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七(1 / 1)

梨花翩翩,不免有些招蜂引蝶,訾然着了一身红衣裳站在梨花丛中,花丛外停着马车。她手中提着个方木盒子,大袖一摆,朝一株开得繁盛的梨花走去,耳上的两只半块小指甲盖大小的红玉蝴蝶耳坠垂在肩上摇摇摆摆。

一辆马车经过,车中一只玉竹般的手略微掀开马车侧边的小方帘子,金色面具在无光之时有些发暗,面具下那双沉沉的眼眸瞥见一身红衣身姿窈窕的少女伸长了手摘梨花的模样,吩咐着车夫:“停一步。”

马车放慢,停了下来,车夫问道:“公子?”

车里的人依旧掀着帘子,看着穿行于林中的女子,看着她戏笑着跟着身边的中年男子和妇女说着什么,又放下了帘子,吩咐道:“走吧。”

訾然去了山上的时候,又一如往常跟着素云去了茶屋,只是这次没有煮茶,只留着一盘冷棋等着她。

她一进门就看见还是那种漆黑的靴子在帘子后面,便笑着对缘空道:“真是巧了,每次都要打扰方丈和公子了。”她似乎太爱遇见这个神秘的人了。

缘空也笑道:“何谈打扰?这是缘分,是姑娘和公子有缘分啊!”

訾然倒是不做声,只是素云却有些乐乐,便坐直了身体问着缘空:“那大师可知公子品行如何?可有家室?”訾然听得自己的母亲又在打趣自己,便娇嗔一句:“娘!”脸色有些发红,哪个女娃娃家禁得起这般玩笑?素云是从敦煌塞外过来的,自然对这些礼教规矩不是很守的,打趣她已是常事,只是这男子还在这儿呢!饶是訾然脸皮儿厚听得也是要脸红好一阵子的。

缘空呵呵笑了一阵,只捋着髭须道:“今儿一来是想和姑娘下棋,二来是想同姑娘论些佛理。”

她红晕满脸取出盒子里放着的几株梨花,又去柜子上找了两个瓶子,将梨花分成两份分别插在两个乳白净瓶里面。

缘空道:“这是观音娘娘的净瓶,倒是让你取了过来还放了梨花了。”

訾然低身打量着瓶子,手指拨了拨净瓶,递了一个瓶子给缘空,笑道:“麻烦了。”

缘空髭须微动,提手就将瓶子拿进了帘子里面的案几上放着。面具下的人伸手拨着梨花,嘴角勾出一个浅笑对缘空点了点头,缘空也点头示意明白。

訾然却自顾自笑道:“在山腰正逢着梨花开了就偷了几支过来。”缘空道:“不知訾姑娘今儿这一身红是为何?”訾然展开袖子,鲜红的衣服褶子透出几缕明暗不同来,她只道:“估摸着是要招蜂引蝶吧。”

“姑娘说笑了。”缘空又道:“姑娘是要许人家了吧?”

訾然一撇嘴,看着棋枰上的棋子,却咦了一声,发现还是上次残留的局面,便捻起了一颗棋子落在棋枰上面,又偏了偏头叹了口气:“上次惹我爹生气了,他说要找个人治住我。”

“那姑娘要找个哪种人家呢?”

“大师是要做媒了?”

缘空捋着髭须呵呵笑出声,连同素云也来了精神。缘空道:“姑娘若愿意,虽不是正妻却也是富贵逼人一生骄纵。”

訾然无所谓一耸肩,偏首挑了一眼素云:“我爹是众皇子的师父,我若是想富贵随意嫁一个也是使得的,只是……”

“只是什么?”

“谁稀罕似的!”语气中傲气漫漫,她本就是个被家里人骄纵的性子,又加之性情通达对钱财虚荣反倒要看的开许多,不是不在意只是不一味追求。

素云低笑道:“也不害臊,什么都说。”

訾然却盯着那双黑靴子,只讥讽了一下,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儿竟然打起了她的主意,她只管指桑骂槐:“有人问自然有人说,你方才也打趣我,你也没臊不是?

我才不会随便喜欢一个人,我要是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我就两巴掌打醒自己,扭身就走。”越发说的变本加厉起来,誓要让人听到断了对她的念想。

素云正要说訾然不懂事,缘空也有些尴尬,谁知帘子那头竟然传出传出男人的一声低笑,沙哑像是磨盘磨出来的。几人都静住了,此时却听见有人敲门,缘空去打开门。

訾然却悄悄起身到了帘子旁边,使劲儿踩了那黑靴子一脚,低声道:“龌龊登徒子。”俏丽中含着几分愠怒。那黑靴子的主人低头瞧着秀丽的绣桃花小靴缩了回去,眼色沉了一下。

正是个紫衣高挑眉眼精致的男子站在门口,进屋就打量了訾然一眼,笑道:“唐突姑娘了,不知姑娘可否…”又瞧了眼缘空。缘空摇了摇头,叹气道:“有缘无分。”

訾然瞠目结舌,原来自己竟然是搞错了,那她刚刚踩了他岂不是太冲动了?可是既是不是他,他为何又要笑?忽又想起素云也拿人家打趣过,自己怎么方才就发怒了?显得她倒小家子气极了。

她没和那男子说上话,倒是素云上前去和别人聊着。訾然又小步子攒动到了帘子前羞赧笑道:“抱歉,刚才失礼了。”

帘中人瞧着阶下小靴,忆起在梨林中所见之景色出口便道:“无妨。”

訾然不好多说,只好又轻步移动回了坐塌。那男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发走了。虽是如此,三人却再不有心思说佛理了,只好东拉西扯了几句闲话訾然和素云便告辞了。

缘空替男子揭开帘子,正瞧见男子手指抚着梨花,像是想事情,一时间他也就一直等着。

男子看了一会儿道:“她不应就罢了,莫要和她再提此事。”又起身理着红衣朝外走,又想起了什么回首道:“打发他些钱财,就说他装得很像。”

“是。”缘空应到。

男子想了一下,又道:“多留她住几日,我这几日也住在这间屋子里。”脚下一松,是只红耳坠,他弯腰捻起来在眼前晃荡了一下弯着唇收进了袖子里。

訾然才和素云登上马车,就见缘空前来留人,二人不欲多留缘空又盛情,说是派人下山告诉了訾越让把訾嫣也接过来玩几日,权当作是过两日梨花节懒得跑。訾然思虑几分便和素云王叔留了下来,住在客房里。

“唉,你的耳坠子怎么不见了?”素云看见訾然脸上的耳坠已成单。

訾然一摸,果然不见了,便笑道:“丢了就丢了,那等小东西也找不到了。”顺手攒了一朵缘空拿过来玉瓶里的梨花在发边。素云站在她身后抚着她的发鬓,感慨道:“我们去求支签吧。”

訾然握住素云的手,软声温语:“不用担忧爹,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又安慰道:“虽说伴君如伴虎,可皇上现在分外倚重他,至少现在还是不会有危险的。”

素云叹了一口气,原本残存的风韵全部化作了脸上深深的折痕,坐在凳子上叹气道:“自他为官我就没有安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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