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阿白垂眸看了眼河水,不消片刻又把目光移到腿上因为刚刚的武斗又裂开的伤口,顿时眼中划过一抹残暴,四五个弟子站在他身后,手中举着火把,被风吹得晃动不止。
嘴角一弯,阿白伸出手掌张开五指,感受着风在指尖涌动的触觉。
“听我命令,”阿白偏过头,只听他声音带着几分癫狂,“放火烧山!”
水中的陶蠡紧紧的抱住别燕君,她的发丝黏在脸上,看上去十分狼狈,河面上黑漆漆的一片她看不到别燕君的面容,只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和胸口缓缓的心跳。
现在已是秋日,天气虽不算寒冷,但是在水中久了她有些忍不住发起抖,那几个清瑶弟子散开的脚步声远去,她不知道那个阿白还在不在,陶蠡正侧耳听着,突然鼻子一痒。
“阿嚏——”
陶蠡打完瞬间捂住自己的嘴,可惜已经晚了,这静谧的晚上一点点声音都变得十分明显,刚刚她还觉得冻得发抖这一会她已经开始直冒冷汗。
在不在……
到底在不在……
她想探头去看,又怕回头的一瞬间会对上谁的眼睛。
风还在吹着,山中林木的枝叶被风刮得哗哗作响。
等了好久,陶蠡终于克制住了恐惧,转过头透过芦苇间的缝隙,她才终于确定河岸上已经空无一人。
松了口气的陶蠡开始想要唤醒身边的男人,本来想要拍脸,手挥到半空又没舍得,犹凝了片刻,最后在堂堂玉树临风,冠绝江湖,天下第一美人的屁股上掐了一下。
没醒?
陶蠡一不做二不休,用力又掐了一下。
还没醒?
那再来一次!
换了个屁股蛋,陶蠡正要动手,突然觉得手腕上一痛,她的那只咸猪手便被拎出了河面。
“你醒啦?”陶蠡假装什么都没有做一脸欢喜的看向睁开眼睛的别燕君。
清瑶的弟子已经点燃了火种,火借风势,攀着树干枯叶迅速的燃起来。
“火起来了,我们快下山。”一个弟子说完,几人相互看一眼一点头便往山下赶去。
别燕君虽然虚弱,眼神却锐利的盯着陶蠡。
两人靠的极近,别燕君的下巴还靠在陶蠡的肩上,她只要一回头甚至可以吻上他的侧脸。
反正屁股都掐了,要不要回头就亲一口!
陶蠡恶从胆边生,咽了口唾沫,一回头对上却身后男人像刀子似的的视线,顿时就怂了起来。
“额……你还好吗?他们要放火烧山,我们该怎么办?”
“我知道。”别燕君的声音低沉传来。
“原来你没昏迷啊……”陶蠡干笑了一声,那岂不是阿白刚刚的话都被他听到了?
等了许久,身后的男人再没有言语,陶蠡有点急了,“那个,”她戳了戳男人的胸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这水里好冷啊。”
又过了一会,别燕君还是没有说话,陶蠡皱着眉,索性手又往人家屁股上移去。
“你再不理我,我就动手了!”
没错,这是威胁。
别燕君终于抬眸,陶蠡听到他在自己耳后重重的一声呼吸,那感觉,好像是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发火。
“我在调息。”
男人的话一字一顿,传到陶蠡的耳朵里,明明一听便是恼怒的声音,陶蠡却因为那喷薄在脖子上的微热气息而突然面红耳赤。
“那,你忙,你忙……我不说话了。”
什么放火烧山,有什么大不了的,能与心上人亲密接触才是最重要的,陶蠡安慰自己,而且别燕君都不着急那应该是有十足把握,耐心等待就好。
就是水里实在有点冷,而且她的腿实在太痛了,刚刚神经绷紧暂时忘了一些,现在一放松,便开始坚持不住。
“那个你能不能调息快一些……”陶蠡腿开始发抖。
别燕君不是没有察觉到陶蠡的情况,但是追命毒本烈,唯有在水中才能克制一二,他还有还需几刻才能逼出余毒,这个时候务必不能受到干扰。
他看了一眼扶着他的女子,她的身体正在发烫,应该是染了风寒,不过。
“再支撑一会,”陶蠡终于又听到别燕君的声音,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声音听起来温柔许多,“阿蠡,我现在需要时间,你在支撑一会,我便可以带你出去。”
能出去就好,陶蠡点点头,咬了咬牙,反正也不差这一会了,她再坚持坚持!
