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彤弓耸了耸鼻子,打断了他的话,接口说道,“岁月容易老,时光不待人。珍惜当前好韶华,莫等蹉跎叹无成。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等等等等,是与不是?”
丞烟农道,“殿下知道最好。”
司马彤弓却翻了翻白眼,说道,“可是太医大人,我做的可不是无聊的事情呢!”
丞烟农道,“殿下,你哪次不是拿下管来寻开心,闹着好玩呢?上次你说你头痛难忍,传得我来,结果居然只是要我跟你遛狗;然后再上回的上回,你说肠胃不舒服,可是我巴巴赶来,你却要我做的是什么呢?你居然叫我跟你斗蛐蛐儿玩!这回呢,又是什么情况呢?这就是你的正事吗?欸,我都不想再跟你理论了!”
彤弓脸上一红,却强自叫道,“方才我就是浑身不舒服嘛,只是等到你来了,我才突然就变好了的。太医,你若是再陪我吃完这些糕饼,我一定不再烦你了。”
丞烟农被他缠得无奈,只好说道,“吃完就放我走是吧?”
“嗯,那当然了,我以大皇子的名节保证。”彤弓言之凿凿。
“但是那太多了,下官食量又极小,吃不了那么多。”丞烟农说道,“下官吃一片之后就走。”
“可以可以。”彤弓见太医肯了,就喜孜孜的亲手为他分饼。一边看着他喝,一边忍不住去瞄窗外。
倒是丞烟农见他没有定性的样子,吃饼的时候,出于职业习惯,忍不住嘱他披衣穿鞋,谨防着凉云云,又是好一番啰嗦。
一会儿吃完了那块饼,丞烟农站起身来,说走就走。
彤弓眼珠一转,突然叫道,“哎哟,哎哟,太医啊,快来看看,我这又怎么回事了啊,我这里怎么突然又疼得厉害了?”
丞烟农过来一看,知道他又在弄鬼,就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殿下,你这回倒真是有点问题了。”
彤弓倒反而意外,说道,“有什么问题啊?”
“糕饼的问题。殿下。”丞烟农一本正经地回答。
“糕饼的问题?这是什么问题?”彤弓心里有点惴惴不安,“该不会很严重吧?”
“无疑会很严重。但是殿下这病情况又十分特殊,只要下官再多吃一块糕饼,就又会自动恢复的。所以殿下也无需过分担心。”
彤弓这时方知太医是在笑他,撇了撇嘴,笑说道,“既然如此,太医不妨为了彤弓的病,再多吃一块糕饼吧。”
“殿下的盛情,下官心领。只是下官体质不宜多吃这种甜腻物品。糕饼味虽鲜美,但是含糖太多,对人之肠胃不利。所以也希望殿下节制食用为好。”
丞烟农说罢,无论彤弓如何挽留,都只是推说有事要走。
彤弓一时急了,冲到门前,一把将房门关上了,自己张开手臂,将身子靠在门上,把去路严严实实地堵住了。
丞烟农脸色一变,惊怒道,“殿下,你这是要做什么?”
彤弓正要说话,外面宫人通报道,“启禀殿下,皇太女司马稷在外求见。”
彤弓顿时笑逐颜开,说道,“终于来了呀。”
丞烟农正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高兴,正要坚请要退避,却将彤弓把手一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丞烟农不知他要弄什么玄虚,可是现在皇太女就在外头,他也不敢喧哗惊驾,只好闭口不言。
却听听彤弓轻轻笑道,“太医,皇姐来探看我的病情了。我和她多日未见,她必定有不少话儿跟我说起,你若站在旁边,肯定不方便她说体己话,不如和我一起到榻上躺着吧。”
也不管丞烟农答应还是不答应,连推带扯,硬是将他塞到榻上,用帐幔遮盖得严严实实。
丞烟农把头乱摇,低声道,“下官如此躲在殿下的卧榻之上,若教他人得知,却成何体统呀!”
边说边要挣扎跳出床榻,另觅藏身之处。
彤弓却笑道,“太医呀,没有任何地方比我这大床更安全啦,我皇姐她是绝不会来掀帐子的。但你如果继续这般大呼小叫,那就难说得很了!”
