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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陌上青鸢】(1 / 1)

“说的是。”关何难得蹦出句话来,亲手给他换了一杯,推过去,“你前些日子受惊不小,喝杯茶压压惊。”

“对呀。”闻言,奚画便歪头望着他笑,“前几日你不是被那女鬼吓得不轻么?眼下可还遇到她了?”

说这话的时候,对面的丁颜双眸亮晶晶的在朝她眨眼,奚画努了努嘴,存心欲捉弄捉弄一下钟勇谋。

不想,后者抿了口茶,却是莫名不解:“女鬼?我几时说看到的是女鬼了?”

“呃?”奚画和丁颜对视一眼,“不是么?含风他们上次不就说……”

“那是他们说笑的。”钟勇谋摇摇头,“我也不清楚看到的是男是女,不过那身形……好像不似女子纤细,要我说,倒该是个男鬼才对。”

“男、男的?”她回头上下瞄了瞄丁颜,却又不敢多言怕说漏嘴。

“这几日倒是没再撞见了。”钟勇谋叹了口气,“行了行了,清明节里少提那些鬼啊妖啊的,就怕说什么来什么。”

奚画只得尴尬笑笑:“好。”

正巧第二壶茶水小二也给呈了上来,她忙招呼着喝茶吃点心。

四人围着茶桌闲谈慢聊,直等店外细雨停歇,才各自道别归家。

丁颜望着钟勇谋走远,方回头对奚画道:

“你们之前提到的李含风与我家姐关系亲密,可是确有其事?”

奚画摆摆手:“我们也只是听人说的,拿不准。”

“嗯……”丁颜抿了抿唇,忽而拧上眉头,沉吟道,“不过适才听勇谋那番话,我倒是想起来,姐姐死前,举止是有点儿古怪。”

关何闻言问道:“何处古怪?”

“她老关在家中,向书院请了好几日的假。”丁颜纳闷道,“我也问她出了什么事,可她就是不说,成天呆在房里,饭也不吃。”

“哦,对了。”她猛的想起来,“出事的前一天傍晚,姐姐本是在家,忽然说要去书院一趟,一夜都没回来,直到第二天才发现她在学堂里自缢了……”

奚画愕然:“什么?你姐姐一夜未归?她是在夜里上吊的?”

“没有,虽然她一晚上没回来,可是仵作验尸的时候说,死亡的时间大约是在卯时。”丁颜垂下头,表情凄楚,“我们也不知那日夜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现场连遗书都未曾看到,副院士又不许我们多问。”

“竟……竟有这事。”

听到此处奚画已脑中混乱一片,原以为木归婉是早上上学时在书院中自尽的,怎想她居然晚上还偷偷跑回了书院。

既然是请假,说明她不愿去书院读书,那定是有什么人什么事令她害怕恐惧,或是让她不欲再接触。可为什么后来又偷偷返回了书院呢,还是挑在下学的时辰里。

丁颜看她表情纠紧,不由道:“四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她摸着下巴,语气并不很确切,“你们说,含风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李家大少爷?”丁颜为难地望着她,“即便他知道,我们又该怎么问呢?他会答实话么?”

“别想了。”奚画耸耸肩,“他那么傲慢的人,真晓得也不会告诉你的。”

“也是,可愁死人……”

一边儿杵着听她俩对话的关何,垂眸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来:

“要审问人么?这事好办。”

奚画怀疑地睇了他一眼:“作甚么?人家可是御史大夫的公子,你一个普通百姓,还能上御史府寻人问话?多大脸啊?”

“你放心。”他胸有成竹,“我自有办法。”

“……我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呢。”奚画担心道,“你别又把人家打伤了,好歹是朝廷命宫之子,搞不好小命都保不住的。”

“不会伤他的。”关何颔首道,“这方面我很拿手,你们等两日便能有结果。”

“是嘛……”奚画半信半疑地应了声,“你可小心点儿。”

“知道。”

丁颜倒是未作他想,只格外感激道:“多谢关公子!”

“不客气。”

雨后天光乍破,头顶乌云间隐隐现日。奚画抬头望了望,正回首,却见他侧着脸在与丁颜说话,身子挺拔笔直,朗目沉墨,眸子里尽是认真之色。

恰在这时,对方眼珠一滚,也瞧了过来,她微愣一瞬,忙别过脸去佯装在看四处的风景。

关何收回视线,不自觉沉默下来。

*

亥时末刻,城内万籁俱寂,夜空里冷月如刀,星辰稀疏斑驳。

那朱雀街一家房舍内,听得那妇人出声道:

“小四,快子时了,早点休息。”

一会儿就听得一个清脆的女声应道:“知道了,娘。”

少间,偏房和内室的灯都熄了,院子里骤然一沉,静悄悄的,只得听那风吹树叶的潇潇之声。

院外有人靠着墙闭目而立,观察了良久后,才转过身,足尖一点,旋身而上,漂亮又稳当地在院里落地,半点动静也未曾发出来。

关何举目瞧了瞧奚画房间的窗户,确定她已睡熟后,正举步要往前走。

怎料,他脚刚抬了一半,浑身却登时一僵,双眸只定定看着面前那黄毛的畜牲,冷汗直冒。

糟糕,还忘了她家中养了条狗!

