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下来,燕王爷对秦小鱼甚是关心,都是在聊秦小鱼,无意中冷落了夏妃,可夏妃也不计较,只是温言淡淡。
她在家中排行老二,她的母亲没有大夫人家中有权势,也没有三姨娘得爹爹宠爱,她母亲在她九岁那年就去世了,一直都由大娘照顾着,大娘凶悍,她也就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性格。因此只要夫君喜爱的,她也会喜爱。无论人或物洽。
最后秦小鱼实在忍受不了如此絮叨的燕王爷,便借口晕车,扶着脑袋睡回笼觉去了。
晨辉如华铺向前往夏府的石板路,马车已出了宫,驶入长安城最繁华的长安街,街道两旁各类店铺酒肆都已起早营业,卖包子油条等早点的小贩在卖力吆喝,街头也可谓繁花似锦,那说明大宁国在皇上的治理下也不算太差。
秦小鱼又猛地睁开眼来,怎又想到那人了?
心下烦恼就掀开了窗帘,趴在窗口,探头向外看去,街道上车水马龙,民风淳朴,她又不由地笑了,深深呼吸进新鲜空气,宫外的空气似乎比宫里清新自然许多,至少没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小鱼儿,醒一醒,我们到了。”
有人轻柔拍了拍她的肩膀,气息熟悉又温柔,她缓缓睁开眼皮,映入眼帘的便是二姐温婉动人的脸,即便她现在认不出自己,也是这般平易近人。
“娘娘,对不起,我睡着了。”
“我听闻受伤之人特别容易乏,我与王爷成亲那晚多亏有你找出了下媚药的真凶,才没让王爷丢了颜面。钤”
二姐最美之处不在于她的容颜,她虽比不得大姐那般惊艳夺目,却宛如江南女子如水一般,语态柔盈,笑容可掬,听上她几句话便觉跌入了柔软缠绵的云团里了。
“娘娘,那些都不值一提,都是小奴应当做的。”
秦小鱼才说完,吴侍长是个急性子,不满意道,“鱼公公,别磨蹭了,也就夏妃娘娘好性子,这般轻声轻语的,若是换做我,可不就是一脚上去。”
吴星星就是猩猩般的脾气,总是这般野蛮暴力。
小鱼儿懒得跟他较真,哼了一声,取了马车中的拄拐,便随了夏妃先下了马车。
因马车太高,王爷腿脚不便,马夫跪趴下身子给王爷做了踩踏,由吴侍长扶着下来。
秦小鱼将拐杖递到慕容燕手中,又将系在车棚下的鸟笼打开,金丝雀叽叽喳喳叫唤着从笼中扑飞而出,扑打着金色翅膀落到慕容燕肩上。
爹爹与大娘周氏都早早站在门口,一见王爷下来,便匆忙过来。
夏元杏先看了看自家女儿,瞧着女儿脸色红润,想必这女婿待自家女儿也是不薄啊。
慕容燕朝着一旁夏妃伸出手去,夏妃娇声一笑,自是会了意,将纤纤玉手交到男子手中,被他小心翼翼地握住。
当初小女儿夏锦逃嫁,夏元杏不得已才让二女儿夏嫣代嫁给燕王爷,现在看来,这燕王爷如此呵护夏嫣,当初那个决定似乎是正确的。
他虽看不见,但步伐声听得很清楚,料想来人亦是夏元杏与周氏,便对着前方道,“小婿给岳父岳母见礼了。”
这女婿也不因自己是王爷便傲慢了去,礼数周到,不愧是谦谦公子。他不由地又笑着点了点头,微弯腰给慕容燕做出有请的姿势,“燕王爷您多礼了,这论尊卑还得下官给您见礼呢。以后见礼这回事可万万要不得。”
慕容燕微微颔首,吩咐吴星星,“吴侍长,将东西抬进去吧。”
周氏一瞧这一大箱子一大箱子的,肯定多是珍宝啊,这燕王爷虽是挂名王爷,也是出手阔绰啊,第一次见老爷子的见面礼就如此丰厚。
她笑得有些合不拢嘴,忙谢道,“王爷,您与锦儿一路舟车劳顿,快随我进去歇息歇息品口香茶吧。”
秦小鱼白了一眼周氏,颇为不屑,周氏见钱眼开这点,还是一点都没变。
慕容燕携着夏妃拄着拐,缓缓步入夏府,秦小鱼则安安静静跟在后面,夏元杏回头多看了秦小鱼一眼,见她左臂负伤,又跟着燕王爷,想必就是婚宴那晚出尽风头的小太监,只是为何她这相貌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而且眉眼之间神色竟有些像自家的小女儿?
