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一天,陈文东收到了周彦焕的密信,信中并不涉及军情机密,通篇都是对他的担心和思念。(起笔屋最快更新)提及这次剿匪,周彦焕对他以身犯险的行为深表抗议,并严厉禁止同类事情发生。
陈文东看完之后,抬手将信烧成了灰烬,如果信中的内容外泄,造成的影响肯定不比泄露军情小,他更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接下来的行程很顺利,张长老如期完成任务,商部的人要回恒河洲复命,陈文东的去向也成了问题。张长老的意思是,让他一起回恒河洲,但陈文东却并不想回去。
私下里,张长老对陈文东颇有微辞。
“你和大王的事总要想办法解决,这么逃避下去就能解决问题吗?你在外面漂泊倒无所谓,可孩子们怎么办?他们现在正是学文习武的好时候,耽误了以后想补都补不回来,你也得给孩子们考虑考虑。”
陈文东苦笑,“张长老,你说得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可是恒河洲无论对我还是对孩子来说,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回去岂不是更难过?”
沉默了片刻,张长老又道:“不管怎么说,孩子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你要是不想回恒河洲,就去暗阁的总部益城吧,那里是暗阁的势力范围,起码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陈文东思索片刻,便答应了下来。张长老说得没错,他不能因为这些琐事耽误了孩子们的课业,换个环境未尝不可。
在外面走了这么长时间,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一直无法左右自己的生活,总有各种原因让他妥协退让。现在想来,情势所逼是一方面,他自己用情太过,优柔寡断也是一个主要原因。
以前,他对周彦焕用情至深,总是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结果到头来弄得自己满身伤口,一心疲惫,现在他想要抽身离开,周彦焕却又开始死缠烂打。或许周彦焕真的有苦衷,或许是周彦焕真的年少无知,看不清自己的感情,但伤害既然已经存在,他又怎能不介怀?
既然周彦焕可以利用他的感情,让他殚精竭虑,出生入死;现在他利用周彦焕的感情,寻求一种自己想要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可以?
上一世,他是一个商人,在商场上打拼了半辈子,除了赚钱没别的特长,但在这个时代,经商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商人社会地位低下,不受人尊重,甚至会影响子孙后代。陈文东思来想去,觉得弄点田地,当个小地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明白之后,陈文东就跟着张长老去了益城,买了一座三进的小院子,带着儿女住了下来。张长老在益城只住了一晚,就起身去了恒河洲,陈文东也开始在城内打听起教书先生和武师傅的信息。
对于这里,陈文东还是很满意的,虽然这里是暗阁的总部,但从外表看这里只是一个普通小县城,和其他地方并没有区别,要不是张长老告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里是暗阁的大本营。虽然城内大部分都是暗阁的人,但也正因为如此,这里才更安全,也更能让周彦焕放心。
益城离恒河洲只有两天的路程,周彦焕要想来找他,并不费事,但同样也不可能太频繁,陈文东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周彦焕的崛起有目共睹,按照各方实力来说,他统一中原,君临天下的可能性最大。陈文东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民,想要跟周彦焕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做对,那基本是自取灭亡,即便他要远离周彦焕,也不能触怒对方。
现在这样,离得不远不近刚刚好,只希望有一天,周彦焕能耐心耗尽,然后将他淡忘。若是总在周彦焕身边晃悠,又不回应他的感情,周彦焕只会越陷越深。
安顿下来以后,陈文东便带着孩子开始收拾宅院。家里的布局还算不错,但宅子里空空如也,既没有家具,又没有花草,实在显得有些寒酸。
陈文东将城里的商铺转了个遍,也没有买到合心意的家具,无奈之下,只能找到最大的家具铺子定做。
作为曾经的现代人,自然会有一些与众不同的要求。比如简约大气的衣柜,比如宽大的沙发,比如现代风格的大床……,陈文东摒弃了繁复的花纹装饰和帘帐,怎么舒服怎么来。
听了陈文东的要求,家具铺的掌柜一个劲儿的皱眉头,像这种情况,做好了还好说,要是做不好,既损耗材料,还影响名声,实在是划不来。
陈文东见掌柜要推拒,立刻又加了两成手工费,并许诺样式的问题,可以慢慢沟通。掌柜犹豫了一番,最终接下了单子,陈文东满意的一笑,便开始和家具师傅商量样式。好在师傅的领悟力不差,一切都还算顺利。
定好了家具,陈文东又找牙行买了个做饭的婆子。这是一名中年妇人,看年纪也就三十五六岁,原来的夫家姓李,因为生不出儿子,娘家也没人给她撑腰,这才被丈夫休弃,只能到牙行讨生活。妇人看着还算老实,陈文东决定先用一段时间再说,若是不合心意再换也不迟。
等置办好生活用品,文先生的事也有了头绪。来应招的文先生姓张单名一个旭字,看样子也就三十出头,留着两瞥小黑胡,穿着打扮虽然寒酸了些,但言谈举止十分得宜,给人感觉十分爽利,却又不失儒雅。陈文东和他聊了半晌,觉得他学问和品性都不错,便交了束修,定了下来。
两天后,又有人来应招武师傅,来人叫吴天豪,同样仪表堂堂,挑不出毛病,可正是这挑不出毛病,却让陈文东起了疑心。
看着武师傅,陈文东面露冷笑,“你和张旭都是暗阁的人吧?哦对了,还有李婶,你们都是暗阁派来的吧?”
