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满突然感到一阵心虚,觉得眼前这位少门主似乎跟以往有些不太一样。但究竟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只觉得他一定有后招,让人揣测不透。如果现在贸然对他出手,恐怕会着他的道。看来,是时候亮出底牌了!
“有请韩爷!”石满一拱手,身后的人立刻让出一条道来,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光溜溜的脑袋浮现了出来,接着,是粗壮的脖子、强壮的双肩、虬结的胸肌、粗豪的短褂,竟出现了一个身高九尺的壮汉。原来,这壮汉在石满一伙身后远远地跟着,听到石满招呼,才从台阶下拾阶而上,给人一种从地下冒出来的感觉。
“韩老六!”石初八低声惊呼。
韩老六是离州一带有名的打手,练体五重通灵境界,据说跟魔门血影宗有着莫大的关系。这些年来,折损在韩老六手里的练家子不下二三十,其中不乏练体四重的老手。因此,以石初八的实力,是无法抵挡韩老六的。难怪石满有恃无恐,漫天要价。
石初八一面斥责石满勾结魔道,一面闪身挡在杨度身前,低声说:“少门主,此人是个凶神,杀人不眨眼。你快走,我来拖住他。”
然而,杨度却没有逃跑的意思,他拍了拍石初八的肩膀,上前两步,朝韩老六问道:“这位好汉,本府家务事,能否不过问?价钱好说。”
韩老六杀人放火的事干多了,哪里不知道自己出场必要见血。二话不说,就朝腰间的刀把摸去。
杨度又问:“不伤性命,行吗?”
韩老六依然不说话,锃地抽出明晃晃的短剑。石满却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往死里打,打到他肯付账为止!”
此时此刻,石满心里别提有多开怀了。他早就看这个少门主不顺眼了,天资差不说,性格也窝囊,就算石元山夫妇这回不死,百炼府也迟早要败在这窝囊废少门主手里。在百炼府门下修行,肯定不会有什么前途。因此,石满不止一次动过转投其他山门的念头,只是苦于修为低微,到处不受人待见。可这回不同了,新东家比百炼府强得多,而且向他许诺,只要轰走少门主石方,他就是百炼府的新任门主。眼看夙愿就要实现,石满巴不得韩老六把石方一剑捅死。
韩老六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一手提剑,一手抓向杨度的衣领。相形之下,杨度矮了两个头,渺小得跟小人儿似的,别说韩老六拿短剑捅他,就是一脚踩上去,大概也要去掉他半条命。
大师兄石初八见形势危急,奋然拔出长剑横里刺出,韩老六只是把短剑的剑尖稍稍上挑,就挑断了精钢打造的长剑。
短剑不是寻常物,人是练体通灵人。举手投足罡风起,举重若轻势难当。
一个练体五重通了灵的人,对付一个练体二重的小年轻,竟然还要抄着一柄品质不凡的兵器,可见韩老六没打算给杨度半点活路。
这时,杨度伸出手,摊开了手掌。
咦?这是什么意思?火莲掌?手里剑?还是无相神拳?韩老六不敢托大,暗自警惕,微微改变招式,攻中带守,把全身上下护了个严严实实,不可谓不谨慎。可是,结局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杨度的掌心居然燃起一点小小的火苗。
隔空取火,这……
石初八、韩老六,还有石满一伙人都惊讶得长大了嘴巴。
这是火焰刀、是神通法术啊!
轰地一声巨响,韩老六全身焦黑地倒飞出去,沿着他上来的石阶一路滚了下去,再没有半点声息。
在神通法术面前,纵然身强体壮、练体五重,也是不够看的。
石初八幸喜得两眼飙泪——少门主终于出息了!可惜门主和夫人看不到了。
石满则有点发愣,一时没明白过来。怎么会是这个结果?应该是石方理屈词穷,哑口无言,任凭他石满羞辱。然后,又因为付不出九千两黄金,而被韩老六一刀刀剐死。再然后,百炼府就绝了后,他石满很快就会在新东家的扶持之下,成为门主,执掌元宝山,威震一方。可是现在……
“用力过猛,不好意思。”杨度吹了吹掌心的青烟,朝石满走了过来:“三师兄,你刚才好像说要往死里打来着?”
石满吓得连连后退:“石方,你想干什么?你们石家就是这样抚恤弟子的吗?我要上大日仙门告你!”
杨度毫不理会威胁,上前一把抓住石满的衣领,手中冒出的丝丝热气烘烤得石满油光满面:“石满,抚恤不会断供,用不着你操心。现在,我倒是要跟你们几位算一笔账。就拿你石满来说,六岁入得本府,如今二十六岁,二十年来,本府是如何待你的?吃住全包,教你识文断字,还传授你修行练体之功,炼丹制器之法。现在,你拍拍屁股,说走就走,你说说,本府应该跟你要多少钱?你们几个,也是一样,都给我算算,现在,马上!”
石满原本还想奋力一搏,以自己练体三重的实力跟杨度搏命。但顾忌石初八在侧,又久久听不到滚下石阶的韩老六有什么动静,惊恐之余,只能畏畏缩缩,唯杨度之命是从。
一伙人满头冷汗,就地开始心算。心理素质差一些的,越算越糊涂,干脆蹲地上哭了起来,大叫“我知错了”。
杨度把石初八叫过来,问道:“大师兄,你说该让他们赔多少?”
