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地动不知持续了多久,等到停下,周遭的房屋皆已塌了,而他们都被掩在了废墟里边,连光都透不进来。
那人的身子温软,堪堪挡在她的前面,不过一个人,又不是战场上的盾牌,却竟真的为她挡去了所有可能伤害到她的东西。刚刚分明是碎石乱溅,朱心的身周却没有一个尖锐物,整个人完好得过分,除却发丝微乱便再没有别的事情。
有的时候真是不得不信命,天要你亡,哪怕只是一道雷电都能叫人活不下去,而天要留你,那也是无论遇到怎般灾难都能避得过去。
譬如方才,朱心明明看见横梁从上边砸下,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被他抵至角落。于是那顶上横梁不止没有砸死他们,还恰恰落在他们身后,与侧边的屋篷一起搭成三角的形状,契着拐角一隅留出块地方来,而他们便是被困在三角中间空余的一段空间里。
如今想想,外边情况如何不知,有无余震尚且不知,这个角落,却或许真还算是安全的。
联系如今景况算清楚了这些,朱心很快镇定下来,可身前男子的气息却渐渐微弱,也是这个时候,她闻到一阵浓重的血腥味。心底不禁一慌。
“你怎么样?即墨清,你怎么样?”
地方到底狭小,朱心的手被限制在腰际动弹不得,没有办法动作,却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一点点滴在她的手上。她没有受伤,那么,这是他的血?
男子勉力开口,却是还未成言便一阵轻咳,带着整个胸腔都在颤。
“无碍。”半晌,他道,气息极是虚弱,“你可有伤着?”
他们离得极近,他一开口,温热的气息便扑在她的耳边,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弄得人一阵心绪不宁。
朱心是来杀他的,这是最好的机会,她的手虽不能太大动作,但周围都是碎石砖瓦,她的手背那儿便膈着一块,她只要随手拿过来刺进他的身子里去一搅,一切便都结束了。
到时候,就算他的人来了,也只会以为他是因不测身亡,不会怀疑她。然后,她可以名正言顺带着茗儿离开,永永远远的离开。她原本还担心,就算真杀了他,他那边的人又该怎么办?总不可能糊弄过去,毕竟谁也不是傻子。
可若利用好了这次,那便什么都再不必担心了。
不同于以往里的每一次。从前不论如何,朱心都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任务,不会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不会因为任何情况而生出半点恻隐或动摇。否则,她也当不起那样大的名声。
可此时此刻,她竟半点关于任务的事情都没有想到。
“我没事,连哪里擦破的感觉都没有,却是你……”
咬唇皱眉,朱心侧过头去:“算了,你别再说话了,保存体力,撑下去。”
“我……”
“都和你说别说话了”
这一声,朱心几乎是低吼出来的。与此同时,她的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在瓦解,落下许多细末。她不敢去看那是什么,也不敢猜等外边的碎屑全部剥完,里边藏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是来杀他的,可这一刻,她希望他能活下去。
人命对于杀手而言,究竟算什么呢?这一点,或许连当过杀手的都回答不上来。
算什么,其实朱心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从有意识以来,她除去接受风北阁所谓的训练之外,便一直在杀人。杀人的同时,也时刻提防着被杀,刀枪血光里边,她走了无数趟,也曾多次与死亡擦肩。为了活下去,被同伴丢下或丢下别人都太正常。
因心知哪个人都靠不住,是以,早习惯了单打独闯。一柄长剑,只身影单,不论是去哪儿做什么,她早习惯了一个人。同伴于她而言,不是分担,而是麻烦。
一个人走了这么远的路,这是她第一次被人护着。
被人保护,原是这种感觉。她觉得有些稀罕。
耳畔传来男子一声轻笑:“如果,今次我挺不过去……”
“你的人不是吃干饭的,他们很快便会来救我们,你怎么会挺不过去?”语毕,朱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稍稍放软了声音,听上去像是带着委屈,“小师父,不要说这样的话好不好?你这样说,我很担心,这里很黑,我也很怕……”
“呵……”
黑暗里,即墨清的表情不明,他强撑许久,终于无力地垂下头来,正正搭在她的肩上。刚刚靠住,便感觉到女子身子一僵。他想说话,却实在说不出来了,刚一提气,腹腔便是一阵生疼,连带着伤处血流愈急不止。
女子像是有所察觉,声音里染上几分慌乱,却终是强自镇定下来。
“小师父,你是累了么?不要睡过去,就算很困很想休息很想睡,那也等出去再睡好不好?我……你若是在这里睡过去,我一个人,我一个人真的很怕,你醒醒陪我好不好?不然,不然我给你讲故事罢?从前有一条河……”
女子叽叽喳喳的,闹得人有些烦,可即墨清听着却只是想笑。然而,此时此刻,他是真的连微微勾唇的力气都没有了。小腿被卡在堆碎砖石的夹隙里,麻得发疼,他微微动一动腿,却是不知扯到了哪里,于是倒吸一口凉气。
恰时,极致的疼痛从后背处传来,那是方才飞来斜插进去的瓦片又没入得更深了几分,生生磨断他的筋肉。却也正是如此,刺激得他清醒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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