却轻描淡写,几下就把丞烟农的挣扎按住,动弹不得。
这司马彤弓虽是大皇子,但性子桀骜不驯,平日又爱舞枪弄棒,拳脚功夫精熟。这丞太医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而已,手上无力,肩不能扛,哪里抵抗得过?只是徒劳地挣扎了几下。
彤弓不耐烦了,一手将他死死按住,一手拖了被褥将他整个儿都盖住了。
二人正在纠缠,皇太女司马稷这时却已到门外,见房门紧锁,当下唤道,“彤弓,彤弓,你怎样了?竟将房门也关上了?”
丞烟农听了大吃一惊,那里还顾得挣扎,只恐自己出声,忙用手捂住了口鼻。
彤弓得意之极,嘻嘻一笑,压低嗓门道,“丞太医啊,你现在若要敢要出来,我就不拦你了。”
丞烟农只顾掩住口鼻,哪里还敢应口?彤弓却一溜下榻,口里答应着皇姐,跑去打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丞烟农更加不敢动弹,连呼吸也开始细声细气地了。
皇子彤弓和皇太女司马稷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回来。
却听司马稷道说道,“听说你病重,书房都已有好几天没去了,怎地不好好休息,现在又起来了乱跑?”
一句话把丞烟农听得心脏砰砰跳着,只怕司马稷这时掀开锦帐,发现他躺在皇子的床榻之上……
彤弓笑道,“不碍事,丞太医刚刚来看过我,开了一些安神的药物。我服用了之后,刚刚关上房门躺了一下,这时感觉好多了。”
皇子一面说,一面亲自动手,替司马稷端了个锦绣坐墩。
司马稷点头道,“虽然如此,你还是应当注意好生休息,不要到处乱跑,当心一个不留神,病情刚有起色,就又加重了。”
皇太女说着,就在绣墩上坐下了,却把双脚踩踏在了皇子榻前的踏板之上。
丞烟农伏在榻上,透过锦帐的缝隙向外张看,正好看到司马稷的长裙的下摆露出一截脚踝,那上面有一块淡红色的朱砂记。
皇太女司马稷出生之时,脚踝便有一处浅红色的狭长印记,宛然如一页禾苗,因此皇上给她起了小名,叫作“红禾”。
丞烟农此际见到这朱砂的印记,将皇太女司马稷的细腻肌肤衬托得更加莹润如玉,从脚踝处升起,十分好看。
太医只觉得心头一阵慌乱,虽然屏声静气,呼吸依旧不能均匀。
彤弓在寝房里走来走去,一刻也不肯安闲,一会儿埋怨太学院教的东西迂腐陈朽,毫无新意,一会又说礼部的官员无聊透顶,总是给他灌输十分没劲的东西。如此喋喋不休,只把丞烟农听得目瞪口呆。
司马稷听他唠叨了半天,忍不住问道,“彤弓,你前不久也行了簪礼了,都是快出阁的人了,毛毛躁躁的脾性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啊?”
彤弓笑道,“皇姐的夫君都还没有着落呢,我的事儿那就更早啦!”
司马稷淡淡说道,“你瞧瞧,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难道我一日未曾选皇女夫,你便也要一日不出嫁么?”
彤弓淡淡的道,“我现在可还没有丝毫要嫁人的想法。”
想了想,忽又说道,“听说学士郑逸的弟弟顶好的一个人,我前回特意也去看过一次,人长得还当真不错,可就是骄傲得很,似乎他把眼睛都长到头顶去了。那郑逸也将他藏得厉害,最近也不大带他出来了。大家都说他已选好好了人家,大概是不愿送进宫里来的了。”
司马稷笑道,“你难道当真是留心人家的弟弟吗,我看你只是借着这名头,其实真心是去看人家姐姐的吧?”
彤弓把嘴一撇,说道,“皇姐,你就会存心调侃我。”
司马稷眉毛微微皱起,说道,“皇弟,你偷偷溜出宫的回数太多了,竟也学会了满嘴民间村言俚语回来。这些若是被皇阿母知道了,肯定又会将你狠狠责罚一番!”
彤弓笑道,“放心吧,皇阿母宠我还来不及呢,又哪里舍得责罚我啊?”
