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我死吗?”
方芳心口一颤,看着他。
“那就听我的话!媲”
他不能再等了,其实,他的身子能撑到今日已经是奇迹了,一直以来,他仅凭一个信念支撑着,如若再不将毒去掉,只怕苏墨风的解药还没等到,他就会筋脉尽断丫。
“可是……”
“别可是,除非你嫌弃我缺条胳膊……”苏墨逸靠在洞壁上微微喘息,“我一只手也能抱你!”
方芳一震,只觉得洞外的风雪陡然侵入,寒气呛喉,哽得她鼻也酸、眼也痛。
“苏墨逸......”
“拿起它……”
循着他的视线,方芳怔怔地望向落在地上的长剑,颤抖地伸手,握住剑柄,只觉得那剑似有千钧重,她拿了几次才颤巍巍地将它拿起。
“方芳,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的最没有女人味的女人,又凶悍,又不知好歹、又不讲道理……”
方芳一怔,本能地就准备反驳几句,却又听男人低低一笑,“可是,就是这样的你,就是这样的你……”
他垂着眸子,苍白的脸上笑意浅浅,就是这样的她,彻底凌乱了他的世界。
“方芳,关于那夜的事,我一直想跟你说抱歉,只是不知如何说起。那时,我没有解药,我别无选择,所以……才不得不冒犯你……”
方芳心口一撞,看着他。
“虽然,我知道你心里的人一直都是三哥,虽然,我知道你醒来后可能会怨我、恨我,但是我......”
他没有说完,面色痛苦,也由原本的惨白慢慢染上一丝红晕,似是已经在强行提起内力。
方芳整个身子都在抖。
“方芳,虽然我为了救你中了毒,但是……这些,都跟你无关,我当时怎么想的,就怎么做了,你没必要因此自责内疚,或者背负什么……”
“你能来玉琼雪山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倘若今日能逃过此劫……日后,我定会跟三哥解释那夜的事,三哥通情达理,定会体谅……”
“不……”方芳摇头,泪又禁不住流了下来,“苏墨逸,不是这样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是骤然被男人沉声打断。
“快砍!快!”
方芳一震,噤了声,只见他紧紧抿着唇,脸色赤红,眸色痛苦,双臂微微摊开,左手背已经呈紫黑色。
原来,刚才跟她说话,只是分散她的注意力,减少她的恐惧。
见她不动,男人又低吼一声,“快!”
方芳心中慌到了极致,她喘息着,吃力地举起手中的长剑,手抖个不停,手臂在抖,双腿也在抖,只觉得浑身都瞬间被抽去了力气,几乎站立都站立不住。
男人痛苦地看着她,艰难地吐出三字,“我……会……死……”
“啊——”
方芳痛苦地嚎叫,猛地举起手中长剑对着那人的手臂砍下去,在滚烫的鲜血四溅的瞬间,她紧紧闭起了眼睛,泪流满面。
男人低低的一声闷哼之后,死一般的静寂。
她心中一惊,蓦地睁开眼睛,就看到男人血肉模糊的肩膀,竟然……没砍下来。
“快!再补一剑!用力!”
男人的声音沙哑暗沉到了极致,似是在极力隐忍着痛苦和强自运着内力。
方芳哭着,叫着他的名字,再次扬起手中的长剑,对着那抹殷红砍下去……
许多年以后,她一直都记得这一日。
漫山的白雪、跳动的篝火、殷红的鲜血和滚落在地上的那一只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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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芳很没用地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苏墨逸就坐在旁边,正侧首专注地用雪擦拭着自己左肩的伤口。
光影偏逆,他的影子投下来,将她的脸罩在一团阴暗里。
她没用动,就怔怔看着他俊美的轮廓,心中说不出来的感觉。
有惊喜,有安心,有震撼,更多的却是心痛。
那种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的心痛。
缓缓起身坐起,男人似乎意识到边上的动静,刚准备转过头,她却已经伸出手环住他的腰身,将脸靠在他的右肩上,“是不是很疼?”
男人身子一僵,停了手中的动作,轻轻放下自己空空的袖管,侧首,朝她微微一笑,“没事!已经好多了。”
这时,方芳才发现,他已经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衫,连洞里的血渍都被清理过,那只断臂也不知去了何处。
就好像方才发生的那一幕只是她自己的一场噩梦。
这是怎样的一个男人?
“苏墨逸…..”
方芳话还没有出口,泪却是已经先流了下来。
苏墨逸眸色一痛,“莫哭!我的毒已经解了,现在没事了。”
他抬手轻轻拭着她脸上的泪水,可由于只有一只右手,而她又靠在他的右肩上,他得拗着腕,动作有些吃力。
方芳心口一颤,将他的手握住,挪了挪身子,坐到他面前,一本正经地凝着他。
“苏墨逸,曾经我是喜欢苏墨风,很喜欢,喜欢到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在喜欢他,可是,那是曾经。无论你相不相信,此刻,我心中的那个人是你,跟内疚无关,跟感恩无关。”
方芳一口气说完,深深地凝着他。
苏墨逸脸上露出些微讶然的表情,黑眸中缓缓腾起荧荧光亮,他亦是看着她,紧紧地看进她的眸,似是想要看到她的心底深处。
“我…..”许久,苏墨逸才收回目光,垂眸一笑,暗哑道:“我没有了一只胳膊……”
“你说过,一只手你也能抱我!”
