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亦衡正在大殿外练武,手里长剑暗光熠熠,随着他蛟龙回转的身姿带出阵阵劲风。
要是后宫的嫔妃见了,准保能迷了一片目光,只是潘德喜觉得头顶上凉风习习,好似那剑锋随时都能削了自己的脖子。
长剑在空中猛然打了个回转,唰的飞入小太监托着的宝鞘中,无一丝差距。
潘荣喜赶紧递上帕子让皇上擦汗,头垂的低低的。
“皇后可有何话说?”萧亦横问,出了一身汗后,心情更加明朗。
“娘娘说……说……”潘德喜干脆跪下,把头埋在地上,“说未免高兴的太早了。”
果然,上方的空气从长夏骤降至寒冬。
潘荣喜不敢说,但也不得不承认,皇后娘娘变了,从上次藏书阁到今天鸾凤宫,除了容貌略有从前的影子,怎么都像换了个人。
萧亦衡猎鹰般的眼眸微微眯起,“吩咐太医院,看好皇后的龙胎,若是有所闪失,叫他们提头来见。”跨步回了殿内。
“是,奴才这就去办。”
潘荣喜才跟了两步,忽然想起件事来,又追了进去,“皇上,安宁王已经到燕明山了,大军还需几日入城,不知今晚……”
萧亦衡不解的看过去。
潘荣喜谨慎提醒:“今儿个是十五。”
浓黑的剑眉紧了紧,一抹不忍从他幽深的眸底划过,“先入燕明山,叫人小心把手,过了今晚再入城。”
“皇上圣明。”
鸾凤宫这会儿的热闹快与梦轻穿来时有一拼,各院的宫人端着精挑的礼物排了满院子。
大殿内,姹紫嫣红的妃嫔比御花园的彩蝶白绚烂,跪地的动作整齐划一。
“臣妾们恭贺皇后娘娘喜怀龙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梦轻坐在上首,心思百转千回,若此刻坐在这里的依旧是孟瑾瑜,该是什么心情,丈夫的其他女人一起在这里恭贺,以此为荣?
真是讽刺!哪个女人会真心祝愿自己的男人跟别人情好得孕的。
可怜她肚子里的这个,人家要你生,你便生,人家要你死,绝无活路。
“起来吧,本宫谢诸位妹妹了,赐坐。”
“多谢皇后娘娘。”
娴妃笑容璀然的站起来,嫣红的拖尾宫装上,夺目的芍药攀爬到底,头上衔穗儿的双翅金凤夺了所有人的风采。
像是从未挨过皇后那六十大板似的,声音惯是亲切:“皇后娘娘盼了这么多年,想不到终于如愿了,定是皇后娘娘福泽深厚,鸿运迟来。”
惠妃紧随其后,声音柔润若水:“谁说不是呢,宫里子嗣甚少,如今皇后娘娘有孕,安宁王安定边关得胜还朝,我大梁朝真是双喜临门。”
梦轻倒是从惠妃的话里听出了几分真,人看着也温温婉婉的,水绿的衣衫不出挑也不失清雅。
下面恭贺夸赞的话一句接一句,连个重样的词都没有,听的梦轻都快觉得自己真的福如双至了。
可惜,这孩子不是她的,呵呵。
忽然有人接了句:“小殿下将来一定能让大梁朝海晏河清。”
前一刻还热闹无比的屋子里转瞬鸦雀无声,十几双眼睛全都盯在一个十六七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惨白着脸,自知说错了话,慌乱的跪在地上磕头:“臣妾有罪,臣妾不该妄言,请皇后娘娘责罚。”
梦轻定定的看着,她刚才的话传出去就是大逆不道,灭九族的大罪。
先不说她怀的是男是女,身为皇后,才有了身孕就被按上了觊觎江山的罪名,简直是至她与死地,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娴妃率先打破开口,端足了四妃之首的气势:“来人呐!清贵人口出妄言,拉出去杖毙!”
梦轻手心惊出了一层冷汗,她那日也顶多打了娴妃六十大板,可这娴妃一张口便要了人命,当真是嚣张!
门口娴妃的两名随侍太监直接闯了进来就要往外拖人。
清贵人吓得面容失色的向前匍匐,春意盈盈的双眸泪珠噼里啪啦的往下滚:“皇后娘娘饶命,臣妾自知罪有应得,恳请皇后娘娘看在龙嗣的份上饶臣妾一命吧。”
娴妃腾地离开了椅子,头上的珠穗儿随着她的怒火阵阵摇晃:“好大的胆子,竟敢拿皇后娘娘的龙嗣做要挟,还不快拉下去!”
张狂的气焰仿佛完全没有皇后的存在,这里她最大。
“皇后娘娘,清贵人也是有口无心,这里都是自家姐妹,求您开恩吧?”静妃纤盈的身姿跪在了最前面。
“静妃妹妹真是大度,回头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岂不是连累了皇后娘娘和未出世的小殿下?”娴妃当仁不让。
“若论口出妄言,那先前惠妃妹妹说小殿下为大梁带来福泽,岂不是一并说了江南水患也与小殿下脱不开干系?何况这里是鸾凤宫,你我姐妹怎该失了和气惹娘娘不快。”
“静妃你……”娴妃竟气的无话反驳。
静妃可还不忘请罪:“皇后娘娘,臣妾只是同理而与,并非陷小殿下于不义。”
虽然这孩子不是她梦轻的,她不想要,可也不知是不是身体怀孕的本能,她可以不要,但由不得别人说三道四。
下面一番激烈的陈词后,却发现上首的皇后连动都没动一下,让几人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许久后,梦轻将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腹部,声音如镀了一层霜:“依你们所言,本宫的孩子,倒成了灾星了?”
