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求求你了,你就把我也带上罢!”听说顾岩要独自前往阳间后,徐腊对着他苦苦哀求,无奈顾岩完全不为所动,他对徐腊说道:“司里还有公务需要处理,你是下任的判官,我走后,这里的一切都要交给你了。”
徐腊瞪大眼睛,他在山间做惯了无忧无虑的小狐狸,要他守着这空荡荡的‘生死司’,他可耐不住寂寞。
“可我想跟着师傅一起到阳间去玩!”
顾岩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此次往阳间去,是有正事要做!”
徐腊听了这句话,生气的瞪起眼睛,他说道:“师傅你别骗我,你说的正事其实就是去找崔震山吧!”
顾岩把写好的日记与经书收了起来放回书架上,然后看着徐腊,对他说道:“我原本就无意隐瞒你,这趟到阳间去,我确实是为了找崔震山。”
徐腊见他直接承认了,气得在原地打转,他说道:“那个崔震山有什么好?他都已经投胎多少回了,师傅你就算到阳间去,还能找得着他吗?”
顾岩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是我的事情,跟你无关!”
说完之后,顾岩丢下气急败坏的徐腊,独自走出了内院。
自从得到冥君的准许后,顾岩并没有多耽误,他跟徐腊交待一声,便启程前往阳间。离开酆都鬼城后,顾岩赶往渡口,那摆渡的老翁默默的守着孤舟,从来不曾离开,他见顾岩来了,沉默的站了起来,等到顾岩上了船后,那老翁将手里的竹篙一点,小舟便离岸,照着一点灯火,在黑暗的冥川里行驶。
顾岩在过去的两百年里,曾无数次的搭乘老翁的小船往返阴阳两界,他从没见过老翁说话,但此刻,在这孤寂无边的冥川上,他似乎有股冲动,想找谁来倾述自己的心事。
“老翁,你说我能找到崔震山吗?”顾岩开口问道。
那撑船的老翁自然是一语不发,顾岩望着前方,眼前所见之处,到处都是漆黑一团,顾岩的心情很低落,仿佛自己寻找崔震山的道路也犹如此情此景一般。
顾岩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似的,他道:“可是不论结果如何,我还是要去找他,虽然我也不知道找到他又能怎么样!”
小船继续往前行驶,顾岩立于舟头,不再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几时,眼前能看到光线,阳间到了,小船慢慢靠岸,顾岩对老翁说道:“谢谢你!”
老翁一丝表情也没有,等顾岩上了岸后,他又是竹篙轻点,小船渐渐堙没在黑暗里。
顾岩朝着光亮而去,等眼前一片大亮时,他已然到了阳间,仍然是在那间城隍庙内,顾岩看着城隍庙上受人膜拜的对象,人间的朝代早已几经更迭,虽不至于沧海桑田,但却也历经人事变换,原先英气勃发的护国公铜像不知下落,现在的城隍是一位怒目圆睁的大将军。
城隍庙里香火鼎盛,顾岩看着人们给大将军的塑像奉上贡品,他呆站了片刻,走出了庙门。
顾岩走在热闹的集市上,他看着接踵而行的人们,没有一个人能看到他,每一张面孔从他眼前划过,但是却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直到日薄西山,顾岩无处落脚,他敲响了土地公的庙门。
土地公见来得是他,吃惊的说道:“哎呀,顾判官,怎么是你?”
顾岩点了两下头,他将手里提的两坛烧干白递给土地公,说道:“今夜要来叨扰土地公了!”
土地公笑眯眯的接过酒坛,说道:“来就来嘛,带甚么见面礼!”
进了庙门后,土地公招呼顾岩坐下,又给他端上食水,都是阳间的凡人们供奉的,算不上多好,土地公笑道:“粗茶淡饭,还请崔官判多担待!”
“哪里,是我打搅才是!”顾岩对着他点点头。
土地公与顾岩相对坐下,他问道:“不知顾判官这趟前往阳间来,所为何事?”
顾岩说道:“找人!”
土地公惊讶,他说道:“竟然还有人是你顾判官找不到的?”
顾岩看着土地公,他安静片刻,对他说道:“我这回过来,是来找前任判官崔震山的!”
