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轻在鸾凤宫坐了三日,他没有回来拿走青青和那些珠子,或许就同她这个人一样,在他的眼里都是无足轻重的。
所以,她收起了所有的不快,因为还有太多的陷阱等着她去钻,她没有时间伤春悲秋。
以沫兴匆匆的跑了回来,“娘娘,您的壶奴婢已经拖人捎出去了,只不过……守门的侍卫,收的银子贵了些。”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心疼什么。不过,人靠谱吗?”她相信只要壶不被摔碎,迟早能在商场上打开销路。
“嗯,您看。”以沫打开一张纸:“这是雅瑞轩的执凭。”
梦轻见左下方刻着雅瑞轩红色的印信,一颗心总算撩了地。
雅瑞轩的东西必是珍品,能得他们看上的已然是奠定了价值基础,她的两把壶只是让其代买,但利润需随他们抽。
即便这两把壶卖出天价,能到梦轻手里的钱也少之又少,但这都不用重要,她要的只是让紫砂壶和自己的名讳在雅玩商业打开一条路,以便她日后的方便。
梦轻来到她的工作台前,望着上面的梅桩壶有片刻的失神。
但也只是片刻而已,她用锦帕将壶包好,收在最下方的柜子里,重新换上宫女的装扮,带着上午做出的壶胎出门。
以沫抓起桌上的另一把六方壶,诧异道:“娘娘,这把也挺好的,为什么不拿去卖?”
“壶嘴高了。”
“高了就高了,奴婢觉得挺好看的。”
“壶嘴高了就会溢茶。”
“娘娘懂得好多。”
御花园里,这两日被雨水润泽过的花,开的格外鲜艳,只是比不过某人刻意妆点的衣着。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一道如霞的身影挡住了梦轻的去路。
“起来吧。”梦轻淡淡道。
“谢皇后娘娘。”娴妃起身,但一行十余人却将她的去路挡得严严实实。
娴妃目光从皇后身上细细打量,忽而掩嘴一笑:“皇后娘娘还真是勤勉,听闻皇上都不执着那御花园的侍婢了,您倒还如此费心,当真是用心良苦啊。”
“本宫不想跟你废话,让开!”想到大牢里,孟瑾凡遭受的一切,她就恨不得死了这张脸,长得好看的人,却生了这么张歹毒的心。
“皇后娘娘当真是连半点耐心都没有了,臣妾得知皇上回宫,特意来知会皇后娘娘一声,免得错失为令兄求情的机会,妹妹如此为皇后娘娘用心,倒让皇后娘娘不愿领情,也真真是叫人寒心呢。”
梦轻自然听说皇上回宫了,可她不会再同先前那般鲁莽,见皇上要讲究时机,何况出了倾城那么档子事,谁知道人家会吹什么“枕”边风。
加上她硬闯大理寺的消息皇上肯定知晓,相信在没有提审自己前,皇上应该不会急于处置孟瑾凡,至少惠妃那还没有任何动静。
娴妃等了半晌也不见皇后回话,心里的气没撒出去,更加火大。
“皇后娘娘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您肚子里的小皇子打算一下吧,毕竟……带罪出生,可不太好。”
“大胆娴妃,你辱没皇后娘娘和腹中龙子,该当何罪?”以沫迎面喝道,可娴妃未见半点惊吓。
她当然不怕,如今凤印在手,皇后私闯大理寺,侯府参与贪污,量她再有本事也别想翻身。
“以沫姑娘严重了,本宫只是就事论事,对吧,皇后娘娘?”她狠狠咬中了“皇后”两个字,日后,这两个字怕只有她孟瑾瑜回味的份儿了。
静妃从小路过来,翠蓝的衣衫像一只彩蝶翩然而至,垂首恭敬的向皇后问安:“皇后娘娘吉祥,若妹妹听的没错,两位姐姐可是在说惠妃受牵连一事?”
娴妃眼波倾斜,堪堪赏了她半眼:“妹妹好耳力。”
静妃温婉一笑:“不是妹妹耳力好,适才听宫人传来话,说安宁王亲自受理了此案,说是巡抚陈大人耽误受贿,嫁祸给了惠妃的父亲,所以才叫严侍郎和孟仓部等人顶了罪,如今皇上下旨,已将人从大牢里放了出来,就连惠妃妹妹也刚刚被解禁。”
“你说什么?”
娴妃直接冲上去揪住静妃的衣领质问。
“放肆!”梦轻喝道,“她与你同为妃嫔,岂容你欺辱!”
手指用力扼制住娴妃的手腕,终日与泥沙接触的手掌却格外有力,痛的娴妃闷哼一声,不得不撒手。
可娴妃怎能甘心,哥哥好容易逮到孟家犯罪的证据,竟然这么轻易被人搅了?
“一定是你!你用龙子威胁的是不是?或者……你跟安宁王私通,否则素来只安战事的安宁王怎么会理朝廷之事?”娴妃目光直击皇后。
梦轻心里更是疑惑,那日大理寺外,那道高大神秘的身影在她脑中久久回荡,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可他望向自己的目光,虽远,却让人感到如芒在背,好像她与他之间夹杂着深仇大恨。
可笑的是,如今帮她解决孟家冤案的人竟然是他?