这小太监抬眼正见到夏元杏望着自己,便笑着问,“夏提刑是否想问小的,为何三日不见,我的相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奴才还真是机灵,他一个眼神,她就能瞧出是什么意思。
见夏元杏点头,她又道,“小的这几日在服用减肥之药,这不,才瘦下来的嘛。小的可是终于摆脱了‘宫中第一肥’这个称号了。”
她说话时,得意的小眼睛淡淡瞟到周氏脸上,让周氏这张保养了还磕碜的脸霎时更不好看。
“原是这样。”
他说着轻叹了一口气,若是锦儿她娘没有离开,问这个小太监讨一些减肥的药,也定能恢复原来的身材的。
“夏提刑,怎没见美艳的大小姐出来迎接我家尊贵的王爷?”
秦小鱼试探性地问道,她还刻意在“美艳”二字上加重语气。
被小鱼儿这么一提,夏嫣也意识到这一点,最爱在公子哥面前献美的大姐居然没有出来,于是也问爹爹,“是啊,大姐人呢?”
“你大姐……她……病了。”
提到这大女儿夏婉安啊,夏元杏的眉头便攒得更紧了,也不知是为何,自打大女儿从宫中赴宴回来,就再也迈出过闺房一步。
看来,大娘周氏是解不开她下的“红颜弹指老”啊,看她大姐今后那张破嘴还敢横不!想想大姐变成一副妖怪样她就兴奋呢,好想进去一窥大姐“芳容”啊。
周氏望了一眼笑眯眯的秦小鱼,还不是拜这野种所赐么,才让她家婉安十根指甲都变白了,她胸中愤懑,却是从容地忙岔开话题,拉起夏嫣的另一只小手,搁在掌心,一派关怀备至的语气,“女儿啊,你在宫里还住得习惯不?”
“有劳大娘关心了,女儿得王爷照顾,一切安好。”
夏嫣的手从周氏手中抽离,挽上丈夫的手臂,微微笑着看向丈夫,眉眼间尽藏温柔缱绻。
周氏看着夏嫣与她如此生分,当了几日王妃翅膀便硬了不是?
周氏皮笑肉不笑道,“女儿啊,你过得好,为娘便安心了。”这只是她嘴上说的,心中却在想,好你个夏嫣,若非我让你爹安排你进宫替嫁,你这小贱蹄子能过上现在这荣华富贵的日子吗?
其实夏嫣倒不是故意与周氏摆脸子,只是周氏贪财狠辣,又爱饲弄毒物,她只是怕这个古怪的女人罢了。
就在这时,管家老徐匆匆跑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面色焦急慌张,“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在王爷面前,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夏元杏脸色一烙,瞪了老徐一眼。
老徐又喘息着,想努力平复下来,认真对慕容燕致歉,慕容燕却十分客气,淡淡道,“不碍事,想必是府里发生了什么事。你且慢慢对夏大人说吧。”
夏元杏给周氏使了个眼色,“夫人,你先去安排王爷与女儿去前厅喝茶。”毕竟丑事不可外扬,不管府中出了任何事,也不该让皇族之人知道,若是传到皇上耳中,可别弄出个好歹来。
周氏给夏元杏福了一福,“是,老爷。”
慕容燕知夏元杏是不想让他知道府里出了什么事,也没过多询问,只随了周氏往前厅去。
待慕容燕等人走了,夏元杏才问,“说吧。究竟什么事?”
“大小姐她……她……”老徐支支吾吾道。
“她究竟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家中的三个女儿,夏元杏最疼老三,但这大女儿虽是个有心机的,但对他也是什么孝顺,一听她出事了,他怎能不急?
“大小姐她在房子突然大叫一声,老奴以为大小姐出了什么岔子,便急忙推门进去,只见……只见……大小姐她头发全白,就像……一个白发女鬼。”
老徐回忆刚才在夏婉安房中所见之情景,仍是心中颤悸,满头白发的大小姐实在太恐怖了。
“你胡说什么,什么女鬼?”夏元杏一气之下扯着嗓子道,摸了一把短须,“走,领我去瞧瞧。”
慕容燕拄着拐走得略慢,听得身后细微步子声着急离开,心微沉了下。
秦小鱼虽是想知道夏府中刚才究竟出了什么事,可被爹爹故意支开,也无从知晓啊。
一进前厅,周氏便张罗起来,请慕容燕坐到上位,捧出今日精心准备的好茶。
“听闻王爷您最爱雨前龙井,这是老爷特地差人从西湖替您取来的龙井,还是今年谷雨前采的早春茶,你看这色泽,绿中带墨,好得很。”
周氏正解说得带劲,秦小鱼冷不丁来了一句,“夫人啊,你如此说是讽刺我们王爷眼睛有碍吗?”
