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轻继续搅动着锅里的汤,声音不急不缓:“阁下是什么人?何必鬼鬼祟祟。”
头顶“哧溜”一声,她瞬间抬眸,一双漂亮到让人惊叹的眸子正胆怯的望着她,手里捧着她丢失的那只碗,乳白色的汤汁还沾在唇边。
梦轻有些气愤,她辛苦做了些汤就让贼人偷吃了?
“来人呐!抓刺……”
白衣翩然而下,手指在她身上一点,嘴巴张张合合的竟发不出一点声音。
梦轻见识了,这就是古代的点穴?该死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后退她好几步,小心翼翼的将碗放下,微垂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有些害怕,还有些腼腆。
梦轻冷静下来,敢在宫里自由出入的,想必是皇家的人,可她搜遍脑中记忆却并为找到此人身影。
她动了下,男子顿时紧张的望向她。
梦轻试探着指了指锅里的汤,口型问他:要喝?
男子舔了舔唇,看了眼锅里的汤,又看向她,认真的点点头。
梦轻重新给他盛了一碗,男子伸手要接,她骤然收回,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男子似懂了她的意思,修长如玉的手指,如一条灵蛇,迅猛的在她肩头一点。
梦轻尝试着,竟真能发出声音了。
“你是什么人?侍卫?皇亲?”长得真好看,刚才她也被狠狠惊艳了一把。
男子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一双清澈的眼眸睁得大大的,直愣愣的盯着她手里的碗,干净的鼻头还随着飘出的香气噏动着。
梦轻想了想,将碗递给他。
她煮的是西式的蘑菇浓汤,营养比较足,味道也很醒脾,她的身体需要高能缓补,所以喝这种汤最合适。
也是觉得这男人对她没有恶意,要喝就给他喝了,赶紧打发走。
温暖的蘑菇浓汤很快下肚,男子似乎意犹未尽,薄红的唇抿了抿,睁着双透亮的眼睛望着她。
梦轻的善心也是有限的,她做锅汤不容易,“想吃的话让你的人过来学,剩下的我得留给自己。”
将剩余的汤全都倒进比刚才大一倍的碗里,慢慢的喝着。
男子一双目光哀怨的垂下,却没有再伸手,可人也没走。
梦轻越喝越觉得自己有种不善待少年的感觉,谁让前世她都二十八了,这二十二三的男子在她面前可不就是个半大的孩子么。
最后,她只好将碗里的汤剩下一些倒进他碗里,虽然自己喝过,但已经不错了,别嫌弃。
那双目光瞬间恢复明亮,里面的蘑菇、玉米和虾仁连嚼都没嚼就吞下去了。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梦轻猜测是以沫她们回来了,正想开口,只觉手里忽然多了个东西,面前已经没了人影。
以沫走在前面,脸上有些得意:“回禀娘娘,您大可放心,娴妃身边的敏书跪在御书房外哭了好久,连皇上的影都没瞧见。”
秋姑姑笑容亲切的走在后面:“娘娘,您别担心,今儿这事即便是皇上知道了,还得为娘娘您身体好了高兴,不见得会管。”
梦轻总觉得她那和善的笑令人不舒服,为皇后跟皇上的感情高兴?简直可笑。
灶台上多出来的一副碗筷引起了秋姑姑的注意:“娘娘,还有人来了吗?”
“哦,本宫想用小碗的,感觉麻烦又换了。”
秋姑姑心中疑惑,却没敢再问。
夜里沐浴时,秋姑姑被梦轻打发出去,只留下以沫。
飘散的玫瑰花瓣随着水波荡漾到木桶的边缘,三天来近乎生活不能自理的她已然适应了以沫的伺候。
散落的长发沿着浴桶边拖在地上,真想剪了,可这是宫里还由不得她太肆意。
梦轻察觉她的心不在焉,道:“有话就说吧。”
“娘娘,您怎么冷落秋姑姑了?”
“有吗?”梦轻淡淡看过去,审视着这丫头的神情。
多明显呢,可以沫也不傻,“娘娘信不过她吗?”
“本宫该信你吗?”
以沫瞬间跪了下去:“以沫若敢背叛皇后娘娘,就让以沫不得好死,来世托生一头大骡子,任人打骂,被人骑。”
梦轻差点没憋住笑,绷着脸道:“本宫只是想谨慎些。”
“秋姑姑是您的乳娘,奴婢是同她一起进宫的,绝不会背叛娘娘。”
“本宫惩罚娴妃时她可在?”梦轻点到即止不会说再多,不忠心的,她便一个一个都除去了。
都说仇恨会让一个女人变得心狠手辣,看来一点都没错,才到这个年代就见血,她还能这么淡定,连自己都佩服了。
以沫脸色渐渐泛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若是娘娘不放心宫里的吃食,不如向皇上请旨,说您想吃府中的味道,叫大公子送个安心的厨娘过来?”