吴天豪稍一愣神,赶忙辩解道:“老爷,您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什么明阁暗阁的,我又不是盖房子的。”
陈文东瞥他一眼,不屑道:“不用再掩饰了,我既然这么说,就是已经看出了破绽,你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
吴天豪收起脸上的憨厚之色,向陈文东行了一礼,正色道:“陈将军恕罪,在下也是奉命行事。”
陈文东让他坐下,轻轻叹了口气,道:“来的人不止你们三个吧?既然已经被我发现了,就不要再躲躲藏藏了。”陈文东抬高声音,对着空中喊道:“都出来吧!”
过了片刻,墙上人影闪动,又有八个人跳进了院子,他们齐齐向陈文东行礼,“陈将军!”
陈文东点头,“好了,咱们也算见过面了,你们自己找房间住下吧。”
几个人听完,都愣了一下,“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
陈文东冲着几个人呲牙一笑,平静道:“既然你们是奉命行事,我又何必为难你们?我这宅子虽小,可住几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这样咱们大家都方便,何乐而不为?”
几个人怔愣了片刻,显然没想到陈文东会这么说,等回过神来,又一齐向他道谢,“多谢陈将军体谅!”
陈文东摆摆手,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以后别这么多规矩,我可受不了。再说了,我现在只是一介草民,论官职还不如你们高,你们左一个将军,右一个将军,还对我行下属礼,算怎么回事啊?以后咱们就同等相处,要不然你们就别在这儿住了。”
“是!”几个人答应一声,刚要行礼,又齐齐停了下来。
见陈文东要回屋,吴天豪突然开口问道:“陈将……呃,老爷,您是怎么看出破绽的?”
陈文东瞅他一眼,接受了新称呼,“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们表现得太完美了,完美的有些不合常理。”
吴天豪和张旭等人立刻恍然大悟,懊恼不已。
陈文东笑着摇摇头,转身对李婶吩咐道:“李婶,你一会儿把房间收拾出来,缺什么尽管添置,我去给你拿银子。”
李婶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怎么能让老爷破费,这钱我们自己出。”
陈文东翻了个白眼,不容辩驳道:“这点钱我还掏得起,怎么说你们也是帮我干活,虽然没有工钱,吃住还是要管的。”
等回到房间,陈文东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去,只剩下满心的无奈。周彦焕在他身边安排了人,这他一直都知道,但心里明白是一会儿事,真正面对又是另一回事了。这让他觉得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后脊背更是一阵阵发凉,更让他进一步认清了皇权和身为臣民的无奈,虽然他这个臣民有些特别。
今天,陈文东把他们诈出来,无非是想让他们走到明处,就算要和这些人一起生活,也好过被人从暗中窥探和监视,尽管他也知道,这些人未必是全部。
事情过去之后,陈文东一家的生活步入正轨,吴天豪和张旭接管了三个孩子的教育问题,李婶依旧负责一日三餐和洗洗涮涮,而其他人则分别承担了门房、护院和随从的工作。
又过了几日,定做的家具也送了过来,陈文东验完货觉得还算满意,于是痛快的付了银钱。等家具摆放好,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古朴之中透着几分现代气息,繁复的雕花门窗映衬着简约的家具,颇有一种东西方结合的感觉。
虽然其他人都认为怪怪的,但陈文东却觉得这样很好,最起码住起来舒服。既然是自己家,当然要怎么舒服怎么来。
安顿好家里的事情,陈文东便开始往城外跑,他可是要做小地主的人,没有土地怎么行呢?趁着农闲,自然要多入手一些土地。
