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孙虎递来的创伤药,少年刚准备自己撒上去,突然回过头,冲她笑笑。明明生得俊俏,却把陶月安笑得心惊胆战,双腿直打哆嗦。
少年对她招手,像叫自己喜欢的宠物,“过来,帮我上药。”
陶月安极不情愿,一挪一挪像蜗牛一样挪到他旁边,慢吞吞地接过创伤药,笨拙地朝他的伤口上撒,好些散在旁边。让节俭惯的孙虎恨不能一把夺过,这样费钱的少主夫人,可是麻烦。
接着,他让陶月安替他缠上绷带,尽管缠了许多圈,造型别扭得可笑,孙虎的眉头都拧出一个忍耐的川字。可少年很是高兴,拉着陶月安坐到自己腿上,像逗宠物一样逗她。
“小夏月。”少年用食指摸她的脸,嫩得像块水豆腐。小宠物不安地缩着,想从他腿上跳下去,却被箍着腰身,动弹不得。
少年高兴地亲她,极其恶劣地在耳边吹气。小姑娘越是局促不安,他就越是欢喜,非要弄哭了才好,“乖一些。要是不乖,我就把你卖到青、楼去,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吗?”
陶月安水灵灵的眼里满是恐惧,马上停止挣扎,乖乖由他抱着。
“真乖。”孙虎无语看着自家少主,欺负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真不地道。却被少主丢过一个警告的眼刀,默默翻窗下去。
少年挑起一缕秀发,轻轻闻了闻,“等孙虎回来,我就带你去我住的地方。”
在这扣人心弦得时刻,陶月安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发出饥饿的叫唤,弄得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饿了吗?”少年轻笑一声,从桌上取过油纸袋,拿出海棠糕,送到她嘴边,“先吃着垫一垫。”
陶月安极其挣扎地看那海棠糕,吃也是,不吃也不是。
犹豫半晌,小吃货陶月安决定,还是不能跟食物过不去,便伸手去接。却被少年轻巧地躲开,“乖一点,我喂你。”
瞧他一副你不让我投食喂宠物,我就把你卖进青楼的凶狠模样,陶月安乖乖地张开嘴,咬了一口海棠糕。隔了些时候,糕点微微泛凉,不像刚买时的松软可口。但饿着的人吃什么都好,尤其陶月安这样遭过饥荒的。
陶月安吃东西格外安静、专注,粉雕玉琢的一个玉娃娃。少年见他吃完一块海棠糕,高兴地揉揉她,张口夸道,“真乖。”
说着又从油纸袋里取出一块海棠糕,窗外“咻”的一声,少年眸色一冷,将手里的海棠糕对着箭镞扔过去,迅速地抱着陶月安翻身滚到桌子下。
“好好在这躲着,我没喊你,就不许出来。”少年摸了摸她的耳朵,将散落的碎发理到后头,转身投入到一场腥风血雨的刀剑厮杀。
陶月安就听金属相碰,刀剑相交的清脆声响,她害怕地伏在桌底,直到声音慢慢变轻,才怯生生地伸出头朝外张望。
地上横着几具尸首,黑衣面巾。少年正背对她,“卡啦”一声,扭断最后一个刺客的头颅,眼底猩红,浓浓的狠厉杀意,像地狱里的修罗,让人望而却步。
他一回头,就看陶月安水汪汪的眼里满是惊恐,像受惊的小鹿。心里暗道不好,快步上前,准备安慰被吓坏的小家伙。
可刚迈出一步,身后剑风一响,少年转身拦住迎面劈来的剑刃。
陶月安看他被缠住了,连滚带爬地朝门外逃。
少年回过神,发现她要逃,立刻皱起眉追上来。陶月安不要命地跑到门口,就像从人牙子家逃出来,几乎用上了全部的力气。
而少年身后,又是一波新的刺客袭来,将他追赶的脚步死死缠住,只能眼睁睁地看,自己怀里的小东西拉开木门,飞也似地逃出去。
那边,陶月安不要命地跑回厢房。翠兰见她久久未归,本就有些担心。一见自家小姐惊慌失措地冲进来,粉红的襦裙上沾了血迹,当即大惊失色。
“大小姐,您怎么了?”翠兰蹲下身,一处处地查看她是哪伤了,却怎么都没找着伤口,更加焦急道,“哪儿受伤了,快告诉奴婢,奴婢帮您看看。”
“没……翠兰我没伤着。”陶月安说起话来一颤一颤,想起修罗一样的少年,那泛起血光的眸子,怕得找不回神,拉着她词不连句地说着,“我们回去,快走,回府上……杀人了,那儿杀人了。”
翠兰听到“杀人”二字,跟着失了颜色。二话不说地抱起她,也不管一桌热腾腾的饭菜,飞快地出了酒楼,往王嬷嬷那去。
王嬷嬷刚选好布料,订下款式。就看翠兰带着陶月安,二人都是仓皇变色,一左一右地拉着她,“嬷嬷……嬷嬷,快回府上。对面酒楼里……酒楼里死人了。”