石初八常年帮助门主打理内务,柴米油盐酱醋茶,种种日常开销都了然于胸,当即掐指一算,答道:“根据入门年份不同,每人五百两黄金到一千两黄金不等。”
杨度拍了拍手,把石满一伙吓了一大跳,又多了几个蹲下大哭的,大叫饶命。
“我可以饶你们不死。但是,你们都要把欠账还清!一人两千两黄金!我给你们七天时间。逾期不付帐的,哼哼!”杨度看了一眼石满,继续说道,“就往死里打!打到付账为止!”
众人顿时哭成一片,说就是把自己卖了也换不来这么一大笔钱云云。
杨度满意地点点头。嘿!还不起就对了!然后说:“不还金子也行!把你们擅自带走材料器具给我搬回来,可以折价!”
众人纷纷望天,开始清点自己黑了百炼府多少物资,直到被杨度喝斥一声“还不快滚”,这才屁滚尿流四散而逃。
石满很想丢下几句狠话,但是看到韩老六远远地趴在上百级石阶之下袅袅冒着烟,就什么都不敢说了。只是恶狠狠地瞪了杨度一眼。没想到为了这挽回面子的一眼,脚下踩空,骨碌碌滚了下去,一直滚到了韩老六焦黑的身体边才停了下来。同伙们抬着重伤不醒的石满和韩老六,仓皇地往山下去了。
“这就放他们走了?”石初八恨恨地问。
“乌合之众,不必跟他们纠缠不清。放他们回去,倒有可能追回一些财产。”
“少门主气度过人!”石初八钦佩地赞叹,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问道,“少门主,你练体未获圆满,怎么会悟得神通法术?”
“这个嘛……因为我召唤了圣灵,有灵力加持嘛!”
“哦!企业家圣灵是吧?厉害厉害!不过,企业家能生财吗?抚恤的月例虽然没有千两黄金之巨,但以现在府上的状况,依然是没法负担的。”
嗯,是时候考虑一下经营问题了。杨度搜索了一下这具身体的记忆,问道:“后山是不是还有些灵药没有收割?”
“确实不曾收割。不过大乱的那几天,不少人在府中抢不到东西,就扛着锄头提着篮子往山里去了,药田怕是不保。”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空中响起一声尖啸,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黑点在云雾缭绕的群山之间飘然移动,越来越大,须臾飞到了两人跟前呼啦啦落下,竟是一架云松木所制的大型机关鸟。
这机关鸟翼展两丈有余,两翼、头尾各有灵符法阵闪烁,说不出的玄妙。鸟背上跳下一名身披亮银甲胄、腰跨古铜火铳、面色黝黑的精干青年。此人正是先前石初八所提及的七师弟石朗。
石朗百炼府近十年来培养出的第一个神通高手,两年前,以二十一岁的年纪踏入神通秘境,在门主石元山的推荐之下,前往鲁国兵部司舆麾下任职,掌管武器锻造。两年来,石朗精专机关器械制造,修炼也没落下,已经由神通一重法力境突破至神通二重真气境了。听闻百炼门门主因意外事故丧生,师门发生叛乱,三师兄石满重金雇用了凶徒韩老六上百炼府索债,便向兵部司舆告了假,匆匆驾着机关鸟飞越三山六水赶来了。
石朗精力充沛、言语干练,见了杨度,理也不理,直接向大师兄请安,并嗔怪大师兄不早告诉他师门遭难。没等石初八说出韩老六来过、少门主使用神通法术退敌的事,他又开始指责杨度,说杨度如何如何不争气,如何如何对不起门主的殷切期望等等。没等杨度接话,他又被严重损坏的亭台楼阁吸引,大骂师门叛徒狼心狗肺,说要把他们一一揪回来,在门主灵位前磕头谢罪。
杨度额头青筋直跳:这个家伙,水平是有的,不过,真是精力过剩得让人讨厌啊!那就烦劳你好好辛苦一下吧!
“七师兄,你来得正好,我要筹措一笔钱,正打算巡山收集些材料。大师兄要坐镇府中,脱不开身,你随我同行吧!”
对杨度的吩咐,石朗只当耳旁风。他为百炼府效力,纯是为了报答门主石元山的养育之恩。在师兄弟中,他鲜有好友,只服大师兄石初八。对于少门主,他的看法和大多数师兄弟一样,根本看不上眼。
你修为不如我,又跟我没什么交情,凭什么差遣我?
可石初八生气了:“七师弟,少门主差你做事呢!”
“这……我可是很忙的,事关国计民生,得马上回去……”
“糊涂!你当了鲁国的官,就不管家里头的事了?少门主这是在为抚恤伤残的师兄弟想办法。你在这时候滑脚开溜,跟那些叛徒有什么分别!”
被大师兄一顿训斥,石朗只好服软:“行行行,我跟他走还不行吗?”
但一转身,石朗就恨恨地思忖:当着大师兄的面不能把你怎么样,一会儿就我们两个同行,看小爷我怎么羞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