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不过,对于我的迟钝,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甚至还好脾气地为我解释道:“我说的是月婉滢。我这样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是的,完全明白了。
我微微蹙了蹙眉:“或许……也不全是。”
我说的是实话,完全没有搪塞和敷衍她的意思。我承认,我一直都是个懦弱的小人,连自己内心的真实感情都不敢直视。
自从十多年前,我误以为秦雪鸢就是那倒霉丫头的转世以来,我就一直违心地强迫自己去“喜欢”她,也不管自己的心究竟能不能接受自己的这一做法,反正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无耻之徒,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做得出来,不但利用了她,还欺骗了自己。
我仍能清晰地回忆起,在忘川中一次次见到那倒霉丫头的模样,披头散发、蓬头垢面,脏兮兮的她,非但没有让人感觉到恶心,甚至只一味地让我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强烈的怜惜之情。
即便是到了现在,再回想起曾经见过的那一幕幕无限重复的场景,这种莫名的感情,依旧存在。我曾天真地以为,仅仅凭着这些,再加上自己贪婪的求知欲,我便可以无所谓自己是否真的对秦雪鸢有情。
我幻月从不信命,特别是当我死而复生之后,更是深刻地体会到了命理的扯蛋性。所以,我更是不信所谓的“命中注定”,我完全不信“缘分”这回事情。
可是,到底还是只有我自己的心里最清楚,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全部的思绪,都已被某个丫头独占,每每想到那个婚约,我都会不自觉地想起这个毫不相干的丫头,而一想起这个丫头,我便会开始抵触这个婚约,然而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我又不得不继续逼迫自己强行履行这个婚约。
于是,我便死死地被自己困进了一个痛苦的循环,且这一困,便是十多年。
“虽然一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当初非娶我不可的原因,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是迫于无奈,这个,我一直都知道。所以,从最初开始,我就没有奢望过你会正眼看我一眼。随便是谁都好,不论你心中真正喜欢的人是谁,我都可以视而不见,可为何偏偏就是她?”
除去前任无月楼楼主过世,和无月楼被毁这两件事,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秦雪鸢情绪失控。她一直都是个没有大喜大悲的人,突然像这样毫无预兆地冲我大声吼起来,让我不得不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已经将她伤了个彻底。
“为什么一定要是她?我秦雪鸢,到底哪里比不上她月婉滢?!明明她从小就一无是处,不会降妖,不会除害,可偏偏师傅就是没来由地喜欢她,我一直都对师傅言听计从,自认捉妖的本领也不会比她差多少,即便是肤浅到单单论长相,我也不见得不如她。可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眼里,都只看到她?”
秦雪鸢崩溃地对我说了好多好多,但我并没有听到太多的内容,因为我不懂,什么叫“偏偏师傅就是没来由地喜欢她”?
我对她,或许真的过于残忍,一般情况下,只要是个有点儿男子汉气概的人,都应该会为如此美人的哀伤神情所动容,再不济,至少也该在此时,毫不吝啬地献出自己宽大的臂膀,给予她或多或少的安慰。
但我没有。
我忽略了所有可以缓和我们俩之间的可能性,省略了所有可以安慰她的语言,只急切地问道:“小婉滢明明告诉我说,你们的师傅一点儿都不喜欢她,怎么这事儿到你这里,就完全变味了?”
秦雪鸢也不介意我的无情,只是冷笑着摇了摇头,表情很是无奈与不屑。
她说:“不是我自负,她是真的比不上我。看,她一直都是那么迟钝,连‘喜欢’和‘厌恶’都根本分不清楚。”
我有些不满她对小婉滢的鄙夷,皱着眉冷冷地问了句:“到底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或许所有人都和婉滢一样,以为师傅最讨厌的就是她。但是我心里清楚得很,师傅平时对她的冷漠和厉色,只是因为想要保护她。婉滢和我们不一样,她的心底过于纯净,容不下杀戮和血腥,所以,即便她对捉妖之道天赋异禀,也一直都不愿意融入到我们的降妖队伍中来。师傅当然也是默许了她的这份纯真和善良,所以才会时常在我们面前训斥她、排挤她,目的,也不过是想要造成她讨厌婉滢的这一假象,好以此来消除我们中某些人对她的嫉妒,从而达到保护她的目的……”
我似乎是有些明白秦雪鸢的意思了。
小婉滢的善良便是她最大的弱点,我也曾亲眼见过她被人欺负的场面,所以,对于秦雪鸢道出了这一缘由,我几乎可以感同身受。
那么,或许将小婉滢赶出无月楼,也是那位已逝楼主的可以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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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雪鸢还在说些什么,我也没有去多听,只知道大概也就是在阐述她们的师傅是有多偏袒小婉滢。
我自顾自地暗自思忖着,当日的那一纸遗书,将小婉滢赶出无月楼的这一安排,似乎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老楼主一心护着小婉滢,就连自己死后,都为她安排好了一条出路——虽然小婉滢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自责,说若是自己没有离开无月楼,或许就可以挽救这一切。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她没有离开无月楼,那么,现在的遇害名单中,会不会多出她一个?
至此,我被自己的此种想法,吓得直冒冷汗,顷刻间,背上的衣裳已经全然湿透。
还有,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突然想到,这位已逝的“神秘”楼主,会不会有着某种未卜先知的能力?也就是说,她会不会是因为已经算到了无月楼将有此一劫,出于对小婉滢的保护之意,所以,她在会趁早就将小婉滢赶了出来?