静妃震惊在原地,其他嫔妃赶紧跪地磕头请罪,架着清贵人的内监不敢再动。
娴妃独树一帜的站在那,眼里的怒火从静妃身上强硬的移开,又在触碰到皇后时,不得不收敛。
“臣妾……既然替皇后娘娘统协后宫,自当不能姑息,适才不过是替皇后娘娘料理当罚之人,并无过错!”
还真是皇上惯养出来的人,够嚣张。
梦轻淡淡一笑,声音温柔的问:“娴妃的腰背,可好了?”
娴妃不自觉得瑟缩了下,但气势犹在:“皇后娘娘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臣妾今日并无任何过错,您就算惩处也该名正言顺。”
梦轻挑着眉毛,目光单纯的望着她:“本宫说什么了吗?你们一个个打着恭贺本宫有孕的由头在鸾凤宫里猖狂,都安得什么心?别以为本宫有孕就会想着为腹中孩子积德,它既能成本宫的子嗣,必当得宠辱不惊!”
她倏然站起,厉声道:“既然各位如此觉得本宫腹中孩儿不祥,那本宫今日便与众位姐妹一同去向皇上请罪,以表忠心!”
娴妃脸上瞬间变了色,“皇后那娘,不过是些后宫的琐碎,何须劳烦皇上。”
“事关龙子,怎么会是小事?”
只是梦轻才要向外走,便被忽来的一声打断。
“太后懿旨——”
一位上了岁数的老太监随之而入,身后还跟着两名端着托盘的老宫女。
梦轻心里暗骂,一天遇上两个比自己头衔大的,刚想逞点威风把这帮人收拾了,又来个捣乱的。
有孕装三分,梦轻
“吃力”的福身行礼:“臣妾接旨。”
全公公笑着扶了一把:“太后老人家说了,您是双身子不必行礼,站着听就好。”
“那有劳公公了。”她的膝盖可金贵着呢。
全公公双手交叉站定,老迈的身体中气十足:“宣太后懿旨,皇后有孕,实乃国之大喜,当用心调养,为皇家延绵子嗣,特赐云锦六匹,百年人参一根,千年灵芝一株,阿胶、鹿胎若干,金银玉器若干,凡人琐事勿来叨扰,钦此。”
“臣妾谢太后恩赏,劳烦公公回禀,今日天色已晚,明日臣妾再向她老人家谢恩。”亏着影视剧看得多,否则光这一套一套的说辞都能难为死她。
“皇后娘娘客气,若无他事,奴才该向太后她老人家复命了。”
“公公慢走。”梦轻给身旁递了个眼色:“以沫,代本宫送送全公公。”
“是。”以沫前面引路:“公公,请。”
全公公却并未挪动,目光疑惑的看着跪了一地的人,“皇后娘娘,这……”
“不过犯了些小错,本宫教导一下。”梦轻挥了挥手:“都起来吧,日后切记谨言慎行,日后的请安就免了吧,本宫不喜叨扰。”
娴妃等人如获新生,赶紧谢恩,赶在全公公前面奔出去。
以沫进来后,梦轻附在她耳边低语:“去查查刚才院子里有谁离开了。”
有了上次秋姑姑的前车之鉴,以沫瞬间就明白了,只是她查了一圈却并无人离开,梦轻只当太后的懿旨来的是巧合。
梦轻累了一天了,又打发那些闹心的人,更是腰疼背疼。
头上急忙火燎的插的那些发饰都快把她的脖子坠掉了,真不知道娴妃那一脑瓜子金属怎么受的。
以沫赶紧把娘娘不吝惜的手给拨开,小心的褪下缠在上面的发丝,将发钗一点点的扯下来。
“娘娘,娴妃刚才那么嚣张,您怎么不惩罚了?”
梦轻把玩着口衔红珠的凤头钗,从镜子里瞥眼以沫:“想不想看热闹?”
“什么热闹?”以沫不解,将又一缕头发梳顺。
梦轻拉着她就往外走。
“娘娘,您头发都拆了怎么能出去,您衣裳也不成体统,不能见人,您……”
梦轻回身堵住她的嘴,比了个嘘,借着渐黑的暮色穿梭到御花园的矮丛下。
其他妃嫔都散了,只有娴妃剑拔弩张的拦住静妃的去路,甩手就是一个巴掌。
“本宫倒看不出,身边竟多出条会咬人的狗来!”
静妃被打的一个趔趄,声音凄楚可怜:“娴妃姐姐,你为何打我?难道姐姐以为今日的事是妹妹做错了?”
“咬了本宫一口还在这里装傻?当本宫是那个蠢皇后那般好糊弄?”
以沫气的就想冲出去,娴妃竟敢如此辱没皇后娘娘,简直该死。
梦轻用力压下她的肩膀,多大点事啊,看着!
“姐姐可知妹妹是在帮你?”静妃捂着被打的脸,凄凄楚楚的样儿更加遭人恨。
“帮本宫?你帮的真好,差点就让本宫去皇上那领罪!”
“姐姐,妹妹真的是在帮你,你大概不知,那清贵人可是您哥哥吴国舅送进宫来的。”
“你说什么?”娴妃拔高了调,神色却郑重起来。
“姐姐不信,回去可以问吴国舅,若是娘娘不信,那今日就当妹妹多此一举,日后必不会如此了。”
静妃说完,带着自己的人急匆匆的离开了,娴妃也没阻拦。
娴妃当然顾不上阻拦,就是想不明白,哥哥怎么弄了个如此的蠢货进宫!
不过,她今儿个这口气,势必得有人担着了,“走!”
见人走远,以沫朝娘娘竖了个大拇指:“娘娘,你真神了。”
梦轻心情却更重了些,后宫就是一滩令人身陷的囚笼,里面淬满了世间至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