她依旧凝着他不放。
男人沉默不语。
方芳陡然想起什么,唇角勾起一抹苦涩自嘲的笑意,“你是不是嫌弃我不是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唇上蓦地一重,男人已经倾身将她吻住,尽数将她未说完的话吞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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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墨风赶到北国玉琼雪山的脚下时,正遇上苏墨逸和方芳两人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地下山。
他坐在马上远远地看着,在看到苏墨逸左臂空空的袖管时,心口蓦地一窒,也很快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灭掉边国,逼边国拿出解药以后,他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看来,他终是来晚了一步。
“九弟,方芳!”
雪中嬉闹的两个身影微微一滞,循声望了过来,见到是他,皆是有片刻的怔愣,切确地说,是有些微的尴尬。
苏墨风自是看在眼里,不以为意地一笑,“看来,九弟的毒已经去了。”
他用是去字。
苏墨逸一怔,看来什么都瞒不住这个男人的眼睛,笑道:“是啊!三哥可是送解药前来?”
苏墨风但笑不语,含笑的眸光深意地睨过边上的方芳,末了,又伸手指了指他身后另外带来的一匹马,才道:“虽然,解药现在无用了,但是,这个,想来你们用得着!”
“谢谢三哥!”
言语间,苏墨逸和方芳已行至跟前。
“三哥,我和方芳…….我们…….”苏墨逸红着脸,有些窘迫,他觉得应该跟这个男人说清楚,可是却语不成句。
苏墨风低低一笑,“恭喜你们!”
苏墨逸和方芳皆是一震。
“真的,三哥真心地祝福你们!”
苏墨风煦暖地笑着,宛如春天山谷里的清风,缓缓拉开。
温暖、干净、毫不矫情。
“苏墨风,谢谢你!”
这次说话的是方芳。
她不是谢谢他的祝福,她谢他什么,她知道他懂。
果然,苏墨风笑了一声:“还好,你明白得并不迟。”
“那还不是你提醒得好!”方芳抿唇一笑,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似乎所有的事情在这一刻释然,即使,面前是她曾经那般仰望和渴望的男人。
如今看来,更像是挚友、大哥。
那感觉就像回到了他们相遇的最初。
苏墨逸站在旁边有些懵,只觉得两人在打哑谜,心中想问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好了,我回朝还有事,九弟,你和方芳慢慢走着,我先走一步!”
苏墨风笑着将缰绳交到苏墨逸的手中,一拉自己马儿,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两人站在原地,望着那抹绝尘而去的翩跹身影,许久,苏墨逸突然感觉到手背一热,是方芳握住了他的手,他心神一动,反手将她的小手裹在掌心。
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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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墨风离开的那一日,风和日丽。
他以他的母妃丽妃双腿风湿严重,需到气候温暖的南方疗养为由,提出辞官,离开京师,到南方的一个小城定居,听说那里有温泉,四季如春。
苏墨沉也没有强留,他知道这个男人的用意。
说实在的,他从心底感激这个男人,他想了想,圣旨出,封苏墨风为镇南王,南方一带几州几郡均属于他的封地。
这也是西苍历史上唯一一个封王,唯一一个有封地的封王。
可是,千城却很难过,毕竟以后再要见上一面并不容易。
送别的时候,苏墨沉似乎有意留给他们一些独处的时间,就送到了宫门口,却让千城又往前送了送。
千城红着眼睛,几乎都要哭了出来。
“风哥哥,你要保重!”
“嗯!”
“风哥哥,我以后和苏墨沉去看你!”
“嗯!”
“风哥哥,要是遇到好女孩,别再错过了!”
苏墨风怔了怔,抬眸看着她,笑着说,“好!”
可是,千城,我的心就只有这么小,你已经将它塞满,叫我以后怎么再对别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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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秋,南方小镇,庭院
一抹白衣翩跹的身影负手立在院子里,微微扬着脸,望着满院开得肆意的海棠花,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一个中年妇人自抄手游廊走出来,看到院中的男人稍稍怔了怔,眉心微拢,“风儿!”
男人回头,秋日的阳光兜头打下来,让男人原本白璧的肌肤,闪着金属的光泽,恍如天神。
“母妃!”
男人笑,俊美得无法比拟。
妇人低低叹出一口气,“风儿,你是何苦?”
男人又是一笑,没有说话,将目光收回,再次落在满院的海棠花上。
苦吗?
他问自己。
不苦。
心里有个人放在那里,是件珍藏,虽然有些无能为力,但并不卑微,亦不会觉得苦。
他见过她最纯真的模样和最柔软的笑容,他知道她过得很好很幸福,这些已经够了,那便是他滚滚红尘路上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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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芳的番外终于结束,谢谢亲们支持!接下来会有两章城沉后记,文就彻底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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