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灰暗下来,像是蒙上了层黑纱。
而黑纱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不吉利的。
利刃破风劈来,即墨清闪身格开一刀,舞着夺来的戟向前刺去,对方反应极快侧身躲开,他见状,立即倒挥长杆,从袖中甩出一把短匕飞去
对方身手不凡,经验丰富,看模样当是副将之类的,气势凌人十分善战。是以,即墨清没有想过这个飞刀真能伤得了他,他这般动作只是想晃那人一晃为自己争取些时间,却不想,那人忽的眼神一移愣在原地,于是利刃刺入他的脖颈,血水喷溅出来。
便是这时,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战事正酣,这个时候,哪怕稍稍分神都有可能被袭倒下。即墨清抽不开身,本不欲理会,却在提戟的瞬间发现了场上的异常。只见本来拼死抵抗的穹门军在这一霎间齐齐停了动作,原本的热血英武蓦然齐歇下来。放眼望去,那些人的面上,尽是死灰一样的颜色。
这是怎么回事?
即墨清心下莫名,刚顺着众人的目光回过头去,便看见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城墙门下仰面倒着个人,嘴微张着,发丝染垢覆面,眼角边溅上了几点血污,血泪一样,身周全是艳艳猩红。
见状,便是即墨清都不由得微微一愣。
方才坠下城墙的哪里是什么重物。
那是陈劲松。而在他的手里,紧紧捏着一份手卷。
不是令旗,不是刀枪,却是手卷。这其实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可此刻的即墨清虽觉莫名却并未多想。是后来,他下令厚葬他,那时他才发现了手卷里边的内容。
在看见卷上文字的那一刻,即墨清才终于明白他不上战场的原因,也终于知道了他在高墙之上闪现那分悲恸的眼神究竟何意。心下顿生敬意,陈劲松果真是英雄,当之无愧的豪杰。他虽握着这份手卷,却没有对他们斩尽杀绝,虽前边的每一招他都拆解得胜,可细细想来,他是给他们留了退路的。
他怕是早做好了殉城的准备罢?
毕竟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重叹一声,一是敬服,一是遗憾。
然而,大覃到底也是一个国家,它要灭亡,总需要一些人去殉葬。
在目睹陈劲松坠墙之后,穹门一军势头尽散,很快败北。
这场战来的突然,结束的也突然,穹门内的百姓眼见即墨清率兵而入,先是慌张,却在看见他们有度的举至之后放下心来。百姓之中,有心下不坚的,如此想到,也许真如外边传言的那样,由这些人替了那会打人的衙门,恐还更好一些。
可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且不说上了位之后这些人会不会变,便说如今这江山还是大覃的江山,君主一日不换,这些人便是造反的乱党。
如此,不管心下如何想到,有些事情总是说不得的。
这一日天光正好,疏淡清和,难得晴朗。
自穹门一战之后,即墨清之军便正式占领了穹门处。
外界盛传,其之所以没有顺势直入,是因如今的大覃乏困无力,再无能阻他,这万里江山都几乎可以算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如此自然放心。毕竟谁都晓得,大覃良将独二,其一为陈劲松,其二便是胡鼎。如今陈劲松战败殉城,而胡鼎直接归了即墨一军。
如若一国无兵将,又失了民心,那这个国家还能靠什么维持下去呢?
话说得有理,可这样推测的人,实在是很不了解即墨清。
即墨清从不是那样自大的人,在他的认识里,便是落实了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变故,遑论尚未落实的东西。事实上,他歇兵于穹门,只是因战时变故导致了他们的伤亡极重,超过了预算数倍,是以暂在穹门休整。再加上此战之后他们缴了许多俘虏,穹门之兵,大多是跟了陈劲松多年的老兵,骁勇无比。如此,他更需要时间将他们收服为己用。
从穹门城门处往东直行,在角楼后边便是陈劲松的府邸。
这个地方很大,里边甚至有练兵场,虽然装修不大讲究,却意外的让人觉得舒服。暂歇的日子,即墨清便是将军队安排在此。
当然,这个地方是不够的。毕竟一路走来收服义军,如今加上战时俘虏,他们差不多有了十三万人。这样多的人,吃穿用住都是麻烦,连胡鼎都为此发过愁。却不想,即墨清竟处理得那样妥帖,妥帖得令人侧目。
这个人,似乎永远不会有山穷水尽的时候,也永远没有东西能让他稍稍发愁。
可那也只是看起来。实际上,即墨清是有些烦恼的。大荒坛中储备不少,分支也有经商进账。可过去的他,不论如何,总有顾忌。
他要避开的耳目太多,在这些事情上边花费的心里太甚,要处理的东西又都那样繁杂,如此,动作自然不可能很大。不要说如今物资不足,便是足够,但再多的储备也总有用完的一天。如今的世道,不用说也知道生意不好做,他们今年进账的渠道比往年减了三成,说大不大,说小实在却也不小。
可军队供给是不可少的一项支出……
总是这样入不敷出,委实不是个办法。
微微皱眉,即墨清觉得有些头疼。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为钱而发愁。
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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