风越来越大,陶蠡露出水面的发丝干了不少,她的额头躺着细密的汗,河面上突然映出火红的光来,她才发觉,这山火已经燃到了附近。
别燕君还是没有动静,这会她已经不怎么感觉到腿上的痛了,但是眼睛却开始朦胧起来。
真的能逃出去吗?
陶蠡有些不确定了,火太大了,所有的山林草木几乎都燃起了火,隔着很远,她都能感受到那炽热的火光。
此时,别家马车倒下的地方,一个妖娆的女子带着几个斗篷男子正在勘察。
女子手中紧紧的绞着一条丝帕,眼中满是怒火和担忧。
“确定了吗?是别家的主人的马车?”
“是。”斗篷男子躬身答道,“刚刚我们用迷神烟哄问了一个清瑶派弟子,他们说主人身中剧毒,但是因为搜山无果,眼下……正在放火烧山。”
女子一听目光转向火光漫天的山林,“给你上山,一定要把主人救出来!”
“可是……”斗篷男子正要说什么突然觉得脖颈一紧,一条丝绢已经紧紧勒住他的咽喉。
“可是什么?”妖娆女子眼中似有鬼魅,正阴狠的盯着他。
男子双手拉着脖子上的丝绢,说不出话,只慌乱的摇着头。
“哼。”女子终于收回了丝绢,眼睛在几个人身上扫视了一圈,“救不出主人,你们也得死!”
“是!”斗篷男子跪着颔首,话音一落便一齐往山林中飞去。
宛婳依然紧紧的捏着手帕,紧紧的盯着那火光漫天的山林。
不会的。
谁都会死。
那个人不会的。
“咕咕——咕咕——”
不知过了多久,陶蠡终于感到肩上一松。
“你逼出毒了?”她虚弱的笑了一下,正打算回头看一眼别燕君,突然感到身上一轻,她便被抱着离了水面。
“咕咕——咕咕——”
这山中火势刚起时,鸟兽便飞走逃散,这个时候怎么还有鸽子?
陶蠡正奇怪着,突然看到别燕君目光看向自己,火光透亮,在那张绝美的容颜上闪烁着,明明刚刚还虚弱的男人,此时却是气定神闲,那双眼眸看着自己也好像没有看着自己,陶蠡看到他手指抬起在她的肩上一点,顿时便失去了意识。
双眼阖上前,她依稀看到一直黑色的飞鸽盘旋着,落在别燕君的肩上。
怀中的女子终于闭上眼睛,别燕君便把她放在地上,没多久,男子的身后跪了几个斗笠男子。
“属下来迟,还请主人责备。”
别燕君没有回答,只静立的看着河面,看着烧的发黑的草木,然后缓步走到其中一个斗笠男子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黑衣男子似是愣了一下,然后颔首道,“属下是地字堂甲十三。”
“哦,甲字级的,算是高手了。”别燕君垂眸看着甲十三,然后缓缓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甲十三没来的及疑问,只觉得脖子一紧,整个人便被提起,他双腿挣扎了一会,然后很快,没了动静。
别燕君拎着死透的男子,然后扔到地上,然后把腰间的印章扔到男人身上。
“把他和印一起拖进去烧了。”
剩下几个黑衣男子听令,火速扛起男子尸体处理了。
别燕君看了眼地上的陶蠡,她浑身还湿着,衣裙紧贴在身上显出女子柔软的曲线来。
火势还在蔓延,别燕君续了内力,手掌一挥,只见空气中似有一瞬的凝结,地上泥草翻滚,陶蠡躺着那块地界之外,留出了一块草木连接不到的空地。
剩下的黑衣人处理了尸体又回到别燕君身边。
“我们走。”
别燕君说完,几个人很快便消失在原地。
陶蠡还无知无觉的躺在地上,沿着草木烧来的火苗在那被掀翻的泥土戛然止住。
山火绵延,一旦烧起来便很难停下,眼看着就要席卷山下,只听突然几声雷响,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候在山下的清瑶弟子,大都松了口气,没有烧到耕田农宅便不会引来官兵。
至于山火嘛,哪年没有几场?