压下心里的疑惑,梦轻也不容娴妃放肆,“娴妃如此污蔑本宫,就请拿出证据来吧,对了,咱们还是当着皇上的面去说,免得又让人觉得本宫阴险算计。”
她直接转身改变路线。
“你……”她怎么敢去找皇上,别说皇上不喜后宫妄议朝政,就是适才那句无凭无证的话,足以让她失了往日的恩宠。
想到此处,娴妃不得不偃旗息鼓,俯下身来:“臣妾失言,请皇后娘娘恕罪。”
“既知有罪,那便领了吧。”
娴妃脸色骤白:“皇后娘娘!您怎可一而再的对臣妾用刑?”
梦轻回身,眨着漂亮的眼睛无辜的看向她:“本宫说要用刑了吗?”
不待娴妃松了口气,梦轻向前两步伸出手:“本宫的凤印交出来吧,这后宫的事本宫也不好再劳累娴妃,累出个好歹本宫如何向皇上交代呢。”
娴妃抬起头,娇艳的脸上满是不甘。
梦轻收回手:“看来还是去见皇上吧。”
“臣妾遵旨。”娴妃狠狠掐着指尖,忍着深深沟壑里的痛,对身后的敏书道:“去把凤印取来,交与皇后娘娘。”
梦轻满意的笑了,却未叫她起,那么半蹲的姿势尤为累人,直到敏书将凤印取回拿到她的手上,这才作罢。
离开时,她深深看了静妃一眼,见她低眉顺目的对自己笑着,不禁又多了几分思虑。
皇后娘娘走远后,娴妃满腔怒火朝着静妃发去:“看来你当日还是没得到教训,别以为卖了皇后的好,就能得到她的照顾,你当你在皇后心中能得几斤几两?”
静妃后退许步,紧攥的两手不断发抖:“我在皇后心中几斤几两不劳娴妃操心,当日的教训妹妹铭记于心,只可惜姐姐如今都没尝到半分甜头,就算有心想让姐姐尝到教训,也得让姐姐给妹妹这个机会才成。”
“你……”
娴妃冲上去便想抓花她的脸,不料手腕被静妃狠狠攥住:“姐姐有时间操心别人的事,倒不如回去想想怎么让自己的肚子鼓起来,妹妹得回去日夜焚香祷告,保佑皇后娘娘永保后位,别让有心人得逞了!”
她狠狠甩开娴妃的手,带着身后的宫人离开。
知了不放心的提醒:“娘娘不该锋芒太露,万一皇后娘娘不领情,娴妃风头重来,到头来倒霉的还不是娘娘您?”
“不怕,本宫相信,大仇得报的一天,就要来了。”她望向天际,那一抹艳阳正从厚重的云彩里挣出。
拐过长廊,梦轻打发以沫把凤印带回去收好,想到有了凤印以后便要料理后宫琐事无比头疼,但眼前却有个更加令她头疼的人。
一抹高大的身影伫立在冷宫院落中央,独自面对着窑炉,竟显得落寞萧条。
梦轻转身想走,但脚步声已然被对方察觉。
“既来了,又为何走呢?莫非你也如旁人那般庸俗想要避嫌了?”
梦轻冷笑,却没有回身:“本来就是俗人一个,当然要避嫌了,难道留着头给宫里的人砍的?”继续抬步。
“别走!”
手上忽然多了一把温度,宽厚的掌心带着刀剑磨练出来的薄茧,有点扎人,梦轻挣了下,没有挣开,心头更加恼怒。
“阁下请放尊重点,宫里上下都是皇上的女人,若是给我按上个秽乱宫闱的罪名自问担当不起。”
“好,我放手,你能陪我说会儿话吗?”他送了些力道,“就一会儿。”
“门外,五步开外。”
萧亦衡绷紧了一天的唇角溢出些许笑意,也松开了攥住她的手。
梦轻没看他,谨守本分的转去窑炉旁,生火,烧柸。
萧亦衡看了眼自己的身上,虽然穿的是常服,却没有刻意掩藏身份,但她连一眼都没赏给自己,这个身份竟也有不灵的一天。
“上次的壶,烧好了吗?”
梦轻将壶柸小心的放在炉架上,将窑门盖好,“恐怕你今天来不是想聊这个吧?”梦轻试探着问。
凭她的感觉,这人并不是安宁王,身形较那日的略显魁梧,通身的气息也不对,冷冽,但少了些暴敛的扈气。
“呵呵。”萧亦衡低低一笑,“只是有些心烦,想找个不怕我的人说说话。”
“那您找错人了,我怕的很。”
“可我怎么半点都没感觉到?”
梦轻用心的观察火焰,窑温必须足够才能将紫砂壶烧制成功,没有低槽泥,就只能靠在温度和柸型上取巧,才能烧出入眼的东西。
见她真的不想理自己,萧亦衡说不上有多少失望,只是不想走,像个傻子坐到门槛上,兀自的唠叨着。
“你说世间,到底情为重,还是权为重呢?掌权者,必薄情寡义,重情者必难驭自心。呵呵,我以为自己已然做到,可那一幕就像一把把刀在刮我的心。”
夏日里,蹲在火窑旁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这里没有电窑,必须人工添柴,出窑一次就要一天一夜,再熟练的师父都得试探着来,还不一定能成功。
身后冷不丁来了句:“你觉得皇上孤单吗?”
梦轻添柴的手猛地一紧:“议论圣言,我觉得我会很快掉脑袋。”
“你倒是真怕死。”
“命好容易得来的,干嘛不珍惜。”
“说说,反正这里是冷宫,除了你跟我,连个鬼影都没有。”
怎么没有,以沫待会儿就回来了,不过,怎么送个凤印这么长时间?