周氏一听便觉糟了,这该死的小贱人竟能给她找茬,将她赶出去一个多月,一回夏府摆了她一道。
“王爷,您瞧妾身这嘴,还望王爷您别往心里去,妾身是无心之失。”
见得周氏如此低头哈腰,秦小鱼就是一个爽。但燕王爷却对她严肃道,“小鱼儿,怎能对提刑夫人如此无礼,还不快给夫人赔罪。”
秦小鱼眼珠子朝天,用鼻孔对周氏说了一声,“对不起。”
“妾身听闻鱼公公您现在是宫中红人,您这声‘对不起’妾身是万万担不起的。”
周氏言辞锐利,也瞧得出不是好惹的角色。
“那小的多谢夫人褒奖了。”秦小鱼抱拳一谢,盯着她看了一眼,争锋相对。
周氏没再继续跟这丫头片子拌嘴,料理完王爷等人,便借口出了前厅。
见周氏离开,慕容燕才对夏妃轻声道,“我听到刚才那个老人家向岳父大人禀告——大姐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想必大娘也是为这事出去的。待会儿,你可要去看一看大姐?”
秦小鱼自然是信燕王爷的,视力不好之人,自然有超过常人的地方。大姐病了,应该是受“红颜弹指老”之毒所致,她一拍脑门,今日正是大姐中毒第三天啊,这满头青丝该成白雪了吧?
“大姐病了?我出嫁那日她还好端端的,怎会病了?王爷,你会不会听错了?”
面对夏妃的疑惑,慕容燕只翩然一笑而过,“我自小眼睛不好,可听力比一般人好。我能以步子声识人,就像我那小妹,她嗅觉如狗一般灵敏,她能以味辨人。我们这些瞎子啊,总还是有比常人高的本事的。”
慕容燕所指的小妹便是凝香公主,他与凝香自小便失了明,都是可怜之人,他这般自嘲自己,大抵是无奈到没有办法得看开罢了。
夏嫣一蹙眉,握住他手,急道,“爷,你莫要如此说自己,你还有我呢,以后我来当你的眼,做你的拐。”
见得这夫妇两人如此恩爱,吴侍长看得不好意思,微微偏过头去,夏妃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言行有失淑女本分,松开男子的手,红着脸,垂握在腿上。
男子眉目温润,笑意明媚,凭着本能去握女子搁在腿上的手,“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一霎,女子的脸红透,只比这胡在窗棱上的大红喜字还红。
秦小鱼见得这二姐与二姐夫如此恩爱,也跟着高兴,“奴才曾听老辈们说,上天给你关上一道门,便会给你开一扇窗。爷的眼睛虽盲了,却是受了上天庇佑的,将来一定多福多贵,平安一生。”
吴星星站在一旁望着夫妻二人,被这太监逗得乐得合不拢嘴,不得不说这太监一开口便能把人说得心花怒放,这样的本事并非每个人都有的,例如他自己是怎么学也学不来的。
慕容燕笑着道,“小鱼儿,借你吉言,但愿我能一生平安。”
一番笑乐过后,夏元杏便回来了,他也是老官场了,并不会将困扰写在脸上,一脸笑嘻嘻模样,问道,“这西湖龙井可合王爷的口味?”
夏元杏不说,慕容燕也不会点破,只装作不知道夏婉安病了之事与这位岳父大人闲聊。这便是聪明人的处世法子。
趁着这两个聪明人聊得热火,她借口去了趟茅厕,实则是去探望下她的好大姐。
这夏府她是熟门熟路,一下便烧到了后宅去。
还在大姐闺房门外,便听到里头杀猪似的叫声,她乐呵着步步靠近,也不作招呼推门而进,门内的人意识到有人进入,背着她,猛地一喝,“作死的奴才,谁让你进来的?给本夫人出去!”