土地公想了一下,才记起来前任判官的名字就是崔震山,只是他的模样儿已经不大记得了,他虽不知顾岩为甚么找崔震山,但茫茫人海,要找一个人,又谈何容易。
“只怕很难哩!”土地公摇着脑袋说道。
顾岩薄唇一抿,他自然知道此次寻找崔震山不容易,但是要他就这样带着遗憾重新投胎,他又实在是不甘心,顾岩越想越沉闷,他抱起桌上的酒坛,拍开封泥,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仰头灌进自己的嘴里。
土地公张了张嘴,这酒不是带给他的嘛!但是看着顾岩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到底没有说出口。
顾岩喝得急,他又不善饮酒,浓烈的烧干白入喉后,呛得他眼泪直流。
土地公叹了两口气,说道:“这酒高兴的时候喝才好呢,你现在心里发愁,喝了只会愁上加愁!”
顾岩昏头胀脑的,他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说道:“我高兴啊,能去找崔震山,我当然高兴了!”
土地公心道,真该给这位顾判官递一面镜子,让他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土地公,你也喝!”顾岩给土地公也道了一碗酒,还催促道:“快喝快喝,这烧干白的滋味一点也没变,以前崔震山最爱喝了!”
土地公见他已经醉了,说道:“顾判官,你这么快就醉了?我看你还是少喝点罢!”
“我没醉!”顾岩一拍桌子,他站了起来,把倒满的酒碗直接送到土地公的嘴边,说道:“土地公,你别光看着我喝,你也喝啊!”
土地公几乎是被顾岩硬灌了一碗酒,他呛得直咳嗽,一边躲一边说道:“我自己来,不用你动手!”
顾岩起身,他给土地公面前的碗里又倒了一碗酒,土地公见他摇摇晃晃,一坛酒,倒有一大半洒了,顿时心疼得他直跺脚,土地公从他手里夺过酒坛,说道:“你放下,我来给你倒!”
顾岩松开手,几乎是瘫软在椅子上,他爬在桌上,举起碗仰头喝酒,发现酒碗空了,于是把碗伸到土地公面前,嘴里还咕哝道:“也不知道崔震山投胎重生后,还能不能喝到他爱的烧干白!”
听了他句话,土地公说道:“他都投胎了,就算前世爱烧干白,这辈子也未必喜欢啊!”
顾岩虽说已完全大醉,但土地公说的这句话他倒清清楚楚的听进去了,他瞪着眼睛,不满的说道:“哪怕投胎了,他一定也还喜欢烧干白!”
“得得得,你说得都对!”土地公完全没打算跟喝醉酒的顾岩争执。
顾岩一边喝酒,一边说道:“以前宋县的百姓给他供奉祭品时,都会捎上几坛烧干白,可惜现在城隍换了,再也没人能记着他了!”
土地公见顾岩神情失落,于是安慰他:“人事变迁,这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再说了,不是还有你记着他嘛!”
顾岩一听,傻乎乎的笑了两下,他自言自语的哼道:“你说得对,还有我记着他!”
那土地公见他酒碗又空了,给他把酒碗倒满,嘴里还叮嘱道:“你慢点喝,还有一坛呢,说起来这原本是你送给我的,怎么临了还是进了你自己的肚子里!”
这句话顾岩却是没有听进去的,他又坐回到椅子里,迷迷糊糊的哼道:“他不光会记得他最爱的烧干白,他肯定也还……记得我!”
最后的三个字,他说得很轻,但土地公却听到了,他不禁摇了摇头,没有理会顾岩的醉话。
一碗酒空了,顾岩面色潮红,他眯着眼睛,嘴里哼道:“这么久都不来见我,等我找到他,一定要把他骂个狗血喷头!”
土地公看着烂醉如泥的顾岩,他给自己倒了一碗烧干白,小小的抿了一口,说道:“那顾判官打算是往哪里去找他?”
听到土地公这句话,顾岩‘腾’的一下又站了起来,他望着土地公,一双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想了一想,他委屈的说道:“我不知道,冥君都不肯把他的下落告诉我!”
土地公失笑,他说道:“他是神官,自然跟常人不一样!”
顾岩迷迷糊糊的说道:“不告诉我也罢,我靠自己的本事去找他,只要我努力,肯定能找到他的!”
“如果我没记错,顾判官你的任期没剩下多长时间吧,这还来得及吗?”土地公替他发愁道。
“砰!”顾岩双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那可怜的破桌子抖了几下,险些散架了,他两只眼睛瞪得浑圆,坚定的说道:“能找到,肯定能找到!”
土地公见顾岩又开始较起真儿来,忙不跌的点着头,说道:“好好好,能找到,肯定能找到!”
哄了他两句,顾岩又安静下来,他嘴里哼哼唧唧的嘟囔个不停,土地公也不曾理会他,他自斟自饮的喝着酒,没过多大一会儿,对面便传来顾岩细微的鼾声。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