关何左右踯躅,考虑着要不要先撤,没想这狗歪头打量了他一阵,继而亲亲热热地扑了上来,一个劲儿在他怀中蹭个不停。

他呆愣半晌,伸手去抚摸狗头,后者甚是享受地扬起脑袋来,那狗眸里的神情真比见了亲人还高兴。

“真是条奇怪的狗……”

关何喃喃自言。

黄狗仍是巴巴儿地摇着尾,围绕在他身侧。

关何略感抱歉地摇头道:“我没带骨头,让你失望了。”他在其肩上拍了拍,“等下回吧,你爱吃什么口味的?羊骨行不行?”

交涉了片刻,黄狗似乎是嗅到什么,将头探进他衣内,张口一咬便叼出来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裹。

见状,关何轻轻摁住它。

“这个不能吃。”

他在黄狗嘴边敲了两下,对方甚是配合地张开嘴,那一包东西就“啪”地一下摔在地上。

“劳烦你看着它了。”关何表情格外严肃,“记得等她醒来拿给她。”

黄狗咧嘴耷拉着舌头,“哈哈”两声。

就当是它听懂了。

关何微微一笑,颇为满意地站起身来,施展轻功,踏树拂风,顷刻消失在夜幕间。

次晨,晨光熹微,朝阳初升,城中仿若佛光普照。

奚画穿戴好衣裳,站在门口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这些天不用上学,人倒是清闲了许多,连觉也睡得极好。

她锤着肩膀,刚提了水桶准备去打水,待得路过那放扫帚的地方,两墙角间,黄狗抬起头来看她。

四目静静相识了许久,黄狗象征性地晃了一下尾巴,奚画抬手一托把张着的嘴合拢起来,撒腿就往里屋跑。

“娘!不好了!咱们家的狗生银子了!”

*

下了一场春雨,平江府焕然一新,放眼望去,杏花桃花开遍,满城的白红嫩粉。枝桠吐绿,野草重生,万物复苏。

这清明前后的风也是十分适宜,迎面吹来,一头的发都给抛去了脑后。

那城郊河边与城内湖畔开阔之处,前去放纸鸢的人甚多,天空里各色风筝随风而起,五花八门,气氛也是非常的热闹。

奚画在那草地上一路跑一路牵着绳回头看,这纸糊手绘的风鸢抖着抖着升了上去,旁边的丁颜不住拍手叫好。

“再高点儿,再高点儿!”

“小四,小心别和人家的风筝缠上了,过来些。”

奚画拉了拉线,应道:“好。”

临近处有个医馆,眼下几个御史府的家丁站在门外,直催着那大夫。

“动作快一点儿!耽误了我家公子的病情,你担待得起嘛!”

“啊哟。”里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挎着药箱悠悠走出来,不紧不慢道,“老朽年事已高,本就极少出门看诊的,您若是着急,请别的大夫不就得了么?”

“全城上下的大夫咱们都请过了!”那家丁急声道,“若不是走投无路,哪里会跑这么远请你个老头子!”

“快走快走,我家公子还病着呢!”

“行行行,你别推,我自己会走……”

奚画听着奇怪:“咦,含风得病了么?前天不是还好好的?”

丁颜琢磨道:“兴许是风寒吧,这几日风比较大。”

旁的便有两三路人议论纷纷。

“这御史家的公子染了什么怪病,好像把平江府二十来个大夫都请去看了,也没见好转。”

“不知道啊,听闻,他家遭了贼,还是个顶厉害的贼。不过啥都不拿,只逼着他答问题。”

“哦?这贼着实稀奇得很呐……”

奚画登时无语。

如此作风行为,怎和某人这般相似?

这厮不会……当真杀到御史府上去了吧?那被人逮到了还得了!

脑中一走神,手里的线越滚越长,丁颜唬了一跳,赶紧唤她:

“小四,看着些啊,快挂到树上去了!”

话音刚落,那纸鸢就缠到近处一棵黄葛树梢头,一动不动。

“啊……”奚画忙伸手去扯。

“别拉呀。”一旁的丁颜摇头拦住她,“万一被树枝划破了怎么办?”

“哦对哦。”奚画立马停下动作,仰头盯着那树顶,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咱们再去买一个吧?”丁颜指向不远处的小摊前,笑道,“那边好多卖风筝的,又便宜。”

“……这可是我花了整整两宿才做好的。”奚画满心舍不得,“就这么扔了多可惜。”

“那怎么办……”

奚画犯愁地挠挠头,犹豫之下只得把线放到她手里。

“你拿着,我去取来。”

“啊?

丁颜望着手上的东西,担忧道:“这树这么高,还是不要了吧?”

“没事儿。”奚画挽起袖子来,跃跃欲试,“我小时候爬树那也是极其擅长的,别说这高度,更高的我都上过。”

“诶……”

丁颜劝不住,提心吊胆地瞅着她手脚利索地扶着树干一步步往上爬。

若是挂得低点倒还罢了,怎想这风筝竟挂在顶端,眼看她一脚踩上那细枝,摇摇晃晃,丁颜立马慌了起来。

“小四,拿不到便算了吧。”

“就快拿到了。”

她指尖勾着线,小心翼翼从梢头取下来。

正在这时,树叶间隐隐听到些许动静,奚画侧过头,双目却和一对鸟眸相对,那白隼把头一歪,凑上前几分。

耳边随即就闻得一个熟悉的嗓音。

“奚姑娘?你在此地作甚么?”

奚画顷刻怔住,看了看那鸟,又看向它身后之人:“你……你们……”

她腿脚不自觉向旁边移了一步,怎想竟没意识自个儿还在树上站着,一下就踩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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