出声的周氏,她一边吼着一边安慰着她的女儿,拿着丝巾给她的女儿裹头发,想要把夏婉安那一头枯白的头发遮挡住。
她没出去,反倒怀臂倚在门口,“大娘,如果真的这么不欢迎我,那我走便是了。”
一听是那小贱人的声音,周氏愤愤回过头来,看到的就是秦小鱼这张臭脸,不过这个小贱人本事倒挺大,竟能克制住她专门为她娘两调制的面目全非毒。
而周氏微微挪步,坐在床沿的夏婉安也看到门口之人,正是害得她这般凄惨的秦小鱼,也就是她的三妹妹夏锦。
她愤怒地握紧手,缓缓站起,走到秦小鱼面前,扬起手,便要落到她脸上,秦小鱼亦是不甘示弱,一抬手便握住这个辛辣泼妇掴来的手掌,力道在她手腕一寸寸握紧,看着夏婉安黛眉因疼痛一点点攒紧,幸好她有点三脚猫功夫,对付夏婉安这种娇弱女子简直易如反掌。
秦小鱼眸子中狠意乍现,唇角勾起,满含讥诮,“我的好姐姐,你都这幅德性了,还敢教训我?你当真是不要活了?”
“对,我活不成,也要与你同归于尽。”她腕上太疼,倒抽一口冷气,她早知自己揍不过秦小鱼,但她现在有伤在身不是。
见秦小鱼左臂不能动弹,夏婉安另一只手便攻击过去,还好秦小鱼身子灵活,将她手腕往门框上用力一甩,脱身往后退了一步,若是被她袭中伤口,这伤只怕一个月都好不了了。
这般娇嫩的手砸在门框上,痛得夏婉安一下子便脸色惨白,与她这一头银丝最是般配。
周氏见女儿吃了亏,赶忙过来,护住女儿,“夏锦,你这小贱人还敢到这里来?看我不收拾你?”
眼见周氏便便从腰间撤下一方黑布袋子,这布袋子她是从来不离身的,一般人还以为她这袋子里是什么黄金白银,但里头偏生都是毒物。
袋口一开,周氏便将里头毒物向门外的女子脚旁抖去,那几条巨形百足蜈蚣与漆黑毒蝎子便爬山了秦小鱼的靴子。
“宝贝们给我蛰死她!”
周氏恶毒地咒道。
换做平常女子看见这等毒物只怕要吓得晕死过去,但秦小鱼却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面色镇定,不忙不慌从腰间摘下宝葫芦,口朝下,一枚黑红交织的东西滚到她的鞋面上,而且那东西浑身长着尖毛。
“娘,是蜘蛛!”
夏婉安吓得缩在周氏身后,她不像她娘一样喜欢饲弄毒物,但她也见过她娘所养的蜘蛛,但她从没见过一只蜘蛛可以如拳头那般大?
秦小鱼却不以为意,看着飞快靠近蜈蚣和蝎子的大蜘蛛,笑嘻嘻道,“大娘,这是我养的火龙蜘蛛,给你长见识了不?”
又对着鞋面上的那只蜘蛛,“小乖乖,快搞死老娘们的那些宝贝。”
大蜘蛛吐出红色丝线,丝线粘稠,一下就将那几条毒物给困住,那几条毒物便动弹不得,任由被大蜘蛛一点点吞噬掉。
动物吞食异类什么残忍,直接咬个稀巴烂,只剩一片残肢断骸的狼藉,夏婉安是名门淑女,见得这触目惊心的一幕自然害怕,躲在周氏身后,看也不敢看。
“大娘,你以后莫养蜈蚣蝎子这些了,现在宫里的那些太医们都流行养蜘蛛了,尤其是这种炎热之地捉来的火龙蜘蛛,据说不管是入药还是制毒,效果都很好,若你喜欢,以后我送几只到你和大姐被褥里便是。”
秦小鱼优哉游哉地说着,这火龙蜘蛛便是从太医院要来的,太医们为了研药,也会养许多毒物,而这些毒物大多罕见厉害,对付大娘那些等闲毒物那是轻而易举的。
她说罢将手中宝葫芦放到地上,蜘蛛便将狩猎的食物拖进葫芦里,进入巢穴中慢慢享用。
周氏看着那些被火龙蜘蛛拖进葫芦里的碎肉,她那个心疼啊,这些宝贝都是亲手调养出来的,却被这个小贱人的蜘蛛给吃得渣渣都不剩,她心头滴血,却咬牙强自言笑,拍了拍夏婉安的肩,让她莫怕。
她对上秦小鱼的眸,“好啊,你个死丫头,比你娘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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