉微微一挑,似笑非笑道,“你的运气看来颇不坏啊,就算偷偷溜出府去,也能碰上危难去见义勇为,将功补过。”
淮南王性格一向严厉,对于投机取巧、谎言塞责最是痛恨。赫连望北和如意二人在府中劳役多年,对这一点深有所知。他们二人心中有鬼,又被慕容承宣逮了个现形,一心俯首帖耳,等待处罚,听得二小姐这一番无中生有的夸夸其谈,顿时吓得傻了,加上王爵这一番话显然话里有话,知道她心里明镜跟明镜似的,二小姐的话哪里能骗的了她?
因此这两个都不敢出声,只管尽力趴在地上,以免王爵因此震怒,自己无辜受到池鱼之殃。
慕容玉欣何等样人,娘亲的话中暗含机锋她又焉得听不出来。当下回答道,“今天这事纯粹事有凑巧,并且昕儿也不敢希望借此举手之劳抹消私自带着家丁出府闲游的过失。私自出府,责无旁贷,昕儿愿意听凭母亲处罚。”
嗯,倒也颇能勇于担当责任嘛。慕容承宣心中闪过一丝赞许,虽然知道她这番告禀谎话连篇,却也一时找不到破绽,只好微微点了点头,却转头去看赫连望北,略皱起眉宇问道,“管家,二小姐带着她的侍从出外冶游,你却须不是她房里的人,却为何又跟他们搅在了一起啊?你且据实说来,本爵酌情处理。”
赫连望北抬起头来,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慕容玉欣笑着接过话头,说道,“管家呀?昕儿也不知到他是去做什么的,估计是出府公干吧。不过,也幸亏了他那么巧到了那里。”
淮南王不露声色地说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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