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面,谈若愚就拉着冉桐去看她的脸。
冉哓哓在谈若愚身后出现,傲然而立,见到冉桐,只眼角微跳了一下。
不一会儿,谈震也从楼上下来,拄着手杖,谈浚嘉与冉桐忙叫了声“爸爸”。
谈震看到冉桐,脸色凝重,沉声说:“走进来吧,坐着。王婶,开饭!”
冉桐默默喘了口气,要走过去,谈若愚真是没眼色,捉住她说:“冉桐,那会儿是你送我到医院的吧?”
冉桐先愣了一下,而后了然,头垂了垂,心道谈若愚你个大傻子,你就不能待会儿再问我!
“怎么了?你快说呀!”谈若愚小声伏在她耳边,“你别觉得委屈,今天我一定要我妈给你道歉!”他这样凑到冉桐耳边说话,冉桐往旁边避了避,抬头看到谈震有意看过来,还没反应,那边,谈浚嘉的手握住她的手。
掌心湿濡,大手有力,他回头看了眼谈若愚,谈若愚立刻噤声了……
两个年轻人若是平时在一起玩玩闹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现在原本谈震和谈哓哓就被新闻影响,怕着他们之间会出什么丑闻,现在冉桐的正牌老公还在旁边,谈若愚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好在在谈震注意到时,冉桐已经被谈浚嘉带到桌子前,谈若愚和冉桐分开坐,都不再说话。
谈无恙早被接来了,今天在家,王婶跟他说过爷爷不高兴,他也跟平常有些不一样,不敢多说话,乖顺地站在一旁……
王婶走来,端着盘子去布菜。饭桌前,谈震终于说:“今天叫你们坐在这里,想必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家里,我最大,若愚和无恙最小,也最不懂事,你们做长辈的,要知道体恤我,照顾他!咱们这个家,原本也是人丁旺盛的家族,到今日,只剩一支,我不希望你们再弄出什么乱岔子,都好好的,听明白了吗?”
几人垂下头,都是受教的样子。
接着,谈震问及谈若愚车祸的经过,冉桐是当事人之一,她最有话说的权利。
她也知道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说这件事,这一刻她避开安芷,慢慢道出那天的原委,谈若愚听着,再傻的孩子也知道冉桐在话中有意无意在替他在谈震面前说好话,谈若愚也跟着正色,认真已经认错,且态度极好,保证了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
谈震便道:“至于你大姐……冉桐你是聪明孩子,能体谅你大姐那时作为父母关心孩子吧?她一时冲动是情有可原,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谈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冉桐还有什么话可说?她唯有道:“我知道……”
一旁谈哓哓勾唇一笑,暗自得意。
倒是谈若愚有些不满:“可是老爷子,我妈妈怎么说也是做错事了,她该向冉桐道歉!”
“你!”谈哓哓瞪眼,压低了声音,“你这胳膊肘往哪拐!”
谈震喝道:“闭嘴!”他目光犀利,末了也有些尴尬,对谈哓哓说,“若愚说的对,哓哓,你打人不对!”
谈哓哓以为这事就算了,没想到最后是被自己儿子坑了一把!谈老爷子向来说一不二,他这样说了,谈哓哓最后只能不情不愿道:“是我做错了!冉桐,我跟你道歉!”
这事,就这样算是化解开了……可是冉桐知道,离真的化解还远着……
冉桐这顿饭吃得极为拘束,夹到嘴里的饭,多半都堆在嗓子眼,真真正正的食不下咽……偏偏吃过饭后,谈震还留谈浚嘉到书房说话,这个时候,能调节气氛的就只剩下谈无恙了。
他拉冉桐到后院,这个季节,后院的花开了不多,正有几簇柔嫩妆点一整片绿色。
花园里有一只小桌子,两张躺椅,不远处还吊了一只长形椅的秋千,冉桐坐在躺椅上——自然是规规矩矩的坐着,眼睛瞧了谈无恙在秋千上晃来晃去,生怕他一个不留神摔下来了,另一边,谈若愚也在。
他靠在她身旁的桌子上说:“也怪我太冲动,连累你,但我听说我妈打了你,真的很生气!气得差点没跟她打起来!”
谈若愚这个人性子耿直,是非对错分明,冉桐从第一次和他见面时就了解了。可因为她要跟他妈妈打起来这一点,冉桐听了是如何也开心不起来的。
又是后冉桐也想,不知道谈若愚这名字是谁给他取得,真是……跟他一点儿都不搭!
谈若愚见她神色淡淡,便从桌伤跳下来,蹲在她面前说道:“冉桐,你是不是还在生气?你要还有委屈可千万别憋着!你说出来,我给你出气!”