“你现在大了,她大约是不会罚你了。不过你若继续让她头痛的话,她就会早早地把你嫁了,眼不见为净,却也省事省心。”
一讲到要将他嫁人的话题,彤弓倒真的是有点担心。赶忙转移话题,说道,“皇姐,关于你的太女夫的问题,皇阿母说的那些人选其实都不大好。彤弓这里倒是见到有一个人挺好的。只是这个人由于离得太近了,皇姐居然一直不曾留意到。”说罢,将一双眼睛只管瞧着司马稷,等她发问。
司马稷知道他的心思,因此故意不问,一副你若不说的话,我还不想知道的架势。
彤弓毕竟沉不住气,说道,“说起那个人,虽然家世不算显赫,却也有毕竟有百年多的基业,况且这宫廷内外,文武百官的药剂都由他家掌管,但这一点,就很是厉害呢!”
榻上丞烟农听到此处。只惊得满头都是冷汗。
果然皇子彤弓接着又说道,“我说的这个人官阶目前虽不甚高,可是年纪轻轻的也已到了从五品,加上跟我性情相得,人品更是一等一的没话可说。皇姐若是娶了他,往后别说有个什么小病小痛,就是有人蓄意谋害,却也休想有机可趁。”
司马稷笑道,“听你说了半天,你说的这个人可就是本朝的男太医丞烟农?”
榻上的丞烟农听到自己的名字竟被司马稷念出,哄地一下,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彤弓含笑点头,说道,“不错,就是他了!原来皇姐也不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嘛。”
司马稷却说道,“选夫之事,我自有计较,不必皇弟你替我操心。你若再这般张扬,让诚皇女拿捏住你的把柄,在皇阿母面前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皇阿母肯定反会过来说我,你便是给我添麻烦了。”
彤弓愕然地看着皇姐,却听这皇太女一声叹息,说道,“皇阿母最近因为淮南王与媚皇君一事劳烦成疾,我们不可再生出事端让她恼火了。皇弟,你听我的,有时候一动远不如一静。我们还是不要做小动作,静观其变反而最好。”
司马稷说完之后,让彤弓自己多多珍重,然后起身出门而去。彤弓还想多说几句,怎奈皇太女已经去得远了。只得跺了跺脚。掀那锦帐,放丞烟农出来,笑着说道,“丞太医啊,你都听到了吧,其实我皇姐她可不是不要你,只是皇阿母最近烦心事特多,她出于一番孝心,所以这事还是日后再说吧。”
丞烟农脸色沉重,听他说了一大串,却不回答,只是略略整顿衣冠,对着明显热心过度的大皇子深深鞠了一躬,告退而去。
皇太女司马稷和皇子司马彤弓同父所出的亲姐弟,皇君本极受当朝皇帝庄帝宠爱,只是生出彤弓之后因为难产,身体从此便垮了,一直缠绵病榻,不能侍奉君王。庄帝之后便渐渐移爱,宠爱起了那媚皇夫司徒研。
这媚皇夫司徒研外貌美艳,性格却很刚强,是一个非常有手段的人。他恃宠培植自家势力,使河阳一族的势力在京都日渐茁壮,又刻意培训自己所生诚皇女,使她精通琴棋书画、弓马骑射,大投庄帝之所好。
庄帝对他父女恩宠日隆,甚至远远超过正室皇君。这皇君本就不是善于玩弄权谋的人,被庄帝冷落,也只是恨自己身子不争气,加上又担忧被媚皇夫父女欺负,终日忧烦,病情越发严重,竟在前年不起,终于撒手人寰。
皇君之位空缺之后,媚皇夫百般讨好,用尽各种手段,一心只想登上皇君正位。庄帝顾及若扶媚皇夫上位,对朝局影响太大,所以一直未曾正式举行册封仪式。
只是媚皇夫因为专宠,俨然已经是后宫之首,风头一时无俩。其家族河阳一脉纷纷入朝担任要职。加上诚皇女文武双全,深得庄帝欢心,自然也是日益器重。朝中文武百官都探得风声,大多开始投向诚皇女势力那边,就算较为稳重即便按兵不动,却也难免暗送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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