在外面转了半个多月,陈文东只买了二十亩地,这点地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少了。经过这些天的走访,他也发现,要想通过正常手段买地有些困难。土地是农家人的命根子,但凡能过得下去的人家,都不会卖地,这也从侧面说明,周彦焕的治下,百姓的日子还算不错。
正常渠道买不到地,陈文东又不屑去做土匪恶霸,着实有些苦恼。这天,他和张旭聊天的时候,无意中得知益城南面的山上盛产草药,这让他有了一些特别的想法。
山中盛产草药,就说明这个地区适合草药生长,那他要不要尝试一下种植草药呢?上一世刚刚创业的时候,他也贩卖过中草药,多少了解一点种植技术,虽然都是浅显的东西,但气候和土壤都适宜的话,成功率还是比较高的。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陈文东便按耐不住跑到山里考察起来,山下的村庄就有常年采药的人,山上的情况一问便知,他很快就摸清了山中的药材种类和分布区。
种植药材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要想见成效,最起码也要两年以上,所以陈文东只是做了规划,考察完之后,又开始到处购买土地。
年底的时候,他手里已经买下一百多亩地,也算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地主了。原本他打算得好好的,甚至连雇农都找好了,可一封书信却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
书信是周彦焕写来的,信中除了嘘寒问暖之外,还告诉了他一件大喜事,文广要成亲了。
文广成亲,他当然高兴,而且作为大哥,无论如何也要回去一趟,可一想到要面对周彦焕,他就觉得有些烦躁,心里还隐隐有些不安。
让陈文东意外的是,这么大的事,父亲和兄弟居然都没有通知他,他也理解家里人的想法,无非是担心他和周彦焕继续纠缠不清,可尽管如此,他心中仍旧酸涩不已。若不是他优柔寡断,家里人又何必这样畏畏缩缩?
眼看婚期就到了,陈文东也顾不上想东想西,他简单收拾了行囊,就带着三个孩子回了恒河洲。他们到家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三个孩子早就在马车上睡着了。
陈父打开门,一见陈文东,顿时就愣住了,“东儿?你怎么回来了?”
陈文东呲牙一笑,显得有些没心没肺,“爹爹,我听说文广要成亲了,你们怎么都不通知我呢?”
陈父瞪了他一眼,叹气道:“家里既然不通知你,自然是希望你别回来,你既然躲出去了,又何必再回来摊这趟浑水?”
陈文东握住父亲的手,安抚他,“爹爹,文广成亲我怎么能不回来呢?好歹我也是大哥呀。”顿了顿,陈文东又补充道:“爹爹放心,我没事的,再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除非我投敌,否则躲到哪儿都是一样。”
文广站在一旁,忍不住道:“爹爹,大哥,咱们还是进屋说吧,外面多冷啊。”
陈文东拍拍文广的肩膀,调笑道:“恭喜呀!弟妹是哪家的?长得漂亮吗?”
文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道:“王姑娘很好,是王大哥的堂妹。”
陈文东一挑眉,“王大哥?难道你是说王衍之?文广啊,那姑娘你真见过?小眼儿长得跟黑炭似的,啧啧,他的妹妹……”
文广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王姑娘很白净的!再说了,你和王大哥好歹也是朋友,你怎么能这么埋汰人?”
陈文东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陈父招呼人把三个孩子从马车上抱下来,小声呵斥兄弟二人,“还不进屋,都多大的人了,连个稳当样儿都没有。”
陈父体谅他们舟车劳顿,并没有多问,等陈文东和孩子们吃过晚饭,就打发他们睡下了。
第二天,父子三人叙完旧,陈文东就开始忙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