这种想法就显得有些玄乎了,我狠命摇了摇头,及时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我回过神来,发现秦雪鸢也已默不出声,脸上的悲恸虽已退去大半,眼角却还有着清晰的泪痕。
我长长地出了口气,终是不忍,抬手抹去了她下颚之上残留的泪水。
我的手,触及到她脸庞的那一瞬,她还是不可遏止地露出了一抹惊讶之色,虽然她已极力想要去掩去,终还是逃不过我的眼睛。
给人以希望之后再扼杀,比从一开始就让她绝望,还要来得残忍。
“婚约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你我从此只是陌路。无月楼一事是我的错,我不否认,但我并不想因此而背负上照顾你的责任。你一直都是那么**和坚强,相信不用多久,你便能重新振作。没有我,你也能过得很好。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我的话,你能过得更好。对不起,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对你说的三个字。”
她看着我,安静地听我把这些毫无人性的话说完,表情几乎是没有变过,完全没有讶异之色,应该是早就猜到了会有如此结局。
也好,有了思想准备,也不至于会太过受伤。
“走吧。”我反手指了指屋内的方向,“那里还有一堆人等着我们呢。”
“等一下。”
我转身欲走,却在刚迈开步子之际,被秦雪鸢攥住了手。
我也有血有肉,再冷酷也会有个底线。我不想再见到她满是愁容的样子,可她为何还不死心?
“别说了,我决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改变。”
我感觉到自己被她捉住的腕上,在我说这话的瞬间,被加重了一丝力道,但也仅是一瞬,之后,我听到身后传来了秦雪鸢的话,言辞间的情绪,已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你误会了,我是想问,里面那个人……就是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人,他是谁?”
我闷声叹了口气:“如果我说,那个人就是灭了你无月楼上上下下,包括你师傅在内几十口人的凶手,你会信吗?”
我的手腕上,擦过一片冷空气,我意识到,秦雪鸢已放开了我的手。
我又回过身去看她,不出所料地,见到了她惊愕的表情。
“那你……和他……”
她显然是被我的话怔得不轻,连话都开始说不利索。
但是我基本上已经能猜到她想说什么了,她是想问,我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们两个人的样子竟会是如此神似?
我摇了摇头:“我也无法向你解释清楚,他的样子为何会跟我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我和他,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他就是妖王幻月?”
我佩服秦雪鸢异于常人的冷静,虽然我还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信了我的话,但听到自己的仇人就近在咫尺,还能冷静地问出这句话来,仅凭这一点,她秦雪鸢,就值得我佩服。
“他是叫幻月。但他不是妖王。”
这话说出口,差点儿没把我自己给梗死!那王八蛋为什么一定要叫“幻月”?
我看着秦雪鸢若有所思的样子,有些迟疑地问了句:“你……相信我的话么?”
“信。”
她回答地如此爽快,几乎不带半点犹豫,这反倒让我更为压抑。
“谢谢。”
她听了,冲我淡淡地一笑,很纯粹的微笑,未曾参杂任何不悦的情绪。
我有些愕然,见她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禁不住问道:“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想。”
“那为何……”
我伸手指了指地面,秦雪鸢是聪明人,自然也立刻了然,笑着反问我一句:“为何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是吗?”
我点了点头。
秦雪鸢看着我,又看了看我身后屋内的方向,说道:“你早就知道他是灭我无月楼的凶手,却在我们之间的赌约仍旧生效的时候,没有取他的性命,我相信,你一定有着你的理由或无奈。”
我突然有些替她感到惋惜。
任你秦雪鸢再刚毅,这一刻,也一样只是个傻丫头。
“我说过的,只要你想,我可以单方面继续履行那个赌约……”
“不需要。”秦雪鸢拒绝地很是干脆,完全不给我留一丝反驳的余地,“我信了你的话,所以我不会再去深究你和他之间的关系。但是既然你已决定暂且留他一命,我听你的便是。既然当初你敢对我许下誓言,说能替我报仇,那么我相信,只要你乐意,随时都能送他上路,所以不急于这么一时半会儿。而且……”
她说到这里,有些尴尬地欲言又止,看着我,样子很是委屈。
“而且什么?”
秦雪鸢转过身去背对着我,然后才能将断掉了言语继续下去:“你和婉滢外出期间,我有听说他和婉滢之间的关系……所以,我知道他对于婉滢来说的重要性。而婉滢于你,也是非同一般的存在,就算是为了她,你也不会轻易动手的,不是吗?”
有时候,一个人过于聪明,往往会被自己的锋芒刺痛自己的心,一如此时的秦雪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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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秦雪鸢的这一看法,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不否认,当然也不承认。
秦雪鸢似乎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等到我的回答,说完这番话之后,转过身冲我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径直绕过我身边,回屋去了。
她与我擦肩的那一刻,我与她有一瞬的四目相对,刹那间,我的脑海中,竟莫名地冒出一个念头:我真的好没用。
我接到了她看向我的眼神——明明是受伤的是她,明明罪不可赦的人是我,可偏偏她的眼神中,竟有着些微明显的安慰意思。
我不是神,我没有强大到做了亏心事还能毫无悔意。但我自认,在她秦雪鸢的面前,我已是尽可能地做到喜怒不言语表,结果到最后,我拼了命想要掩饰的歉疚之情,却还是在她的聪敏之前功亏一篑!
突然,她的笑,让我无地自容。
我就像一个作案时被当场逮住的罪犯,低着头提心吊胆地跟在她身后,颤颤微微地进了屋。
漠尘这厮不见了,不知道是去了哪里,屋里只剩下小婉滢和那个冒牌货。原本摆放桌子的位置上空空如也,但是椅子还是在原来的位置,而他们俩则就是在那里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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