红袖站在山下,有两个弟子给她撑着伞,让她不被淋着。
这雨足足下了半个时辰,雨停之后,山上一片青烟缭绕,火势已经停了下来。
至始至终,没有一个人下山。
红袖笑了笑,没有也好,活活烧死,也是痛快,尤其是那个琼山门的女子。
“全部都给我上山搜人。”红袖一声令下,所偶弟子便一起往山上赶去。
一旁的阿白还吊儿郎当的坐在一处树枝上,红袖瞥了一眼,“你不上去吗?”
“师弟我可是受了伤的,毕竟同门一场,师姐何必这么残忍?”
红袖闻言冷笑一声,便又把目光投向山中。
这一次搜索就要快多了,所有的山木都被烧成光秃秃的黑炭,一棵棵可怜的立着,有的枝丫上还有细小的火苗燃着,四处浓烟笼罩,不过还不至于把人熏倒。
没有多久一个弟子看到一处水塘边陶蠡,很快也有人发现了被烧焦的男尸。
别家燕君,才貌冠绝天下是江湖人所共知的事情,如今,居然成了这个模样。
几个弟子互相看了眼,白布一包扛着两个人的身体火速下了山。
红袖看到男尸和那被在火中烧的发烫的别家掌印,终究是舒了口气,倒是原本不甚在意的阿白看着男尸眉目沉思了会,上去想要仔细分辨,但是这具焦尸已经完全无从辨认。
另一个白布打开,红袖看到完好无损的陶蠡眼中恨意一闪,从怀中拔出剑来,恨不得马上将这个女人大卸八块。
阿白看了眼盛怒的红袖,嘴角弯了一下,从焦尸旁站起身道。
“若真是深仇大恨,如今你杀了她倒是便宜了她。”
抽出长剑的红袖回首看向瘦小的男子,“你这么说是有更好地主意吗?”
“师姐知道这山离昆仑有多远?”阿白说着手向前一指道,“从昆仑到此地不过十里,刚刚山火如此之大,昆仑那边即便是看不到火势也能看到烟势,最近各大门派相继折损,凡是风吹草动,都必将备受关注,我猜也许会有人来赶往这里,你信也不信?”
“你这么说,我们岂不是应该快些离开?”
红袖说完,阿白又是一笑,一双眼睛都快要眯起来,“走是要走的,只不过不是这样走。”
说着男子走到陶蠡身边蹲下,对一个弟子勾了手指道。
“来,你过来。”
弟子不知所以,刚靠近,又听阿白道,“把手臂向前伸着。”
弟子依言,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笑嘻嘻的阿白比师姐可怕多了。
“啊——”
旁边有弟子疾呼,伸手的弟子还在想怎么了,便见自己的手臂掉在地上血溅了一地,已经地上的陶蠡一身。
“你要记住,你的手臂是被这个女人斩断的,她带着昏迷的别家主进了山,然后山中便起了大火,具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赶往昆仑去给红衣小姐送老爷的口信的。”
手臂落在地上,迟来的疼痛让那弟子瞬间跪倒在地上。
“你记住了吗?”
男子笑眯眯的望着他,那目光好像毒蛇一样,那弟子凭着本能不听的点头。
“重复一遍……”
“我……我是来给红衣小姐传信,山下遇到昏迷的别公子还有那姑娘,然后,那,那姑娘便斩了我的双臂,和那公子进了山林……”
阿白闻言满意的点头,然后看向红袖。
“师姐可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红袖笑起来,成为一个人的死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成为众矢之的,“你们还不快去把这两个人放回原处!”
山中只剩袅袅青烟,断臂弟子看着同门的师兄弟一个个远离,只有他躺在山下的地上,眼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血一点点流淌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