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夜,辞旧迎新,骚动了一个多月的长安城终于是彻底欢腾了起来,独孤伽罗一行人也早早进了宫,去感受那例行公事般的热闹。
年宴尚未开始时,人们便就近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闲聊,独孤伽罗则是闲得无聊。
独孤善和独孤穆因为已经有职位在身,所以就按着官阶坐到远处去了,跟在独孤信身边占着嫡子位子的就是独孤藏。独孤伽罗的两个姐姐都嫁了人,是正妻夫人,倒也进宫来参加皇宴了,只是也都坐在自家夫君身侧,连问候都只能靠眼神。独孤伽罗与两位姐姐并没有跟哥哥们那样亲昵,故而也没主动上前搭话。
左右两边倒也坐着别人家的娘子,只不过一边是称得上水火不容的贺兰心,另一边的则一直垂着眼死盯着自己面前的酒杯,无半分交谈之意。
因此种种,独孤伽罗简直要无聊死了。
既然没有人一起玩耍,那就自己玩耍吧,毕竟距离开宴还有大半个时辰,干耗在这儿她一定会闷疯了。于是独孤伽罗让洛容去向宫女讨了五个琉璃杯子。
这也就是卫国公家的七娘子开口讨,若换了别人,别说五个,那是连一个琉璃杯子都要不着。
独孤伽罗倒是没想那么多,拿到了五个琉璃杯子,就依次往里注水,都加完了水,独孤伽罗就提起了两根筷子,跃跃欲试。
从第一个到第五个依次敲了一遍,听着那叮叮咚咚的声音,独孤伽罗眯起眼睛笑得更开心了。
有段时间没把水杯当乐器来玩了,她这水量拿捏地还挺准的嘛。
自夸一番,独孤伽罗选了一首简单欢快的曲子,叮叮咚咚地敲了起来。
有的时候,一个人玩耍比跟其他人一起玩耍更加快乐,也更容易专注。
越敲下去,独孤伽罗的手法就越娴熟,那叮叮咚咚的声音连成一串又一串,灵动欢快又清脆悦耳,听得人心情大好。心情一好起来,独孤伽罗就玩得更投入了,手上越来越快,敲打出的声音也越来越清脆响亮。
让人心烦意乱的喧闹中突然挤进一丝不和谐的声音,这声音还犹如清泉冷水一般清凉入心。
最先注意到这声音的自然是独孤伽罗身边的人,这些人注意到了,于是安静下来侧耳倾听,紧接着坐得再远一点的人也听到了,安静下来细细分辨这是何种声音……安静的范围逐渐扩大,这大殿里便渐渐只剩下了独孤伽罗敲出的这叮咚声响。
独孤伽罗兴致高昂,一曲罢了便接上另一首,将自己弹过的琴曲统统回想一遍敲成另一种旋律,听着那些完全变了样儿的曲子,独孤伽罗乐不可支。
可玩着玩着,独孤伽罗就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事情。
为什么方才还熙熙攘攘的大殿里好像突然没有声音了呢?难不成是陛下来了?
独孤伽罗被自己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倏地停住,表情慌张地抬头径直望向龙椅。
龙椅是空的。
独孤伽罗松了一口气,可随即这口气就又提了起来。
怎么好像所有人都在看她?
独孤伽罗环顾四周,发现还真是所有人都在看她。
“呃……那个……嘿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独孤伽罗心虚地傻笑。
一殿的人被逗得哄堂大笑。
“独孤公的这个女儿可真是个活宝!小时候就闹腾,长大了还闹腾!竟还敢拿陛下的琉璃杯子来玩。”梁国公侯莫陈崇大笑着调侃道。
独孤信笑得一脸骄傲,却摇头无奈道:“这丫头是被我给宠坏了,到哪儿都敢放肆。”说着,独孤信扭头瞪了独孤伽罗一眼。
独孤伽罗缩缩脖子,吐了吐舌头。
侯莫陈崇回道:“这算什么?我鲜卑儿女,就该放肆!”
“梁国公言之有理。”
一听到这声音,大殿里的所有人立刻起身,而后向着龙椅的方向跪拜:“恭迎陛下。”
“起吧。”皇帝抬手虚扶,视线却是定在了独孤伽罗的身上,“早就听闻卫国公家的七娘子活泼俏丽,灵动可人,奈何满长安城的人都认得七娘子,独朕一直没机会瞧一瞧这名满长安的七娘子,今日总算是叫朕给见着了。”
“陛下谬赞。”独孤信赶紧谦虚一下。
皇帝微微一笑,龙行虎步地走到龙椅前,转身坐下。
跟着皇帝一起来的宇文邕和宇文护也各自坐到位置上。
皇帝依旧看着独孤伽罗,问道:“七娘子方才所奏之乐,就是用你面前那琉璃杯和筷子敲打出来的?”
“回禀陛下,正是如此。雕虫小技,让陛下见笑了。”独孤伽罗硬着头皮走到大殿中间,跪在皇帝面前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恩,倒是有趣。你奏的是什么曲子?”
独孤伽罗嘴角一抽,道:“并不是什么曲子,玩闹罢了。”
“恩。”皇帝似沉吟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去给朕也取五个琉璃杯来。”
独孤伽罗心里一咯噔。这是皇帝也要试着玩一次?那也就是说,皇帝若是不会玩,她还得近距离指导一下?
独孤伽罗立刻开口道:“启禀陛下,这琉璃杯里是要加适量的水才能奏出宫商角徽羽五音,一时半会儿也调不准,不若……臣女斗胆,希望将自己方才已经调好音的五个琉璃杯献与陛下,以愉陛下。”
“哦?竟还有这样的学问?恩……那就依你所言。”
皇帝话音一落,就立刻有宫女取走了独孤伽罗桌上的五个琉璃杯,还小心翼翼的,生怕手不稳让那杯子里的水溅出来。
得了杯子,皇帝就兴致勃勃地玩了起来,可没玩多久,就被宇文护打断。
皇帝让人将那杯子收了起来,说了些感恩朝臣的话,便宣布开宴。
回到位子上,独孤伽罗暗道以后再也不随便玩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