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之后,生活一如往常:杨坚每日清早依旧会让自己的八哥去给独孤伽罗送一枝桃花,独孤伽罗也依旧每日都会折下一朵做成装饰;杨坚每日在京兆府办差,总是被同僚打趣要得一个不安分的娘子,独孤伽罗常随崔氏走朋访友,每次都被调侃要嫁一个会疼人的郎君。
只是上巳节那夜杨坚护送独孤伽罗回帐子时的百般温柔千般体贴不知为何在长安城里传开了,且越说越离谱,原本也是很多男子常做的事情,却愣是将杨坚捧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的绝好男人,以至于杨坚的行情骤然上涨,哪怕他将要成亲的消息已广为人知,哪怕他与独孤伽罗之间的故事已经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被编排出了三五个版本,热情的娘子们也不放过任何一个结交的机会,丢个帕子、送个香囊都是不入流的手段。
而这一年杨坚与独孤伽罗两人的生辰也是办得极为盛大,一个行了冠礼,一个则完成了及笄之礼。
全长安的人都知道,这是在为两人的亲事做准备,看两家准备周全的样子,怕是只等圣旨一下,杨家的聘礼就要送到独孤家去了。
万众瞩目中,皇帝终于颁了圣旨。
与父母兄弟一同跪在卫国公府的前院,独孤伽罗原本以为自己不会紧张,毕竟这婚事是早就定好了的,她与杨坚也十分熟悉了,如今颁下一道圣旨,也就跟领证是一个意思,走个官方程序。可跪在崔氏的身边看着前院地上的青石板,独孤伽罗紧张得心跳加速。
宣旨的人见所有人跪好了,便抖开了圣旨,感情丰富抑扬顿挫地读了起来:“……兹闻卫国公独孤信之女独孤伽罗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特赐婚于辅城郡公宇文邕,择日完婚。钦赐。”
语毕,院子里却是鸦雀无声,独孤家上下全都傻眼了。
独孤信抬起头来看着宣旨的人,疑惑地问道:“这圣旨是不是弄错了?小女是要嫁给陈留郡公府的长子普六茹坚的,怎么会是赐给辅城郡公?”
“卫国公说笑了,这可是圣旨,陛下亲自写的,哪里错的了?下官也该给卫国公道喜,辅城郡公虽只有郡公之爵,可也是龙子,令千金有福啊!快接旨啊。”
既然圣旨没错,那他就是被陛下摆了一道?独孤信心生怒意,腾地就站了起来:“我要进宫去一趟,这旨等我回来再接!”
“卫国公,万万使不得!这不接圣旨可是藐视皇威,您就这样入了宫去,定是要惹龙颜大怒啊!”那人赶忙拉住独孤信,好言劝道,“卫国公您求这个圣旨也有些时日了,如今陛下是个什么意思,卫国公您还不知道吗?而且陈留郡公那边的圣旨也送去了,您要么先接下圣旨看看陈留郡公是什么反应?”
“本将军做事,还要你来教?!”征战多年留下了习惯,独孤信一旦发怒就爱自称将军。
“卫国公,使不得啊……”
“阿爹,”独孤伽罗突然直起身子看着独孤信,明明是看着独孤信的,眼神却有些恍惚,“接旨吧。”
“伽罗?”
“小妹?”
独孤信急道:“伽罗,这圣旨若是接了,你与普六茹家的那小子就……”
“阿爹!”独孤伽罗厉喝一声,“我与他如何那是我们两个的事情,可这抗旨之罪,咱们家承受不起,阿爹,信我,接吧。”
独孤伽罗还理不清事情的原委,她还搞不懂明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为何突然就变了,可独孤伽罗唯一可以确信的,便是这圣旨不能不接,接了,他们可以从长计议再寻转圜的余地,可若不接,抗旨的罪名压下来,独孤家就完蛋了。
“伽罗……”独孤信挣扎半晌,还是从宣旨那人手上夺下了圣旨,怒吼一声,“滚!”
那人自然也不敢多呆,圣旨一脱手就逃了。
独孤伽罗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吓得身边的独孤善几人都围在她身边。
独孤伽罗走到独孤信面前,勉强笑道:“阿爹,这圣旨能放在我这里吗?”
独孤信毫不犹豫地将圣旨递给了独孤伽罗,忐忑地问道:“伽罗,你打算如何做?”
独孤伽罗接下圣旨,摇头笑道:“不知,且容我想想。”
说完,独孤伽罗就握着那一轴圣旨,缓步离开。
独孤善几人立刻就要跟上,却被崔氏拦住了。
“你们等等再去,让她一个人呆会儿。”崔氏看着独孤伽罗的背影,心疼不已。
理所当然的,这件事情迅速在长安城里传开,再掀热潮,卫国公家的七娘子原本是要嫁给普六茹家的长子,如今却许给了皇子出身的辅城郡公,原定要娶独孤七娘子的普六茹坚却将变成贺兰心的夫婿,许多人都在猜测皇帝的用意,更有不少人替这两人心急,可作为当事人,独孤家和普六茹家都异常安静,只是安静过头了。
打从接了圣旨那天起,卫国公就告了病假,接连四天没有入宫,所有政事一概不管,哪怕是有急需解决的问题被送上了门,卫国公也概不见客。同样告假的还有独孤家两位初入仕途的郎君。
陈留郡公府也是十分安静,安静地不接待贺兰家来客,安静地不送聘礼,就仿佛将有喜事的并非陈留郡公府。
这样的安静却是坚定地表明了两府的态度,而皇帝不知是不是自知有愧,竟也一直没有出面调和。
第五日,侯莫陈芮终于是按捺不住了,拉上于翼就去了卫国公府,见到脸色苍白的独孤伽罗的瞬间,侯莫陈芮愤怒地砸烂了一张桌子。
“小伽罗,你等着,哥哥这就去找宇文邕去!”话音未落,侯莫陈芮就气势汹汹地往外冲。
“你等下!”于翼眼疾手快地拉住侯莫陈芮,“别给七娘子找麻烦,你先坐下来。”
见这两人都是一脸担忧,独孤伽罗笑了。
“侯莫陈哥哥先别生气,坐吧。洛容,给两位哥哥上茶。”
“小伽罗……”见独孤伽罗虚弱无力的样子,侯莫陈芮心里难受。
见了侯莫陈芮那副神色,独孤伽罗忍俊不禁,道:“侯莫陈哥哥别担心,只是这几日都在想法子,没睡饱罢了。”
“你有法子?”侯莫陈芮立刻两眼放光地看着独孤伽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