王嬷嬷到底在宫里呆过,斗得了刺客,害得了嫔妃,比她们镇静多了,心里大致估摸出十有八九。便领她们上了马车,让车夫快些回陶府去。
回到静心阁,陶月安悬在半空的心堪堪下落。翠兰替她换了衣衫,又传了晚膳。
末了,王嬷嬷屏退一房子的丫鬟,就跟她坐在桌边说话。
“大小姐,您今儿个和翠兰在醉仙楼里见了什么?”王嬷嬷和蔼地问。
“嬷嬷……好可怕。他杀人了……尸体,刀……血红血红的。”陶月安词不达意,那森寒的画面每一回想,就是一阵寒颤。
王嬷嬷只当是普通凶杀案,并未朝其它面儿想。方才找翠兰问话时,她支吾了半天,才说是大小姐想跟别的孩子玩,自己没跟在身旁,被王嬷嬷罚了三个月的月钱。
“别怕,别怕,都过去了。”王嬷嬷小声安慰,但转念一想,大小姐是要像贵妃娘娘一样,入宫伴君的,一个小小凶、杀、案就怕成这样,日后如何常伴君王身侧?且不说皇宫里争、权、夺、位的暗、杀,就是对付其它狐狸精,也少不了痛下毒手。心不狠手不辣,喜怒不形于色,就是容色再好,也会凋零在时间里,被更娇媚的新人取而代之。
王嬷嬷忧心忡忡地等陶月安入睡后,跟往常一样,去书房向陶相汇报这几日的功课教习。
“大小姐这些日子长进了不少,用膳、就寝、问安、行礼都有模有样,女工、舞蹈、绘画也稍有成色。相爷您看,是不是要准备准备,开始用那香丸?”
“凝香丸……”陶相道,“是阿玲过去用的?”
“正是。”王嬷嬷毕恭毕敬答道,“这凝香丸真是个好东西,每日浸浴后涂在身上,时日久了,通体异香,肤若凝脂。老奴听说,陛下可喜欢得紧。”
“好是好。”陶相沉思片刻,缓缓开口,“但阿玲入宫多年,始终没身孕。太医说,八成是用了香丸的缘故。”
“是。但只要娘娘得陛下宠爱,有没有子嗣并不妨碍。”王嬷嬷点点头,又道,“陛下宠爱娘娘,便将那个小媛赐死,生的儿子过继给娘娘,还立为太子。足以见得,陛下是有多看重娘娘,连民间都流传着‘不重生男重生女’的说法。”
“没经过怀胎十月,就算是对他再好,到底不能母子一心。”陶相像想起什么不顺心的事,皱起眉,“且太子一日日大了,以前的旧事难免传到他耳里,徒惹事端。”
“这些个碎嘴宫人,就该让娘娘赐死,杀一儆百,看谁还敢在太子殿下跟前搬弄口舌是非。”王嬷嬷狠狠道,转念一想,“太子殿下之前拒了二小姐的亲事,不会是听见了什么,是以生了嫌隙?”
“月琳?”说着,陶相恨铁不成钢地发出一声轻哼,“给她娘惯得娇气,见了殿下没大没小不说,还不知进退,真是丢光陶府的脸面。”
“这也不怪夫人,当年丢了大小姐,夫人心里难受,这才对二小姐格外疼爱。”王嬷嬷宽慰道,“所幸大小姐是个争气的,虽然年岁小没长开,但老奴看来,要不了几年,定是名动京城京城的美人。”
“陶家的兴胜,也只能押在月安身上了。”陶相叹了气,“陛下刚调了楚王世子回京。”
“楚王世子?”王嬷嬷大惊,“他怎么回来了?”
说起这位楚王,是郑国头一个异姓王爷,战功赫赫,妹妹嫁给皇帝成了皇后。陶贵妃斗倒了皇后,陶相跟着里应外合,多方构陷,才让这位有战神之称的王爷战死沙场。而楚王多年过世,楚王世子又一朝归来,莫不是陛下心里,也有了什么?
“如此一来,相府的地位不就受到威胁?”王嬷嬷目光一狠,手比着脖子,“相爷,我们要不趁着他没到京城,先在路上把他……”说着微一比划,做出刎颈的动作。
“本相自然想过。这一路派了几波刺客,全都覆没了。”陶相说着,咬牙切齿恨恨道,“那帮饭桶,竟对付不了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当真无用至极。”
“相爷息怒,相爷息怒。”王嬷嬷眼珠子一转,劝道,“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世子来京,确实会对相府造成不小威胁。但相爷您想,这世子回来肯定不会归入太子麾下,十有八成会站在另两个皇子的阵营,若论威胁,还是太子殿下受到的威胁更大。如今太子羽翼未丰,想要保住自己储君的位子不动摇,只能在朝堂上更加依赖、倚仗您。咱们为何趁此将殿下和大小姐的婚事促成,等大小姐生下小皇孙后。我们扶着太子登基,他若是跟咱们一条心,就留着。若不是……那相爷就能借着‘新帝尚小’的借口,让大小姐垂帘听政,自己封个摄政王……”
“你说得对。”陶相听罢,像是久旱逢甘霖,露出一抹赞许的神色,“当务之急,还是你好好□□月安。既然子嗣之事不容忽视,香丸就不要用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