他一只手不能动,另一只手煞有介事的拍拍胸膛作保证。
冉桐勉强挤出一个笑出来,“我不生气了,我能理解你妈妈担心你的心情,那个时候,场面是真的挺乱的。而且……”
“那她也不能打人!”谈若愚打断她,懊悔地挠了挠头,语气突然有些落寞,“都是我的错……你挨打,家里人担心,都是因为我,我好像很多事情都做不好。我只是难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出不来一样,我想发泄——你知道么?”
他抬头目光如炬地看着她。
其实,冉桐知道他此刻的感受。这种感觉,就像被丢进一堵铜墙铁壁中,周身,是密不透风的窒息感,久了,还有不能抑制的孤独。她体会得到,她甚至不用问也知道谈若愚那天发生了什么。
全是因为求而不得。
他是为爱痴狂的人,疯的令人心疼。
冉桐也看着他,认真道:“你忘了吗?我是你小舅妈……”
谈若愚猛然一愣,仿佛才想起来,他低头苦笑一下:“啊……原来你刚刚一直在提醒我这个。你是不是也看了新闻?”
冉桐点头。
谈若愚歉意道:“我真的没意识到更会有人这么想……甚至我妈和老爷子也这样,好吧,其实这件事之后,我真的不想把你当做我的舅妈,我想……把你当我的好朋友!”
他目光纯净,一字一句都是透着真诚。
冉桐破颜微笑,突然觉得自己和世人一样荒唐。
“你的手臂还有多久能好?”她问谈若愚。
话题转开后,谈若愚重新挂上吊儿郎当的笑,“不严重,大概就是半个月这样子吧。”
“好了之后呢?还回公司工作么?还是……对安芷……”
谈若愚一怔,笑说:“当然是得回公司了,我要是不回公司,我妈非得气死!”
说到这里,他终究没再继续说别的。不远处有孩子的声音传来——
“若愚哥哥,冉阿姨!”
谈无恙从秋千上跑下来,到冉桐面前时,说:“爹地出来了!”
冉桐下意识回头,眼睛便定在远处的那抹宽阔身影上。终是避之不及。
谈若愚把谈无恙带到怀里,揉着他肚子上的肉。谈若愚被他挠的哭笑不得,推搡着玩了一会儿,谈无恙吵着要在谈若愚的石膏上签字,谈若愚说没有油性笔,谈无恙就便朝花园口的喊道:“爹地,给我拿只笔来!我要在若愚哥哥手臂上画画!”
谈浚嘉没有回身进屋,反而往花园深处走了几步,沉声道:“要笔,自己去拿。我和你冉阿姨要走了,你今天在爷爷这里住,要听话。”
谈无恙吐了吐舌头,从谈若愚的腿上跳下来,谈若愚站起来,问:“你们为什么不在家里住呀?”
谈浚嘉瞥了他一眼,留下一句:“你这两天好好在家养伤,别再闯祸!”
谈若愚有几分不快,那边,冉桐也起身,他却无奈,最后只好站起身来和冉桐也进了前厅。
谈震还在客厅。
“走吗?”
谈浚嘉道:“嗯,我们先回去了。”
谈震点点头说:“路上注意安全,叫你三叔送你。”
谈浚嘉道:“不用了,我没喝酒,能开车的。”他额前的发随着低头的动作,在浓眉上投出一片阴影。
谈若愚和他爹还有冉桐说拜拜,自己一溜烟跑上了楼。
谈浚嘉和冉桐这就出门。两人走出去,一前一后,中间始终有一段不能缩减的距离。
路途中间的距离能加快步子追赶,人和人之间的鸿沟,又能怎么追赶?谈浚嘉在前,步伐沉稳,耳畔时时听到女人的高跟鞋踩在铺陈整齐的石板路上的声音。
“哒哒哒”,轻而缓。
夜色在他脸上,将他挺立的五官笼罩出一层柔和,并没有在白光下那般犀利。只是,在他后面的人,却看不到。
很快到了停在门前的车子旁,谈浚嘉先绕过去,打开车门。
这样绅士的作为让冉桐有些恍惚,她迟疑了片刻,却还是自己拉开另一侧后座的门,坐进去。
谈浚嘉手指微微用力,捏住车门框,矮身钻进去,就听到“砰——”得一声,车门被大力阖上。
“打你的人又不是我,你犯得着跟我生气么?”
车子缓缓启动,旁边的景物开始一点一点向后退却,沿途晚风就势吹进来,却没有带走他话里的愤懑。
冉桐偏头看着窗外,淡淡说了句,“不敢。”
他鼻腔里又是轻哼一声,抱着手臂,“那你怎么不接我的电话?我看你没什么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