梦轻“回忆”一下,大公子便是孟皇后的嫡亲哥哥,整个侯府里也只剩这位哥哥对她真心了。
不过她刚闹了这么一出这条是不行了,只能另想他法。
“回头在廊下立个灶,咱们的饭食在这单做,水和食料你把好关。”明面上再有胆子也没那么好下手。
“奴婢知道了。”
经过近十天的精心调理,梦轻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人也胖了五六斤。
刚看到自己这张脸的时候被吓到了,哪像二十岁的女人,枯瘦的双颊深陷的眼窝,简直像到了四十多岁的老妇。
她要是个男人都不敢多看一眼,何况那还是坐拥三千的皇上。
梦轻找了套以沫的衣服换上,长发简单的盘在一起用一条飘带固定,提着两个小篮子往外走。
秋姑姑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娘娘,您怎么穿成这样了?这……这不成体统。”
“秋姑姑针线好,替本宫做件赤凤披风吧。”
“娘娘,这可是夏天?”秋姑姑提醒。
“冬天再做本宫穿得及吗?”梦轻抬步离去。
秋姑姑一把年纪了,被当着宫人的面这样呵斥,一张老脸的细纹骤然加深。
扫了门口的小太监一眼,“去叫裴总管跟上,别让皇后娘娘有个好歹。”
“是。”
梦轻才走了没两步,就察觉到身后跟来的人,给以沫递了个眼色,自己则朝着假山后的花园走去。
为了加强锻炼,每天下午都会出来晒太阳,途径御花园时发现那里的土壤竟然是用来做紫砂壶的紫砂泥。
初夏里,御花园百花齐放,每一处都透着古典的雅致,不像现代花匠总是要将花剪成规规矩矩的形状,让人一看就有种批量生产的呆板感。
梦轻提着两个篮子跨入花园,来到最高的一处假山后,松散的花卉下铺满红色的泥土。
石榴红的裙摆被她卷在腰际,杏色的上襦被她将袖子挽起,露出洁白的藕臂。
她拿着小铲子在假山后认真的挖着,阳光暖暖的照在她的头顶,让她的额头布满一层细汗。
很快,精挑的红泥装满一篮子,被她放在栅栏外的过道上。
刚拿起另一篮子,一只黑色滚金边的靴子踢在装满红泥的篮子上,里面的红泥洒了一地。
梦轻顿时有些火大,“怎么不看着点呢!”低着头赶紧去收拾洒落的红泥。
潘公公正想开口,却被萧亦横抬手制止了。
看着一双纤细的手从她的鞋上小心的将泥沙掸下,一点一点收集在掌心重新倒入篮子里。
她此刻珍惜的不是他的鞋,反倒是地上的泥土,这更加令萧亦横感到诧异,仿佛她收集的不是泥土而是一篮子名贵的珍珠。
“这土……养什么花的?”萧亦横问。
梦轻心疼的不得了,她好容易挑出这么多没有太被混淆的红泥,一下子被他踢散了那么多,出口的话更是带着讽刺。
“养什么花,那是矿岩,用来烧窑的,居然拿红泥来养花真是暴殄天物!起开!”把他碍事的那只脚也扒开。
萧亦横险些被她推了个趔趄,可把潘公公气的够呛,扬起拂尘就要跟这个大胆宫女拼了。
萧亦横把他拦住,多看了这宫女两眼,“这土适合烧窑?”
提起这个,刚刚被踢散了红泥的火气不禁减弱了很多,细腻的声音解释着她的专业领域:“嗯,紫砂器皿不必上釉彩,细腻如肤,用紫砂泥烧出来的茶具能更好的将茶香提纯。”
萧亦横素来冰冷的唇角竟溢出一抹笑意,就连潘公公都诧异不已。
他多看了这宫女两眼,没有再踏在散落的红泥上,转身从原路返回。
梦轻收拾好地上的红泥才恍然想起刚才那双鞋,是个男人的脚,可惜她只顾着收拾紫砂泥也没仔细看。
想必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这宫里除了皇上就是太监,要是皇上,刚才那一幕还能饶了她?
如此,她便安心了。
这些天跟着娘娘历练着,鸾凤宫里早就没了那些个太监婆子说话的地儿,以沫轻而易举的把人拦下。
“沫姑娘,可是秋姑姑吩咐我来的。”身材有些发福的裴总管脸色有些嚣张。
以前这宫里皇后根本不管事,都是他唯秋姑姑命是从。
以沫挑着眉冲他笑着:“呦,合着咱们鸾凤宫里都没皇后娘娘做主的份了?”转头就要向皇后娘娘告状。
裴总管吓得赶紧把她拦住:“姑奶奶,您可别介,我不跟了,我就在这还不成吗?”
以沫瞧着假山的方向看了眼,却没有移动脚步:“成,那我就搁着看着你。”
裴总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索性就跟以沫耗在那了,“那我可跟你说好了,别等皇后娘娘出了什么事,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你个乌鸦嘴!”
裴公公眼睛忽然睁大指着远处:“那是潘公公吧?难道皇上来了?”
“糟了,我得赶紧去把娘娘拉回去。”本来就瞧不上皇后娘娘,要是这身打扮让皇上看到还了得。
以沫赶到的时候梦轻正挖好了第二篮子红泥,捶着腰从地上站起,额头上还沾了些土。
“过来的还挺及时,帮我提一篮子。”
以沫见皇后娘娘还有闲情挖土,想必是没有碰到皇上,否则早就追上去了,总算松了口气。
“奴婢来,怎么能让娘娘干活呢。”以沫赶紧把两个篮子都揽过来。
“没事,回去咱们煎牛排。”可惜缺瓶红酒。
以沫一听,肚里的馋虫又给勾出来了,也不知娘娘从哪学的那些个手艺,做出来的东西都是她们没吃过的味道,可馋人了。
梦轻回去洗了把手,起锅做饭,没一会儿,几块香嫩的牛排便煎好了。
“你和秋姑姑留下两块儿,剩下三块都装上给我送到寝房去。”好歹是这身体的乳娘,没弄清楚之前她不能太过分。
以沫纳闷道:“娘娘,您胃口这么好,吃得下三块?”
梦轻当然吃不下,因为里头来了位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